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山打虎?”

秦伯聽了薛斐的來意,面上掠過一絲詫異,隨後,他轉過臉,望向門外,像是那裡有什麼響動似的,待他將臉轉回來的時候,表情也就恢復如常了。

這時,接風宴已然結束。

屋子裡,只得薛斐和秦伯。

徐世績和少年們待在了一起,這是以防萬一之舉,畢竟,這秦家寨有沒有牽涉到謀害薛恩華的陰謀,尚未可知。

“西山不是有猛虎傷人麼?上次飛叔帶人去過一次,無功而返,我這次前來,便是想一勞永逸地幫你們解決這個問題。”

薛斐淡淡地說著。

話音落下,他輕輕打了個響指,神態頗為輕佻。

聽聞薛斐喜愛打獵,竟然到了這種程度?

真是如此?

秦伯對此有些捉摸不定。

“那老虎還在吧?不曾離開西山?”

薛斐看著秦伯,目光同樣淡淡的,然而,在這目光的注視下,秦伯竟然有些侷促,他乾笑了兩聲,吶吶說道。

“前幾日,倒還能聽見虎吼之聲,這幾日,不曾聽聞了,也不知是離開了?還是怎麼了……”

秦伯低著頭,小聲地說道。

“是嗎?”

薛斐抬起手,有節奏地擊打著面前的案几,發出啪啪的聲響。

“當初,是誰帶著飛叔進山的,明日便讓他給我帶路吧……我七歲隨父進山打獵,打了無數獵物,卻不曾打死過老虎,甚是遺憾……父親留給我的那張硬木椅子,坐上去不太舒服,鋪上一張老虎皮的話,我想不錯!”

“虎皮大椅,的確不錯……”

秦伯嘿嘿笑著,露出一口大黃牙。

“今日,天色已晚,大家便各自安歇吧,明日,記得喚那人隨我進山。”

說罷,薛斐揮揮手,像是驅趕蒼蠅一般。

“喏!”

秦伯暗地咬了咬牙,笑著應了一聲。

當他轉身離開快要走到門口時,薛斐喚住了他。

“記得招呼好我的那些兒郎,莫怠慢了,他們都是我的兄弟!”

秦伯的面色頓時黑了下來,過了一會,他方才轉過身來,這時,臉上也就堆著了笑意,連聲說著這是自然,隨後,倒退著來到門邊,方才轉過身來大踏步走了出去。

果真是個老狐狸!

多番刺激仍然面色如常,薛斐可不相信對方的涵養會如此之好,之所以如此,無非所圖甚大,此時不想和自己翻臉。就算父親薛恩華被害一事與秦家寨諸人無關,此時,這些傢伙也應該有了別樣心思。

薛斐深吸了一口氣,微蹙眉頭。

當家的這個位置,可不是那麼好坐的!

“孺子可殺!”

出了薛斐所在的院子,秦伯籲出了一口長氣,朝地上吐出一口濃痰,恨恨地喝道。

狂妄,無知,不識大體……

這便是薛斐留給秦伯的第一印象,瓦崗十八寨的基業若真是託付給這乳臭未乾的小子,可算是所託非人了,有這小子掌權,那些山賊恐怕會像餓狼一般撲過來,大夥兒只能淪為人家嘴中的肥肉。

當然,這樣的人當家,秦家人掌權的機會也會大了許多。

不過,當秦伯回到自家的居所冷靜下來之後,他懷疑自己的判斷是不是有誤。

他之所以得出上面的結論除了薛斐的言行舉止之外,還有一個非常重要的因素,在他看來,若是薛恩才,邱飛等人同意薛斐上位,那麼,薛斐此人要嘛英明神武到令眾人折服,要嘛純粹是無能之輩,大夥兒為了避免內鬥才讓他上位,當一個傀儡罷了。

薛斐的表現可算是無能,只是,真是這樣麼?

他明日進山打虎真的是打獵上癮?

今天陪在他身邊的那個大眼少年神采不凡,絕非跟班之流,薛斐卻沒有向眾人介紹,只是說對方是他的一個兄弟,那少年究竟是誰?

薛斐帶著的那幾個孔武有力的壯漢乃是生面孔,他們又是哪兒人?

疑問如此之多,秦伯覺得自己不該妄下定論。

他在屋內來回踱著步子,半晌,方才停下,揚起頭,喊了一聲,來人。

一個面貌普通的中年人在外應了一聲,然後走了進來。

“秦祿,上次是誰帶邱飛等人去的西山?”

那人沒有做絲毫考慮,立刻答道。

“是村東頭的獵戶秦十四!”

“立刻讓他來見我。”

“諾!”

秦祿應了一聲,沒有詢問為什麼,非常乾淨利落地轉過身向外行去,待他走後,秦伯繼續在屋子內來回走動,眉頭緊皺,想著心事。

不久,遠處傳來一陣狗吠聲,又過了一會,秦祿帶著一個衣衫襤褸鬍子拉碴的中年人走了進來,將那人帶進屋之後,秦祿便轉身行了出去,無聲無息。

“十四,睡下了?”

秦伯的表情很是威嚴。

“是啊!”

秦十四點了點頭,他的神情有些緊張,半夜被人從被褥裡叫醒,被帶到全寨最有權勢的當家人面前,難免如此。

“那天,薛當家被害那天,是你帶著薛家寨的邱飛等人去的西山?”

“是!”

