雞鵝巷53號,看似普普通通的農家小院,卻隱藏著許多不為人知。
早年隸屬國民革命第一軍第一師駐京辦事處,戴春風兼任辦事處主任。後來成為藍衣社招收培訓特務的基地,也是戴老闆“奮發圖強”發展事業的起家之所。
經過幾年經營,力行社特務處鳥槍換炮搬離到洪公祠1號辦公,這裡也就成為外勤單位。
對於普通民眾來說,53號的神秘不為外人道。總有許多短衫黑衣、鴨舌帽,低著腦袋走路的男女進進出出;偶爾幾輛黑色小轎車停在門口,可能出於好奇害死貓的心裡,沒人試圖探尋過。
衡宇被綁架了...
是的,正在他唱早歌要充滿能量時,被堵上嘴、戴上眼罩,“請”來了。
“哎吆~何方鼠輩,敢綁架本少爺!”
衡宇被扔在地上解去眼罩,眯著眼適應片刻才看清周圍環境。
幽暗的室內泛著一股酸臭味,穹頂一盞大簷帽吊燈晃晃悠悠釋放微弱的光亮。東西隧廊裡一聲聲淒涼的哀嚎傳來,身側左右兩扇低矮的鐵窗前各蹲著一個蓬頭垢面、衣衫襤褸,目光呆滯的男子望他。
三角支架上面,埋在噼啪燃燒碳火裡的烙鐵已經燒紅。兩個眼神冷酷,光膀子的男人,手裡提著黑黢黢像沾染過鮮血的皮鞭站在旁邊,正用冰冷的眼神注視他。
東西廊道中間有兩個十字木架,此刻,有一個耷拉著腦袋,白色襯衣被染紅、渾身鞭痕與烙印的男子綁在上面。鮮血沿著脖頸,黑焦的肚皮,斑駁的大腿滴到石板上,發出輕柔的聲響:
滴答!
滴答!!
滴答!!!
他發誓!他沒有害怕,只是有點尿急。
“呵呵,誤會,誤會。”
衡宇渾身打擺子,稚嫩的臉蛋變得蒼白如紙,掙扎起身,擠出一絲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顫聲唸叨:“兩位...大哥,誤會了。兄弟自幼家貧,以行俠仗義行走江湖,從不欺男霸女,扶老奶奶過馬路也是常有的事...”
正在他投降之際,身後傳來爽朗笑聲。衡宇轉頭望去,只見兩人大步流星來到近前,其中一個虎目高鼻方口大耳的中年男子,揹負雙手面帶微笑上下審視他。
站在男子身側,面容嚴肅,身材魁梧的人他認識,昨天拼桌吃飯賞他一塊大洋的人。
“庭鋒,你眼光不錯。這小子雖然年輕,膽識過人,居然沒尿褲子。”
聶庭鋒微微欠身:“處座妙贊,卑職惶恐。”
“恩,開始吧。”
“是。”
聶庭鋒侍奉男子端坐後才來到衡宇身前,拍了怕迷茫與驚恐的衡宇,“小兄弟,又見面了。”
“呃,這位...這位大哥哥,給年輕人次機會吧。”衡宇暗罵自己貪心,早知不要那塊大洋,惹禍上身啊!
聶庭鋒笑著安慰他:“不用緊張,請你來是想找你幫忙,有好處的,如何?”
“呃,幫忙啊!”
