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譁楞楞”的聲響,一把軟劍出現在他的手中。

方泰恍然大悟,原來劉樗櫟的腰帶上便藏有他的兵器,腰帶的玉扣便是軟劍的劍柄。

此前和劉樗櫟相見時,他雖然身著錦衣,但已經略顯狼狽,腰帶上的玉扣早已不見,想必是在圍攻之中被人打的脫手。

此時軟劍持在劉樗櫟的手上,有如添了龍角龍牙,更增威勢。

他手腕一抖,軟劍柔若流水,裹住侯端的兵器,順勢將其帶偏。

侯端心裡一驚,明白這便是劉樗櫟一直等的時機。

自己心急,不及用手接住兵器,而是用雙腿使勁,雖然力道夠足,但控制力卻稍弱,此時被軟劍一帶便偏了方向。

劉樗櫟一擊建功,軟劍再抖便割向侯端雙腿。

侯端索性雙腿一錯,將鑌鐵長棍攪的離身,豎直在空中旋轉,以其沉重的棍身去擋軟劍的攻勢,自己則蜷身翻滾在棍影之後。

軟劍無功而返,但鑌鐵棍卻落在劉樗櫟左手之中。

此時孫焉在臺下衝方泰低聲道:“注意,白猿獻果!”

方泰一凜。

剛才沈競星特意出聲詢問侯端的“白猿獻果”一式練到什麼程度,方泰就覺得奇怪,此時聽孫焉再度提起,便提起十二分的注意去看侯端的招式。

只見他在劉樗櫟接住鐵棍的一瞬間,身子一低,藉著鐵棍和劉樗櫟袍袖的遮掩,身子憑空一團,竟在方泰的感知中神奇的消失不見!

雖然憑藉矩天目之能清清楚楚的看到他的動作,但侯端彷彿施展了什麼法術一般,將自己的注意力從他的身上轉移開,即使只有剎那,但的的確確在這一瞬間自己將他的存在忽略了!

自己在臺下尚且如此,那臺上的劉樗櫟會有何觀感?

如此技藝便是嶺南侯家的秘傳絕技麼?!

從劉樗櫟的神情上也明顯的看得到他的錯愕,但他的身體已經在變故發生的同時做出了反應。

當一個人的對手從面前消失不見的時候,一般人的反應一定是憑藉眼睛或者其他感官索敵,確定位置後再出手。

但交手時那一絲絲先機或許就在這索敵的過程中失去了,留給對手的便是進攻或者反敗為勝的機會!

劉樗櫟直接將索敵的過程略過,將身體交給野獸一般的本能,第一時間雙腳連蹬向後退去,上半身隨之後仰,然後以腰帶腿,整個人憑空旋轉,雙腳連環踢出逼迫侯端不能近身。

侯端身形電射,不退反進,如影隨形,始終不離劉樗櫟一尺之距。

待劉樗櫟落地之後,侯端趁其未穩,雙手朝他胯下抓去。

其勢迅猛,其意靈巧,其招陰狠,看的方泰不由得雙腿緊並。

劉樗櫟左手持棍搭在地上,右手軟劍向後一甩,劍尖繞了個彎弧從胯下刺出,正好和侯端的雙手迎面相向,逼得他不得不收手後退。

劉樗櫟見狀也未再追,將兵器一收,側身而立。

方泰偷偷問道:“孫姑娘,這便是侯家的絕技麼?那一瞬間的藏身本事的確非凡!”

孫焉方才也倒吸一口涼氣,低聲回道:“這便是了!其實我也是第一次見到。聽聞靈猴拳這一式絕技練到極處,便能衍生極意,不愧江湖上有名的傳承!”

絕技衍生極意?

方泰也是第一次聽說。

但略微一想,倒也合乎情理。

江湖上的極意千奇百怪,那些世家如果沒有這等傳承極意的本事,光憑族人自己去悟,說不定早就被其他新興勢力比了下去。

極意本是武者情緒心意的凝練,那麼體會招式本身蘊含的意圖不也是一種尋得極意的途徑麼。

若是將槍法中的一招普普通通的平刺練到化境,出手時專注於一個快字,說不定便能悟出一個和出手速度相關的極意;若是專注於一個力字,或許能從中悟出一往無前,無物不破的意境。

侯端這一招的奧妙之處應該是在那一蜷身之上,或許是專注於一個“隱”字,就是不知修成的極意會是什麼。

想來這便是江湖世家的底蘊了!

絕技傳承有序,再輔以極意感悟,便能使武者迅速的成長,縱使不成宗師,也能在武者境擁有極高的戰力。

實在是......令方泰羨慕。

不像師父那個懶散的,什麼絕技、極意、神通的都不告訴自己,當真做了甩手掌櫃,讓自己去問去悟。

若不是自己做事謹慎,常與人為善,說不定便早早的碰了釘子,不是被打回去就是被笑話回去。

唉......自己動手,豐衣足食。師傅他老人家撒手不管,徒弟總不能笨死、餓死吧?

還是要多學、多看、多問才是!

