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宇跟戴春風端坐車裡,發生的一切都看在眼中。雷震雨跟褚頡來鎮場以唐樅能力與身份,勉強招架。但徐恩鋥出場就算戴春風也要客客氣氣。
衡宇興奮不已,好傢伙這是要打起來的節奏。兵對兵,將對將,怎麼算特務處都處於弱勢,聰明的話加油門跑路,免得尷尬。
他好奇戴春風要如何抉擇,因為他即便下車也未必能鎮住場,到時臉面可就丟大了。
正在他胡思亂想之際,卻聽到一句輕飄飄的話語傳來,“你怎麼看?”
“呃——”
衡宇真是日了狗了。這種事是我一個小兵能參與的嗎?你這樣問要置我於何地?說了留個輕浮無腦的印象,不說給人惜命無膽的小人形象,所以怎麼回都有毛病。
但不回話不行啊,心中叫苦不迭,奶奶的,誰在跟著你出來誰傻。
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按照戴春風性格分析此刻絕對不想一走了之,卻又擔心雙方鬧得下不來臺,事後都沒面子。
合著就練我一個人,無奈道:“調查處仗勢欺人的弊病並非今天才有,處座無須跟其計較。事情要掙,要不請徐處長到車上坐坐?”
這般處理最穩了,閉門會議,誰贏誰佔理,也不至於讓兩位大佬在下屬面前丟臉,還保住自身錚錚鐵骨、思慮周全的光輝形象,完美!
戴春風沒說話,眼神透過前擋風玻璃,觀望那輛沒有降下車窗的轎車,他知道要面對的並非徐恩鋥。
“下車!”
衡宇心神一怔,慌忙戴上面具下車,來到後座幫戴春風開啟車門,等其下來跟在身後移步換景,向著人群走去。
唐樅應付的極其辛苦,幾次偷偷觀察戴春風車輛,這會終於出場了,心底總算鬆了口氣。
徐恩鋥眼角掃到走來的戴春風眉頭不自覺皺了起來,論身份他毫不遜色,就算戴春風剛剛擢升國黨銓敘上校,也拍馬趕不上。可人家是近臣,有打小報告的權利,總要說得過去才行。
這會熱鬧了,雙方下屬都退開,看長官如何交手。誰打贏了,今後立場就要擺正些。
劍拔弩張的氣氛下,兩位處長卻像遇到知己好友,彼此噓寒問暖,惺惺作態一番,搞得現場鴉雀無聲,真特麼尷尬。
衡宇站在身後不遠,心裡暗暗稱奇,果然是領導藝術。打生打死那是小兵乾的活,長官要會演戲,而且要戲劇學院出身才行,否則只能當小兵。
正胡思亂想之際,感受有道兇狠目光透過面具打在臉上甚是鋒利。定睛望去,差點笑出聲,被自己罵成孫子的雷震雨正在那磨牙呢。
衡宇衝他呲牙,可惜被面具擋住,雷震雨看不到,高高揚起下巴,仍就一副我是那誰外甥做派。
雷震雨遠遠看到,彷彿當初自己被戲耍、謾罵一幕重現眼前,一口老血差點噴出,臉色陰沉的要滴出水來。
低聲向褚頡告狀:“科長,就是他!自稱專家的混蛋,搶走調查處功績,害得警務系統被分割。甚至今天這一出也是他在幕後操縱,這混蛋一定要除掉,否則調查處今後會時常面臨眼下尷尬局面,他必須死!”
褚頡尋聲望去,眯起眼打量衡宇。一襲黑色中山裝,身形單薄,頭戴猴子面罩,短髮根根倒立,看不清面容其表現足夠想讓人狠狠打一頓了。
雷震雨眼珠子亂轉打算給衡宇上點眼藥,在褚頡耳邊低語幾句。褚頡聽罷沉思片刻,輕輕頜首。
得到命令雷震雨張嘴就喊:“吆,這不是陳處長外甥嘛,怎麼跟在戴處長身邊效力?要是讓陳處長知道,定把你小子屎打出來,說一句,吃裡扒外的小畜生!”
