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趙飛廉運足了力氣,一拳擊向劉樗櫟胸口。在離著有半尺多遠的時候,劉樗櫟便如被大力擊中,整個身子往後倒飛而出。
這一幕像極了昨日追殺劉樗櫟那人的本事,同樣是內氣離體,同樣是這般粗淺但實用的用法。
不過趙飛廉的拳法卻要比那胡人犀利的多,憑空增長出的拳勁也要凝練。
方泰和孫焉雖然訝異,但畢竟曾經和類似的對手交過手,馬見山、賀文州、巴郎星等人則是驚的無以復加。
畢竟江湖上已知的最年輕的宗師居修賢也是在二十五歲成就的內氣離體。這還是他自幼便修煉正宗浩然氣,積累二十餘年,功底深厚無比,才能自然而然達到這等程度。
而趙飛廉現在才多少歲?
二十三?二十四?
莫非趙家得了天大的機遇,竟然成就了天下間又一個最年輕的宗師?
沈競星瞥了一眼卻嘆道:“耽誤了啊!趙家子的根底不錯,但走錯了路子,這般憑空增長的內力即使能離體也無法使用自如。依靠外物終究不是正途......趙家子......此生宗師無望矣......”
作為常年行走天下的宗師,見多識廣,此時他一出口眾人也明白過來,這趙飛廉定然是用了什麼捷徑,讓內力快速增長從而達到離體之境,但其真正的修為卻遠未達到這個境界,也無法將內氣離體的威能盡數發揮。
若是按部就班的修煉,或許趙飛廉還能成就真正的宗師,但如今卻被斷了前路。
趙夫人冷哼一聲:“沈宗師倒是說得輕巧,這殺父之仇,奪妹之恨,晚一天都等不得!甭管長刀短刀,能殺人便是好刀!否則這仇你來替我趙家報不成?!”
沈競星搖了搖頭,不欲和這仇恨蒙心的老婦人在言語上糾纏。
臺上劉樗櫟乍逢這等功法,一時招架不住,結結實實的捱了幾拳,口鼻中也滲出血來。
趙飛廉明顯停頓了一下,便又招來趙老夫人的一頓呵斥。
劉樗櫟實在抵擋不住,終還是將軟劍擎在手中。
趙飛廉見狀也將一對鑌鐵虎爪握在掌中。
兵器無眼,這便是真的要拼命了。
軟劍在手,劉樗櫟便有了破開趙飛廉護體內氣的機會,同樣也抵消了他以內氣離體憑空增長的攻擊距離優勢。
正所謂雲從龍,風從虎。
二人的戰法也有類似特點。
龍行經本就注重身法,出手時常有連環技戰法,加上軟劍本身特性,更顯其勢也奇,其招也詭。
龍得其角,其爪,其牙,威勢大增。
劉樗櫟施展龍游之法貼身技鬥,把趙飛廉團團纏起,軟劍寒光閃閃如同片片翹起的龍鱗,鋒芒畢露。
一劍揮出,身形蜿蜒,劍勢隨著劍尖左右搖晃,縹緲不定,讓人判斷不出攻擊方位。
趙飛廉的內氣纏繞在雙手的鑌鐵虎爪,一拳打出風聲呼嘯,地面上道道爪痕浮現。
其本身內氣便雄渾,此時更是使出了全力,行動如風帶起臺上塵幕飛揚。
趙飛廉雖然使的不是家傳虎拳,但望月犼的傳承技法更顯兇悍,少了諸多招式變化,而是將一身功夫凝聚到雙臂之上,以捨棄部分防禦換來更強大的進攻性。
面對劉樗櫟的軟劍,他只用鐵爪擋住鋒刃。相比剛才九分攻一分守,如今也只不過變成了七分攻三分守,加上鐵爪尖銳,劉樗櫟反倒更加不敢大意。
臺上二人好一場龍爭虎鬥!
然而劉樗櫟的內功修為畢竟不足,更兼受了幾拳已有了內傷,過了小半炷香的時間便有些撐不住這般激烈的比鬥,漸漸再度落入下風。
趙老夫人看著激動不已,高聲叫著讓趙飛廉快些把人打殺了,好再去找劉若木。
正當此時,在場之人忽的聽到不知何處傳來了一個嘶啞的聲音。
“天之陰火,龍火雷火。人之陽火,丙丁心火。陰陽相薄,感而為雷。雷屬木生火,火旺而生風,風雷相合而生雲。龍升隱入雲,乘勢而變,是為雲龍探爪!”
劉樗櫟聞聲精神一振,這是父親劉若木的聲音!
原來父親已經醒來,且正在看著自己!
這段話劉樗櫟也記得清清楚楚,乃是龍行經中記載的絕技——雲龍探爪的口訣。
但自己此前從未練成以人之陽火生天之龍火的地步,故也不甚明瞭其中的含義。如今在這絕境之時,自己內息翻湧而內心澄澈,反而暗合了“龍火灼心”的極意,也突然間明瞭其中的要義。
龍火是天之陰火,常與雷火併出。世有所見,龍火只鑠金石,無傷草木。又有書言“龍火得水而熾”,故龍火又為雷火之屬。
若以人身使出龍火,便需要以人之陽火——丙丁心火為引,和陰陽之理,方能成就。出手時力道集中,散佚極少,僅從與敵相觸之處乍然擊出,集中一點,故能破開趙飛廉的護體內氣。
龍火屬雷,雷屬木,木能生火,火便有灼熱之意。
因此趙飛廉中招之後雖然能以渾厚的內力暫時將“龍火”帶來的麻痺和灼熱之感消除,但其肌肉仍然會不由自主的震顫。
然而這些都是絕技“雲龍探爪”的鋪墊,口訣後面的“火旺生風,風雷生雲”才是其應用之法。
劉樗櫟悟通之後,其出劍之勢便猛然一變。
原本蓄在掌上的龍火內力只是為了遲緩其動作,而朝著趙飛廉身上打去,而現在,劉樗櫟一劍刺出,左掌卻朝著身後空擊。
只聽一聲低沉的“轟隆”聲響起,掌心似有火光冒出,隨後其身形憑空借力,再度加速,從趙飛廉來不及攔截的虎爪間穿過,刺破了他的護體內氣,在肩頭留下一道傷口。
在趙飛廉驚訝之時,劉樗櫟高高躍起,單掌雙腳次第空擊,整個身形竟在空中停滯兩三息之久!