想到此處,方泰又問道:“那這一式絕技為什麼叫‘白猿獻果’?這個動作分明叫做‘猴子偷桃’更合適吧?”

孫焉也說不出所以然來。

沈競星捏著方泰的短刃聽著二人說悄悄話,此時也笑道:“這白猿獻果,首先便要有果子對不對?那果子從何而來......”

二人恍然大悟。

沈競星又道:“你們想那山裡的猴子都三尺大小,他們獻果給人的時候,爪子捧在人的什麼位置?”

二人心中惡寒。

招式名字還能解釋如此牽強麼?平白給一種祥瑞之象新增了又血腥又有些理所當然的奇怪意味......

沈競星看著兩人的神情便知其內心所想,解釋道:“招式名字嘛,總要有些迷惑的意味才好,更何況侯家這種世家,他們家傳靈猴拳的招式名稱說不定早就傳遍了江湖,若不是有這點小小心眼,說不定早就被人憑藉名字破解的稀爛。

“少年郎沒見識,嫣兒你怎也想當然了?盈衝劍法的招式名字,什麼‘盈藏’、‘行止’不也是讓人聽起來高深莫測,猜不透劍招麼?”

方泰孫焉聞言俱是心神一凜,明白沈競星這是在提點自己二人。

孫焉正色道:“所謂皮囊盡是表象,沈前輩撥雲見霧,嫣兒受教!”

方泰也忙不迭點頭。

此時臺上劉樗櫟、侯端二人已經罷了手,各自站立兩旁。

劉樗櫟面色稍紅,侯端氣息微喘,他的鑌鐵棍已經易手,“白猿獻果”的絕技在對手直覺一般的應對下也未建功,可以說敗的實實在在。

侯端恢復了下內息,拱手向劉樗櫟道:“是我學藝不精,甘拜下風!劉家龍行經果然精妙,侯端佩服。不過,這卻不是我家靈猴拳比不過龍行經,而是我侯端打不過你。”

劉樗櫟手一揮將鐵棍扔給侯端,道:“侯兄承讓!靈猴拳招式百變,出手犀利,的確是世間一流。樗櫟也只是僥倖才勝得一招半式,只可惜尚未見識到侯家絕技,確是遺憾!日後還要和侯兄多多來往切磋才是!”

侯端面露訝色,隨即鄭重朝劉樗櫟再度拱手,這才重回座位。

方泰奇怪道:“孫姑娘你不是說那就是侯家的絕技?怎麼樗櫟兄......”

孫焉微笑回道:“這便是江湖世家之間的默契了,除非生死相搏,撕破臉面,否則一般不會將其他家的武功奧秘傳出去的。你當樗櫟兄真沒看出侯家的絕技麼?”

方泰也明白過來,劉樗櫟在聽到沈競星提及的時候便留了心眼,等侯端使出絕技時便提前有了準備。

侯端身量不高,那麼對自己而言他的攻擊也多半是針對下三路。當其突然在自己感知中消失時,劉樗櫟便選擇了將要受到攻擊部位最少的姿勢。

待確認“白猿獻果”的真實攻擊目的後再以軟劍化解。

這一番應對的確精彩,雖然佔了一定的先機,但在交手中劉樗櫟一直以稍高一線的本領空手應對侯端,確是無可爭議。

在明瞭靈猴拳絕技破解竅門之後,劉樗櫟卻當眾為其遮掩,場面話也給了,應對方式讓眾人也挑不出毛病,還獲得了侯家傳人的感激。

方泰琢磨著其實劉樗櫟為侯家保密一事並非必要,若是將這一招絕技練到純熟,即使提前知道其中關竅,也多半在那一瞬間的失神中反應不過來。

而江湖上侯家至今屹立不倒便是明證。

總之這一仗劉樗櫟勝得漂亮,贏得光明正大,也證實了他的本事的確有資格接任這游龍山莊之主。

此時孫焉也出聲道:“樗櫟兄武藝超群,待我回報閣中後,天極榜上必將再多一名年輕高手!”

這便是以關中風雲閣的名號在肯定劉樗櫟的本事了。

馬見山也十分高興,高聲道:“侯賢侄辛苦!”又對那巴郎星和唐橫道:“樗櫟的本事你們也見了,這回總該服氣了吧!”

唐橫笑而不語,巴郎星撇撇嘴道:“沒打過可不知道孰強孰弱,說不定那姓侯的和他早就演練好了......”

這話一出,卻惹得侯端不快,心道我打不過劉樗櫟還打不過你這名不見經傳的巴郎星麼?!

他剛要起身呵斥,劉樗櫟已經張口道:“兄臺若是不服,只管上來和在下過過手,保管叫你知道厲害!在臺下吹陰風誰都會,卻不知你的骨頭有沒有你的嘴這般硬氣!”

巴郎星冷哼一聲,剛要說話,眾人卻只聽衣袂風響,臺上又站了一人。

花白頭髮,容貌奇古,一件灰色大氅飄舞。

見到此人,臺下馬見山一臉難以置信,劉樗櫟也是變了臉色,拱手恭敬道:“賀前輩當面,敢問有何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