這話夠損,捎帶把戴春風罵進去了,順便讓徐恩鋥聽聽,有混蛋在冒充你家親戚呢,陰損的很。
正在談笑風生的兩人也裝不下了,齊齊停口。戴春風眼神不善看向雷震雨,而徐恩鋥卻冷冷望向衡宇,兩人可謂默契十足。
現場鴉雀無聲,上百號人看向衡宇,神色複雜。
衡宇心中把雷震雨祖宗十八代歌頌一遍,在眾目睽睽之下說什麼都錯,膽子也練的越來越肥,硬生生頂著壓力高高抬起下巴,冷哼一聲:“小畜生叫誰?”
雷震雨張嘴就說:“小畜生叫你……”
轟!
上百號人沒忍住齊齊笑出聲,眼見雷震雨臉色由白轉青,由青轉紫,調查處下屬趕緊閉嘴,只不過特務處沒收斂罷了。
褚頡斜睨一眼雷震雨,暗罵白痴,沒用的東西。
徐恩鋥到沒覺得如何,笑眯眯道:“我也聽說陳處長多了個外甥,正想找機會見見,沒成想今天倒是成全了我。”看向戴春風:“怎麼樣,戴處長不會阻止我們闔家相聚吧?”
徐恩鋥這話可沒毛病,任戴春風也無話可說,把人帶走那叫親人相聚。身為長官總要替下屬挺身,戴春風笑著指了指衡宇:“前次黨國繳獲電臺跟密碼本的功臣,性格上跳脫一些,做事還算周到,徐處長要多擔待點。”
你聽聽人家長官說話,就是有水平。告訴你衡宇是黨國功臣,要注意影響;性格上跳脫一點,總喜歡胡言亂語也不是啥大錯;最重要你繳獲的電臺有衡宇一份功勞,看在這份上你好意思揪住不放。
把徐恩鋥差點頂得肺出血,嘴角微微抖動,剛要說點什麼,遠處那輛轎車後車玻璃緩緩降下,靠在車後座的一位美貌婦人緩緩招手:“可均,你過來。”
能喊徐恩鋥字號指定是親近之人,現場有認識的,小兵基本懵逼。徐恩鋥也沒耽擱幾步走到車前跟婦人低聲交流起來,其餘人都靜默看著,知道車裡有大佬。
沒多會徐恩鋥起身,眼神望向衡宇,“大外甥過來一趟,你姨夫喊你說話。”
我靠!
這話讓現場炸裂了,都在那竊竊私語。徐恩鋥可能開玩笑居多,可別人不這麼認為,尤其是雷震雨,呆愣杵立,僵硬般轉動脖頸望向同樣懵逼的褚頡,意思:你不是說陳處長沒外甥嗎?
褚頡瞪了他一眼,老子怎麼知道!
最懵逼的無疑是衡宇本人,聽到召喚大半天沒反應過來,怎麼就成了大外甥,還要跟姨夫說說話,啥時候的事,我怎麼不知道?
眼神迷茫般看向戴春風,意思咋辦啊?戴春風眼眉狂跳,他就知道車裡有大佬,不要看自己能在委座面前說句話,跟人家陳祖燕比起來屁都不是。委座可以給你臉,但陳家未必會給你臉,實力擱哪擺著呢,只能低頭做小。
這會讓衡宇過去,最擔心會把其抓走,懲治胡言亂語之罪,自己想救也救不了。
但這事無法拒絕,人家又沒說啥,只是讓過去說說話,貿然阻撓只會讓自身被詬病。
無奈衝衡宇輕輕頜首。衡宇接到指令即便在不想過去也只能前行,邁著小碎步急急往車前趕去,臨到車前徐恩鋥示意讓其到另一側。
等衡宇氣喘吁吁跑到右側後車門前,玻璃才緩緩降了下來。沒錯了!衡宇心底暗叫,確實是姨夫,呸!確實是陳祖燕,後世有照片為證,跟其本人極其相似。
劍眉星目,五官柔和,一襲合體的灰色西裝,襯托其溫潤爾雅,單看面相絕對屬型男系列。
跨越時空的見面總讓人莫名激動,衡宇也沒好到哪裡,激動的胡言亂語,傾身喊道:“姨夫!啊呸!”趕緊敬禮:“卑職見過陳處長。”
陳祖燕笑眯眯望他,輕輕頜首,語氣輕緩道:“把面具摘了吧,讓你二姨認認自己家外甥。”
聽到這話旁邊美婦人咯咯只笑,眼中充滿好奇望向衡宇,估計也想見見冒充自己外甥的膽大小子。
“呃——”
衡宇這會要多尷尬有多尷尬,編誰不好,偏偏編人家陳祖燕外甥,這會遇到正主了吧。
沒招,蹲下身硬著頭皮把面罩摘下來。徐恩鋥還特意彎下腰瞞著兩人打量衡宇真人呢。待看清是個清秀少年時,心底唏噓,就這麼個年輕人把調查處一個副科長三言兩語給鎮住了?真是廢物!