呼~早說嘛,嚇得本少爺差點尿了。
“沒問題!”衡宇直起身子拍拍胸口,朗聲道:“我打小就樂於助人,錢不錢的無所謂。”
滑頭!這是端坐吸菸男子的第一印象。
聶庭鋒伸手接過下屬遞來的一沓審訊記錄,“這個人昨天你打過,他真正身份是日本間諜,潛伏南京圖謀不軌。我要找一份丟失的重要資料,目前只有他知道藏在哪裡。”
聶庭鋒頜首示意:“你看到了,在嚴刑拷打下難以忍受酷刑交代了許多事情。你對日本間諜不瞭解,這些狡猾兇狠的惡狼向來遵循什麼狗屁武士道精神,效忠他們那個矮矬天皇。奉行強盜的軍國主義惡習,做事總喜歡藏頭露尾。所以,交代多數資料真假難辨,有故意誤導的嫌疑,意在譏諷我國人,請你來只為配合甄別資料真偽。”
“怎麼樣,沒問題吧?”聶庭鋒眼神炯炯望他,似有期待。
“日...日本間諜!”衡宇低聲驚呼,心裡暗叫:壞了壞了壞了,這會真招惹到麻煩了。日本間諜厲不厲害他第一次接觸,但能把日特打的跪地求饒...這組織指定不簡單。
不會是...
心裡慌得一批,小心肝都在顫抖。
衡宇深吸口氣,神色肅穆點點頭,同仇敵愾道:“沒問題,小鬼子人人得而誅之,碰到我算他倒黴!”
藏拙!藏拙!藏拙!
重要的事情說三遍,不要一時興起像黑夜裡的螢火蟲那麼刺眼,很危險滴!
聶庭鋒審視他良久,“很好!”抬腳向著日特走去,衡宇小心翼翼跟在身旁。
聶庭鋒抬手示意,旁邊下屬來到近前,從腳底木桶裡盛出半瓢水粗魯的潑在日特頭上。
原本昏死過去的日特緩緩抬起頭來,嘴角掛著譏笑,聲音沙啞道:“該說的我已經說了,答案都在供詞裡面,能不能抓到要看你們本事。如果還要對我用刑,大日本皇軍會從心裡鄙視你們,只有咬舌自盡去見天皇陛下謝罪!”
聶庭鋒冷哼一聲,“跟你核實一遍有沒有錯誤而已,你只要原話複述,老實交代自然不會打你。”
“嘎嘎嘎...”日特像只鴨子一樣低吼喧笑,譏諷道:“口供我昨天下午就給了你們,沒找到正確答案,氣急敗壞又來核實。呸!沒用的支那特務,我可以告訴你,正確答案就在供詞裡面,就算複述十遍答案依舊如此。”
“少廢話!不想受皮肉之苦就老實回答。”
聶庭鋒呵斥一句看向衡宇:“我問,你看。假資訊不用管,真的那句你單獨指出來就行,明白嘛?”
衡宇沒說話,只是嚴肅點點頭。
聶庭鋒接過紅筆來,開始詢問:“姓名?”
“豐田霸道!”日特淡淡回話。
聶庭鋒側頭望向正在認真觀摩豐田的衡宇,希望他提出異議好測試其本事。可惜,衡宇轉圈瞪眼,上下審視良久,最後一個屁也沒放。
實則衡宇已經開始發力,他有一項特殊技能,不僅能觀人眉宇氣運,還能知道此人說話對錯真假。
天賦異稟,羨慕不來。
衡宇觀人話語真假,是看說話之人嘴角“奴僕宮”。奴僕宮分左右兩側,中間有一條紅線象徵舌頭把嘴一分為二,正所謂禍從口出。
當紅線顏色偏左重,話真;相反,偏右色重,話假。
豐田霸道的名字出口,紅色往左偏,真話!但聰明如他沒有開口點出,名字真假不足以影響什麼。
藏拙嘛。
聶庭鋒繼續問:“年齡!”
“三十五。”
聶庭鋒斜睨一眼衡宇,見他沒反應,還在那認真端相,只好繼續詢問。
靜靜吸菸的男子望著衡宇眼眉跳動,不知道為什麼,很想過去踹他一腳。
恩,就是想狠狠打他一頓那種矛盾心裡。
“來中國幾年?”
“三年,八年。”他給了兩個答案,三年跟八年有五年之差,相去甚遠。聶庭鋒眼角餘光掃到陷入靜默,開始裝神弄鬼的衡宇在那掐指頭。嘴角微微抽動,感覺自己瘋了,請個神棍來幫助破案,事到如今只能賭一把。
衡宇沒開口他也不再問,繼續盤問豐田。
“都去過那些城市?”