秦十四連連點頭,他的眼神有些困惑,不曉得秦伯為什麼要問這些。

“跟我說說,你們都去了哪兒,做過什麼?”

“諾!”

秦十四應了一聲,然後,皺起眉頭,努力回想那天的事情,他可不想因為一時疏忽引來面前這人的雷霆之怒,對方只要努努嘴,將自己趕出山寨,要不了多久,他便會成為猛獸的食物。

“西山那隻大蟲是從深山裡面出來的,按道理,應該是一隻剛成年被父母趕出巢的幼虎,不過,以小的多年進山打獵的經驗,那大蟲不但不是幼虎,反而是一隻活成了精的老傢伙,也不知道是什麼緣故流落到我們這兒來。”

說到老本行,秦十四眉飛色舞。

秦伯並沒有出聲叫他說重點,這一點耐心他還是有的。

“之所以說這大蟲活成精了,是因為我和它打過交道,那一次,差一點就被那畜生弄得去見閻王爺了。”

說到這裡,秦十四臉上掠過一絲驚恐。

“哦!我怎麼不知道這個?說一說。”

秦伯眯著眼睛,慢條斯理地說道。

“那是一個月前的事情了,那隻大蟲第一次在西山出現,當時,我一個人進山打獵,差點被那傢伙伏擊,幸好我一直覺得味道不對,走到半途便回頭了,那傢伙只好從暗處撲出來,向我追來,多虧是我,熟悉那片山林,最後,從一個斷崖上抓著藤條跳了下來,這才逃脫了,要是換一個人,多半已經變鬼了!”

屋子裡很安靜,秦伯的呼吸細不可聞,只聽得秦十四的聲音在堂前回蕩。

“後來,我叫上了寨子裡的兄弟,一起上山,想要報仇,那大蟲像是聽得風聲一般,就是不出現,而只要我獨自上山,便總能聞到它的味兒,那傢伙是來尋我的……小的之所以說這傢伙活成精了,就是這個緣故!”

“哦!”

秦伯點了點頭。

“既然人多勢眾無用,那天,為什麼你不告訴我,這樣的話,就不必請薛家寨的那些人上山了……”

“大爺,我說過啊!”

秦十四看著秦伯,眼神有些委屈。

“你說過?”

秦伯眯起了眼睛,他不動聲色地問道。

“你跟誰說過?”

“四房的秦三郎啊!”

秦三郎?

當初,不就是這小子向薛恩華說西山有虎,他希望薛家寨的兄弟幫一把,進山打虎,自己最初並沒有這樣的打算。

秦伯眨了眨眼,他的眼神變得鋒利如刀,不過,秦十四一直低著頭在述說,未曾發現。

秦三郎明知人多無用,仍然懇求薛家寨的人幫忙上山打虎,也就是這樣,薛恩華和邱飛這才分成了兩路,一路前往匪窩,一路前往西山打虎,最後,打虎的無功而返,作客的命喪黃泉……

“……三郎說我沒本事,解決不了虎患,怕別人嘲笑,這才不想外人出面……”

秦十四有些不忿地說著,秦伯面沉如水。

同一時間,薛斐所在的房間,徐世績敲門走了進來。

“怎麼樣?”

兩人分工合作,薛斐在和秦伯打哈哈的時候,徐世績就和秦家寨的人拉關係,講交情,打探訊息。

“當日,請求師父一行上山打虎的人是秦家四房的秦三郎,這個人以前作為聯絡人在薛家寨住過一段時間……”

徐世績端起案几上的陶碗,咕嚕嚕喝了一大口水,然後,抹了抹嘴,繼續說道。

“那日,領姓邱的上山的是秦家寨的獵戶,一個叫秦十四的傢伙,這人是個打獵的好手,秦家還在濟陰郡的時候他便是以此為生!”

“哦!”

薛斐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只有這些了,那些傢伙嘴巴很緊,要想掏出更多有用的資訊來,不容易!”

徐世績瞧了薛斐一眼。

“的確不容易。”

薛斐應了一聲,然後沉默著。

“明天你真要一個人進山?是不是有些託大了,萬一……”

徐世績有些擔心地看著薛斐。

“無妨,人太多了,目標反而比較大,只有我一人,事先又沒有制定好行進路線,那些人也就找不到機會來伏擊,到處都是崇山峻嶺,一個人脫身比較容易……何況,你在秦家寨人生地不熟的,要想打探訊息,需要大量人手!”

薛斐笑著說道。

“我不是不相信大郎你的判斷,不過,還是覺得有些冒險了!”

徐世績搖了搖頭。

“用不著擔心我,我們動作這麼快,那些有心人說不定來不及行動,明日一行,多半會太平無事。倒是你,那個秦三郎,你最好想點辦法將他找出來,不管用什麼手段,能從他嘴裡撬出一些有用的東西來最好。”

薛斐認真地看著徐世績。

徐世績點點頭,說了聲曉得了。

兩人繼續小聲地說了一會話,徐世績便告辭回自己屋裡去了。那一邊,秦十四也走出了秦伯的房門,在夜色中離開了。

昏黃的燈光中,秦伯在屋內來回踱著步子,他的表情有些興奮,從秦十四嘴裡得到的訊息讓他有了新的想法和計劃。

薛斐若是曉得這資訊,他會做什麼?

很值得期待。

不過,現在他還顧不上這些,當務之急是解決秦三郎的問題,這傢伙,在薛恩華遇害這件事上究竟扮演著怎樣的角色呢?

他朝外面高聲喊道。

“秦祿,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