陳祖燕跟其夫人好奇打量一番,算的記住了。“好了,戴起來吧。”衡宇領命戴好後起身站在車前老實待著,說不擔心是假的,忐忑而已,不過他對陳祖燕印象不錯,可能跟氣質有關。
陳祖燕笑著詢問:“裡面有什麼?”
衡宇是聰明人,腦袋一轉就明白過來,傾身低語:“回陳處長,卑職推斷裡面有日本間諜留下的密碼本,電臺機率不大。”
陳祖燕輕輕頜首,到了他這種級別不要說密碼本,就算打包給他一摞也只是覺得為黨國籌集了點資料,根本不靠這東西來纂取利益,更多的還是考慮全域性。
“要是讓給特務處,你打算怎麼補償調查處?”
這話問的,我還能把自己賣了。
衡宇也明白,今天這事必須有一方退讓,否則都要挨批。禮讓一方總會吃虧些,這跟陳祖燕沒關係,照顧下屬多以。
衡宇撓了撓頭:“卑職還算有點能力,就當欠調查處密碼本跟電臺,合適時機卑職會歸還。”
“恩。”
陳祖燕思忖片刻:“前段時間你破獲日特檔案,事情虎頭蛇尾,找時間我安排徐處長請你到調查處協助破案,沒問題吧?”
衡宇咕嚕嚥了口唾沫,“沒……沒問題,卑職榮幸之至。”
“很好,你去吧。”
“是!”衡宇敬完禮剛要拔腿走人,卻聽車裡傳來喊聲:“哪天到家裡吃飯,二姨給你做好吃的,大外甥。”
衡宇一個趔趄差點摔倒在地,狼狽的連滾帶爬跑回去。他發誓,再也不冒充高層子嗣,否則廢掉自己。
“咯咯咯……這小傢伙很有趣嘛。”看向陳祖燕:“給你認個外甥你沒意見吧?”
陳祖燕苦笑:“隨夫人心意。”叮囑徐恩鋥:“這件事算了,那天讓小傢伙去把案子結了,就當還調查處人情,觀察一下,總不能讓特務處專美於前。安排撤了,還要趕宴會不要讓客人久等。”
“我馬上安排。”
徐恩鋥幾步回到車前,把褚頡叫到身前交代幾句,“明白嗎?”
“是,屬下明白。”
交代完臨上車前跟戴春風頜首示意,瞥了一眼衡宇才上車。很快兩輛車緩緩離場,褚頡把雷震雨喊來交代:“帶人撤吧,這裡讓給特務處。”
雷震雨瞪大眼睛,以為聽錯了,錯愕問:“科長,裡面可能有密碼本跟電臺,就這樣讓給特務處?”
褚頡瞪他一眼:“你要是做事仔細,會出現這樣的情況嘛!”抬頭看了一眼遠去的車輛,“這事指定是陳處長安排,你就算在不服氣又能如何?趕緊安排把人撤了,省的留下丟人現眼。”
雷震雨即便在不甘心,也沒招:“是!”
沒一會,調查處幾十口人轟隆隆撤離,只留下不明所以的情報科人員。
唐樅吐出一口濁氣,幾步來到戴春風身前,好奇詢問:“戴處長,調查處吃錯藥了,就這樣把功勞讓出來?”