豐田笑笑:“北平、天津、上海、南京...”一連給出八個城市名字。
“來南京隱藏身份!”這個問題聶庭鋒特意加重語氣,意在提醒神棍衡宇注意點。
“老師,商店老闆,報社編輯;警察,幫派子弟,售貨員,公交司機...”
整個盤問過程五分鐘,但衡宇從開始看了眼,到聶庭鋒問完還在那掐指頭,面容焦躁,額頭見汗,像是算不出正確答案一樣。
聶庭鋒從開始的期待,到最後絕望經歷一個漫長過程。
自己大概真是瘋了,居然請個小神棍來幫助審案,在處座面前丟盡顏面,望向衡宇眼神是充滿失望,倒也沒怪責的意思。
原本是自己無法鎖定豐田準確出處,找不到其同夥,丟失的重要資料無法尋回。在毫無辦法下才想起神奇小子,一眼看穿豐田身份的衡宇來幫忙。
如今看來自己想多了...
豐田回答完問題反而精神了許多,抬起腦袋審視掐手指的衡宇,譏笑聶庭鋒:“你想笑死我嗎?是不是這樣你會好過一些?破案講究線索跟證據,從中抽絲剝繭鎖定目標。你居然找個神棍小子來破案,呵呵,堂堂國黨特務部門居然靠招搖撞騙的巫術來破案,也不怕鬧出國際笑話。”
聶庭鋒被譏諷的老臉一紅,攥起拳頭想給他一拳。
遠處抽完兩根菸的男子,略帶失望起身抬腳準備離開,卻聽到讓他差點跌倒的豪言:
“是時候展示真正的技術了!”
豐田望著收功一副嚴肅表情的衡宇,瘋狂大笑起來:“小子你想殺死我嘛?回家吃奶吧!在大日本皇軍面前裝神弄鬼,我只能說太幼稚。”
衡宇挑挑眉認真道:“當我成熟起來,連自己都害怕。”
他是想藏拙,以免陷入太深。等聶庭鋒把所有問題問完,才透過觀察篩選出幾個迫切想知道的問題,然後告訴他正確答案。
衡宇身高比聶庭鋒矮了十公分,緊貼著他胳膊眼睛掃視口供,指了指:“這個契合天干地支之數,我能算出真假。你在詢問一番,我會告訴你正確答案。”
聶庭鋒眼角聚攏認真審視,看他不似說謊只能在給他一次機會,“豐田,你聽清楚了?”
豐田慷慨譏諷:“沒問題,今天我配合你,我完全配合你,我的目的就是要揭穿你!看看支那人是靠什麼跟大日本皇軍作對。”
聶庭鋒沒在猶豫:“用什麼方式跟你長官或下屬聯絡?在你居住地方沒發現電臺。”
豐田坦然道:“電話,書信,信鴿,電臺,報紙;在某處懸掛提示牌,固定時間到某處送信,找人給他帶話...”連續說了十幾種答案,每一種都能通知自己長官或下屬。
等他說完聶庭鋒再次望向衡宇,眼神中似有些許期望,但沒有起初那般強烈。
原本想走的男子,這會又坐回去掏出香菸點燃開始吞雲吐霧,他想看看衡宇能展示什麼真正技術。
衡宇沒有讓兩人失望,在豐田說話時,他把目光鎖定在左側奴僕宮。不管說多少假話,只要有一句真的就會顯現。
衡宇有一雙讓女人自殘形愧,沒有絲毫暗紋的手。手指修長,手背沒一條肉紋,非常漂亮。
指了指“在某處懸掛提示牌”這個答案。
聶庭鋒深吸口氣,雙眼炯炯注視他,然後用紅筆把答案單獨圈起來。但這樣後面審訊記錄就有出入,如果答案正確,說明有同夥在協助他,就要改變追查方向。並沒有第一時間打斷衡宇,他想繼續看下去,等確定問題答案後在審問。
“怎麼樣小子!知道答案嗎?”豐田一臉鄙夷,打死他都不信,憑藉巫術能知道正確答案。
