逃離南溪驛站的平高義跌跌撞撞地在林中行走,左手捂在右肩上,右手指尖滴滴答答地留下些許的鮮血。

待跑出去幾里地遠之後,平高義深深地吸了口氣,把鮮血淋漓的右手抬起來,輕輕活動了幾下,張開手掌,露出皮肉翻卷的一道傷口。

“呼……石礪此人不可貌相!沒成想箭術如此了得。還好我的輕功更勝一籌,否則今日便是出師未捷了。”

原來就在那道箭矢臨身之際,平高義本無法閃避過去,便拼了命將右手攔在箭鋒之前。

整根箭矢便等若被他攥住箭鋒,然後從他的拳中穿過,在掌心留下如此一道傷口。

蓋因箭矢的力道太足,在握住的時候就彷彿拉住了一匹奔跑中的駿馬,整個人都被帶得飛了起來。縱使平高義拼盡全力扭轉了方向,但仍舊把肩部抻了一下,活動起來有些疼痛。

但這已經是萬幸!

想必被一箭穿心,現在的平高義能跑能走,不過有些外傷,已經算是福大命大了。

“看起來衙門對此事也十分慎重,竟然讓縣尉親自來看守現場。不管了,先將此事通知給上面和方泰少爺,接下來的事情等今晚的風波平息之後再做打算。”

下定了主意,平高義稍微休息了一陣,將手掌上的傷口處理好,又回身抹去了自己來時的痕跡,便折過方向往縣城而去。

趁著有人夜闖驛站的訊息還未傳到縣城,守備力量和離開時無二,平高義憑藉輕功順利的回返,換上了一身破爛衣裳來到了城中一間破廟之前。

他拄著一根破竹杖,一瘸一拐地走了進去。

此地便是平高義的躲藏之所。

乞丐是各地都有的,縱使戰亂停歇,也總有人因為各種原因成為這無處可歸之人。

此時的平高義的身份便是從隔壁縣流竄過來的一名乞丐。

他因為不知道南溪縣城宵禁的規定,晚上外出去酒樓附近踅摸些吃食,反倒被當兵的發現胖揍一頓,回來的路上還被野狗在手上咬了一口。

這等事蹟和他身上的傷完全吻合,甚至如果把他手上的布條開啟也和狗咬傷的痕跡基本相符,如此偽裝和說辭可謂天衣無縫,除非親眼所見,否則任誰也難以找出破綻。

平高義和廟裡其他幾個乞丐打了聲招呼,將自己晚上的遭遇添油加醋的抱怨了一番,便順勢躺在牆角一堆稻草上休息。

果然三更左右時分,破廟外面傳來兵卒的呼喝。

幾個大頭兵闖進破廟,把眾乞丐挨個揪起來查驗,看哪個身上帶傷。

平高義自然也被查驗了,但他只有手上有傷,又和他的說辭對得上,當兵的也懶得去找酒樓附近巡夜的查對。

大晚上的勞心勞力不說,這些個乞丐被打一頓不是十分正常的事嗎?

對於平高義而言,這一晚便有驚無險地度過了。

回春醫館那邊,方泰仍舊在陪著胡三針飲酒敘話。

說是敘話,但也不過是胡三針絮絮叨叨地將他的醫術如何如何,當年遇到過什麼樣的病人,並囑咐方泰一定不能把兩人晚上喝酒的事情告訴胡文秀。

難得遇到一個不攔著他,還能陪個酒的夥計,胡三針自然是要護著點的。

“要說這回春醫館,你可知這名字咋來的?那都是老夫靠真本事在百姓中得來的響噹噹的口碑!”

“哦?先生此話怎講?”

“嘿嘿,你成親了嗎?”

“沒……”

“嘿!這裡面講究可多了,我跟你說啊……”

胡三針正講到興頭上,要和方泰大談特談他靠三枚銀針挽救萬千男人的光輝事蹟的時候,大門外忽然傳來一陣敲門聲。

胡三針愣了一下,便將話頭止住,吩咐方泰去開門:“高泰啊,你先去看看什麼情況,我先把酒壺藏起來……快去快去,一會秀兒被吵醒了。”

方泰應了,便起身往大門走去。

門外之人倒也不急,“咚咚咚”敲了幾下便停了,等了一會又“咚咚咚”敲了幾下。

方泰邊走邊凝神傾聽著,外面腳步聲雜亂,好像有不少人在街上跑動。

這個時候縣城已經宵禁,能有如此動靜的,便只有縣裡的軍隊了。

莫非兇手真的現身了?這才惹得這麼大的陣仗?

帶著疑問,方泰把大門的門板拆下來一塊,孫志才便探身而入。

一閃身的功夫,方泰便看見一隊兵卒往街裡跑去,不知要去幹些什麼。

“孫大人,這麼晚了不知有何要事?”方泰恭敬地問道。

孫志才打了個大大的呵欠,神情也有些困頓,但還是強撐著圍著方泰轉了一圈,上上下下地打量一番,確定他身上沒有傷口之後才開口道:“晚上除了我還有人來看病嗎?尤其是外傷?”

方泰疑惑道:“城裡不是宵禁了嗎?哪裡會有人來,今天晚上清靜得很。怎麼,孫大人,莫非有什麼事情發生?”