過程中更能借龍火之力,在半空變換身形,劍招神妙莫測,正如同神龍飛騰於萬丈層雲層,見首不見尾,無可揣度。
如今劉樗櫟才明白,為何龍行經中有如此多的四肢同出的戰法,便是為了這“雲龍探爪”之絕技!
無論什麼身形什麼環境,皆能以龍火之術憑空借力輾轉騰挪,無物可縛,當真有神龍升隱縱橫之意!
趙飛廉雖然憑藉望月犼傳承的雄渾內力和強韌真氣,不懼龍蛇拳種的絞殺點刺之勁,但也從未遇到過這等聞所未聞的空戰之法,抵擋不住劉樗櫟似真似幻的攻勢,節節敗退。
三十餘招之後便中了數劍,更被劉樗櫟抽空一掌擊在肩頭打到臺下,落回趙老夫人的身邊。
這也是劉樗櫟感念趙飛廉昨夜的情分,沒有下殺手,否則便能憑藉“雲龍探爪”之技將他刺殺當場。
劉樗櫟悟道之後大發神威這一節不過十數息光景,二人便分出的勝負。
趙家老夫人聽到那個嘶啞的聲音後,猛地變了臉色,怨恨之意如同實質一般,都要從眼中流淌出來。
趙飛廉退下臺後,她咬著牙恨聲道:“劉若木!出來見我!”
連叫三遍,聲聲淒厲,如同鴟鴞夜嚎。
沈競星和玄冥在劉若木出聲的時候也各自尋找聲音來源,但憑藉他們的宗師之能一時間竟也不能分辨其位置。
方泰則是見過山莊中的“天視地聽”機關,想來劉老莊主定然是從某個密室以機關對外傳音。而從能夠準確的點撥劉樗櫟的武功這點來看,他也能清楚的看到場中發生的一切。
就是不知劉若木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又聽到看到了什麼。
不多時,從廣場西側的一處假山後面,“骨碌碌”的聲音傳來,有四個人現出了身影。
當先是一名坐在木質椅子上的老者,花白頭髮,氣色不佳但雙目有神,膝上放著八方風雨匣,正是昏迷了一夜的游龍山莊莊主——劉若木。
椅子兩邊各安了兩個輪子,被身後一人推著,徐徐前行。
眉目如畫,神情悽悽,但目光堅定,一身白衣著身,正是趙家女,劉樗櫟的摯愛——趙非卿。
後面跟著的便是此前劉樗櫟安排照顧兩人的心腹下人。
在劉豐、馬見山、賀文州、趙飛廉來到劉若木等人藏身的密室後,裡面卻空無一人,不知他們四人是什麼時候離開的,也不知為何會在此時現身。
面對諸多朋友投來問詢和關心的目光,劉若木微微點頭,示意無恙。
隨後便對立在場間的趙家老夫人道:“趙氏永寧......真是好久不見了......”
趙家老夫人,趙永寧,看著劉若木一字一句道:“原來你這老狗還記得我啊!從那之後的每一天,我都恨不得扒你的皮,吃你的肉,千刀萬剮也難洩我心頭之恨!”
她猛一轉頭,對亭子上的面具劍客厲喝道:“玄冥!我要你為我做最後一件事,殺了他,殺了劉家所有人!”
這一下讓在場所有人悚然心驚。
這趙夫人竟然如此喪心病狂,當面要求一個劍道宗師對劉家做斬盡殺絕之舉!
當下在場的賓客便如同見了毒蛇猛獸,四散而走。
原本這只是趙家對劉家的復仇,但若是這名宗師出手,那沈競星必然會出手相攔。
屆時劉家人或許沒事,但他們可就真成了城門失火後,被殃及的池魚!
或許到時候兩名宗師並沒有針對自己,但他們交手的餘波怕也是難以承受。
劉若木只是靜靜的坐在椅子上,看著離去的賓客,不時的點頭回禮,示意自己並不介意,甚至還小聲的對一些有些遲疑的人道:“趕緊走,走吧......”
不多時,場間便只剩下了寥寥數人,連身後的兩個心腹下人也被劉若木打發了。
沈競星、玄冥二位宗師,賀文州、馬見山兩位前輩,唐橫、巴郎星、方泰、孫焉等年輕一輩,還有趙家母子三人、劉家父子二人,這便是最後留下的。
玄冥見場間終於安靜下來,這才淡淡問道:“趙氏,你當真要把最後一次機會放在此事上麼?”
“不錯!”
“你應當知道有遊涯客在此,本座或許不能盡全功......”
趙永寧打斷了玄冥道:“這便是我夢寐所求,復仇的結局從來沒有離我如此近過!我只恨自己不會武功,否則早就自己動手了!只要你答應,事後我定將《魯班書》雙手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