原本他不想說任何資訊,可惜在中國時間長了,抵抗刑訊的意志力漸漸消磨,面對徹骨疼痛時難以忍受。在不出賣同伴,違背信仰前提下,只能用誤導資訊來換取身體上舒服一些。
“你少管,總之有你哭的時候!”衡宇自信源於實力。
衡宇示意翻頁找到他認為重要的問題,提示聶庭鋒由他來問,自己專心甄別。
聶庭鋒深吸口氣:“你小組有幾名成員。”這個問題同樣關鍵,知道後目標明確,不容易被誤導,同時對研究日本間諜在國內作案手法很關鍵。
是團伙作案,還是孤立事件?要搞清楚。如果是團伙作案,證明問題很嚴重,背後代表的意義細思極恐;如果是個案,說明事情沒有那般嚴重,無須過分擔憂。對特務處甚至整個黨國今後部署都有關鍵作用,相當重要。
豐田笑笑簡單粗魯般直接從一數到十,你自己猜吧。
衡宇故作高深掐指算了算,才用手指戳在數字“六”上面,點了點。
聶庭鋒看到答案深吸口氣,瞳孔收縮,呼吸稍顯急促起來。衡宇這一指看似輕飄飄無關緊要,實則跟中國民眾即將面臨的苦難,有著莫大關聯。
可以說,是舉足輕重的一指。
這一指冥冥中可能改變無數人命運,這一指比畫一個圈還要耐人尋味。
吸菸的男子默默來到身前,他對聶庭鋒不算了解,卻知道是一個很能控制情緒,處理事情睿智、冷靜,非常優秀的諜報人員。能讓他改變氣息,神情變得極其嚴肅,可見事情比想象中嚴峻。
“你繼續,莫要管我。”
聶庭鋒點點頭在衡宇示意下繼續提問:“負責跟你接頭的人藏在什麼地方?”
都已經回答三遍的事情豐田這會心裡毫無壓力,張口複述:“學校、商店、旅館、政府部門;工廠、妓院、賭坊、煙官...”真是厲害,連續說了二十個地方,幾乎包括各行各業,這麼大的南京你去找吧。
不過對於衡宇來說非常簡單,他感覺自己有點飄,強大的實力已經像埋在土裡的金子一樣,要露頭髮光!
低調點,低調點,沒見他已經注意你了嗎?你真想加入特務部門?
衡宇確定答案後,閉上眼開始裝樣掐算,少時,擦了擦額頭虛汗,把指頭放在“政府部門”上點了點。
嚯,這會不止聶庭鋒面容嚴肅,旁邊男子也眼皮狂跳。雙目銳利審視欠揍的衡宇,心話:你要是敢胡謅,老子讓你爬著出去。
日本間諜潛伏在國黨政府部門,能是小事嗎?還不知道拉攏、腐蝕、收買多少人為他們提供訊息。
一顆老鼠屎壞掉一鍋湯,千里之行,始於足下,內部千瘡百孔談什麼海河晏清。
豐田明顯感覺氣氛有點不對,狐疑難道這小子真能算出什麼?
聶庭鋒屏住呼吸在衡宇示意下繼續詢問,他這會內心變得火熱充滿希望,真假雖然暫時不能確認,但資訊趨於靠譜,總算有個方向。
問出最重要一個問題:“日本間諜在南京存在的數量,以及出處?”
這個問題關係同樣巨大,知道出處好提前做防備,知道數量好知道今後工作重點。
豐田沒有像剛才一樣第一時間回答問題,而是皺眉認真審視相貌平平的衡宇。
“嘿嘿,看啥看,沒見過帥哥兒!”衡宇揹負雙手高高揚起下巴,一副你個鄉巴佬沒見過世面的做派。
配上那單眼皮,逼格滿滿。
呼~
豐田吐出一口濁氣,剛才的擔心蕩然無存。堂堂大日本皇軍怎麼能跟一個二逼青年生氣,他要是能猜出答案,自己吃屎!
張嘴準備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