正說著,胡三針藏好了酒壺,也動身來到前廳,正好和孫志才對上眼。

胡三針酒勁沒消,好像還是對孫志才有些怨氣,見面冷哼了幾聲,道:“拿藥自己拿去,大晚上的鬧騰,攪了老夫的好夢。”說罷拂袖而走。

孫志才連見禮的功夫都沒得,只得賠著笑彎著腰目送老頭回了後院。

等人走了,他這才轉過身對方泰道:“是出事兒了,石縣尉發現一入夜探驛站兇案現場,堵了個正著,但是被人跑了。不過石大人開弓射了他一箭,估計傷勢挺重。按照他的指示,要對醫館藥房嚴加看守,防止那賊人喬裝看病或者偷藥自救,一定要把人找到。”

方泰聞言,面上也帶了訝色。

除了這是符合平高泰這個身份的正常反應之外,他的確心裡吃了一驚。

因為那夜探驛站之人說不定便是和自己一道前來南溪縣的平高義!

兩人在分別前,他便講明要趁著兇案發生時間不長,再去驛站裡面探一探,看看有什麼有用的線索。

莫非這受重傷之人便是他?!

但孫志才當面,方泰縱使心中擔憂,也不敢顯露,只得接著問道:“那……那,那孫大人,我們該怎麼應對啊?這賊人相比武藝高強,我雖然練過武,但也不敢說能是此人的對手,胡先生和文秀姑娘他們……要不請大人叫幾個兵卒在這裡常駐吧……”

孫志才鄙夷地看了他一眼,說道:“要不說你這練過武的,一遇到事便想著以武力解決。笨啊!如果碰上了,就用毒,雷公藤,知道不,藥櫃裡有,到時候假裝上藥給他撒在傷口上不就得了?再不敢你就穩住他,讓文秀找街上的兵卒報信不就完了?”

“啊,啊……大人說的是!”

孫志才說著轉過身熟練地把門板重新上好,衝方泰招招手道:“走了走了,今天不回衙門了,就在這裡睡了。要是賊人找上門來,靠你這腦子可不行。要是那些個大頭兵來鬧,我在這也能壓一壓,免得驚了師父和秀兒。”

方泰現在要住的屋子本來便是孫志才的,裡面一張大炕,當初也是當作放藥材的雜物間的,不過後來多日沒有人住過,直到今天才重新拾掇了出來。

二人洗漱一番,便湊合了湊合,在炕上擠了擠睡了一宿。

一夜無事,既沒有歹人也沒有兵痞。

早上,方泰睜開惺忪的睡眼,他一晚上都有些擔心平高義的下落,睡得也不甚踏實。

縱使有心想要晚上偷偷出去探一探,但礙於孫志才就在一旁躺著,也不好擅動。

孫志才倒是睡得舒坦,晚上打了一宿的呼嚕。

等他睜開眼看見方泰的黑眼圈的時候還問了一句,方泰只能找個理由說是有些擇席。

孫志才撇了撇嘴,顯然是對這種莫名其妙的嬌氣看不太上。

起床之後,孫志才穿好衣服便急匆匆地走了,說是著急去衙門裡點卯,吳縣丞還等著他彙報工作呢。

胡文秀起來的時候正看見孫志才往外跑,打了個招呼卻也留不下他吃早飯。

胡三針繫著釦子從屋裡出來,衝著孫志才的背影哼了一聲,道:“管他作甚,衙門的飯指不定多香呢。”

這時候時辰尚早,胡三針便在院子裡擺開架勢,慢吞吞地打一套似是而非的拳法。

牧東晴起得也早,衝胡三針打了招呼便出門去了。

方泰洗了把臉便到廚房給胡文秀幫忙,胡文秀笑吟吟道:“不用啦,今天早上吃餛飩,牧大哥便是去買啦。城裡老錢叔的餛飩可好吃了!”

“老錢叔?”

方泰猛地想起昨天胳膊脫臼的那個中年漢子,聽說是被家裡的河東獅給打的,不由得心生憐憫。

那下手可是真的狠喲……

他左右無事,既不知道平高義如今的下落,在大白天也不好輕易離開醫館太長時間,否則作為新來的夥計,這舉動顯得有些不合理。於是方泰便也在院子裡找了個角落拉伸拉伸,準備練練拳腳。

之前師父教的多是兵器,在拳腳上不過是練了一些常見的套路,算不得多高深。

但在游龍山莊的時候,看到了沈競星的御兵訣,他卻有些意動。

自己的無相槍法是以槍擬兵,能化刀劍槍鞭,而御兵訣卻是以拳擬兵,練到高深更是能憑空打出氣兵,威力非凡。

那自己是不是能把槍法也練成一路拳法呢?

無相槍法中最高深的便是無相槍勁,但自己只能憑藉無相槍桿剛柔相濟的本質使出,換成鐵器便大大減弱。

那若是換成拳腳呢?

到時候用手臂使出無相槍勁,那威力又會是怎樣?

想到此處,方泰不由得心中火熱,便在腳下紮好樁步,心中不斷回憶無相槍法中的要訣,將內息不斷運轉,試圖凝聚在手臂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