戴春風笑笑看向衡宇:“那你要問問陳家外甥到底做了什麼承諾。”
衡宇嚇得額頭見汗,身為特務最忌諱兩面三刀,腳踩兩隻船,戴春風這般說明顯是懷疑他跟陳祖燕達成什麼交易。原本獲取了戴春風的初步信任,卻被陳祖燕輕描淡寫給摧毀,是故意,還是有心,那就只有他知道了。
不敢耽擱,趕緊把陳祖燕要求說了一遍,“處座,卑職也沒辦法,只能硬著頭皮答應下來。”
唐樅偷偷瞄了一眼戴春風,心裡暗暗替衡宇捏了把汗,答應幫調查處破獲案子,這可有點吃裡扒外,腳踩兩隻船的嫌疑。倘若在戴春風心裡留下這般印象,今後想要有所建樹難了。
戴春風到是頗為理解的點點頭,“不用顧慮,這種時候就算我也要妥協,能用一個案子緩解局勢,同時保住密碼本,及後續事務依然是天大功勞。”
“多謝處座體諒卑職。”
戴春風衝他笑笑:“看來你頗有福氣,陳家能認你做外甥,今後仕途會高歌猛進。”
衡宇嚇得肝顫急忙回話:“處座說笑了,陳處長沒責罰已是天大恩澤,屬下焉敢在想攀高枝,今後跟在處座身側效力黨國,足矣。”
戴春風拍了拍他胳膊,抬腳向店裡走去。唐樅側頭看向臉頰大漢淋漓的衡宇,安慰道:“行了,戴處長非小氣之人,再說你也是無心之舉,緩和局勢,不會有誰怪罪。”
“是,多謝唐科長解惑。”
衡宇心想做下屬真難,誰特麼都惹不起,既要低調,又要立功,這會好了,都知道自己本事了。
………………
事情沒有脫離掌控,經過情報科人員地毯式搜尋,在米店一角設有的磨盤找到開關,開啟後,內屋有條暗道延伸地下三米。
一番搜查,終於找到一本小巧密碼本,這讓眾人又一陣歡騰。雖然價值相比第一本差之千里,總有些作用。
聶霆鋒抱著一摞南京日報上來,彙報道:“報告處座,在下面發現大量南京日報,其規律都在民生版摺頁最多,屬下認為資訊可能就包含其中,需要點時間仔細研究。”
戴春風很滿意此次收穫,“很好,追查背後日特的事唐科長來安排,爭取儘快有收穫。不過我估計日特知道邱明被捕後會儘快切斷所有羈絆,盡人事,聽天命吧。”
“其餘事務唐科長看著安排,我先到委座哪裡彙報工作。”
“是,戴處長放心,屬下會安排好。”
戴春風點點頭,看了一眼衡宇:“你就留下吧,一會還要審訊另一人,希望能有驚喜。”
“是!”
眾人把戴春風送走,衡宇站在門口有點虛脫,蹲下身歇息會,真是心力交瘁。唐樅心明眼亮很能理解衡宇心情,“霆鋒,你安排人先把糧店跟邱明房產查封后儘快轉手,所獲一律上交。安排好你先帶衡宇回處裡,審訊工作不能落下,同時研究一下報紙裡遺留資訊,就算抓不到人也能總結經驗。”
“是!”
等唐樅離開,聶霆鋒才來到衡宇身前,拍了拍他肩膀,“行了,無須擔心。處座雖然做事謹慎,也不會無緣無故去針對誰,只要你屁股坐正,好好建功,處座會看在眼裡。”
衡宇哭笑一聲,內襯衣服都溼透了。並非他膽小怕事,實在危險。你可以不取得戴春風信任,但絕對不能引起他的關注,尤其是對你思想產生懷疑,後果可想而知。
另外,陳祖燕看似什麼都沒做,實則已經給他埋下雷,行差踏錯半步都會被捲進墳墓裡。他覺得自己還是太嫩,相比高手過招只許當著眾人面,喊你近前說話就能摧毀你經營的一切。
今後要加強修養,做事謹慎在謹慎,該藏拙還要藏拙,太高調了死的塊。
聶霆鋒忙活一番,拿著一個檔案袋來到跟前遞給他:“邱明一處房產,此處糧店轉手事宜交給你處理,半個月搞定沒問題吧?”
衡宇接過笑了,“嘿嘿嘿,沒問題,沒問題,保證辦妥。”明擺著聶霆鋒獎勵他,剛才還心驚擔顫,看到錢雙眼冒光早就拋之腦後了。
聶霆鋒笑罵:“沒出息,走,回去審訊另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