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滿臉是血,面容不易看清,可這稍顯豐腴的身材,不難分辨,正是那位痴情女修。
他猜不出這女修為何會向自己求救,他只深深明白一點,那就是自身都是泥菩薩過河。
自身難保!
一個呼吸時間而已,卻如漫漫長夜那般令人煎熬。
門縫外頭的場景,已經被他飛快看清。
兩道身影正追趕而來,身穿灰白色法衣,皆是手持狹長法刀,刀型獨特,乃仙工樓專為城主府白家煉造。
不遠處七零八落,殘骸斷臂散落一地,儲物袋或是被翻開,或是被強行毀壞法力封印,更遠處的散修一條街,橫屍無數,偶有護身符光爆閃,伴隨而來的血霧炸開,聲聲慘叫。
“北玄坊市並非劫修邪修橫行之地,且城主府懸著一面靈寶歸映鏡,但凡有濫殺無辜趁火打劫之事,事後必遭清算。”
“看來是城主府的人出手鎮壓亂局了。”
許辰心念飛閃,心神稍穩,準備順手賣個人情,開門放這女修進來。
局面可控的情況下,權當還生死未卜的牛道友人情。
“哼,誰能救你,誰敢救你?!”
一道刀光斬來,無比迅猛。
女修此時已到了跟前,與許辰不過是一門之隔。
噗!
她情急之下捏碎一道符光,正是大路貨的護身符。
金光一閃,倏現一道透明光罩,將她籠罩在內。
刀氣兇猛,十丈開外斬來,竟是不減半分殺傷力,眨眼間,光罩只擋了一個呼吸時間,便如泡沫碎裂消散。
就是這麼一個呼吸時間,女修得以喘息,拼盡最後氣力,撞開了木門,差點跟許辰撞個滿懷。
刀光凌厲,勢仍不減,嗤啦一聲,斬穿木門後,在女修襤褸法衣消減下,仍是在其後背斬出一道血口,血水飛快滲出,怵目驚心。
練氣中期修為!
許辰心中猛緊,顧不得多看一眼受傷嚴重的女修。
“拖時間!”
他拼命讓自己冷靜下來,腦子裡最後只剩下這三個字。
本以為外頭之殺人奪寶亂象,是劫修邪修所為,沒想到城主府的人也參與了進來。
就不怕事後被清算?!
砰!
木門徹底散架,那兩道灰白法衣身影踏入,一前一後。
前者身材略瘦,神色陰鷙,殺意濃烈。
後者圓頭圓腦臉有大痣,嘴角泛著一絲冷笑,手裡攥著五六個搜魂解禁後還未處理的儲物袋。
“大哥,還有活的。”大痣者將儲物袋收好,目如鷹隼看向許辰。
至於那女修,在此人眼裡,已經是一具屍體。
“我還沒瞎。”瘦個子沒好氣應了一聲,從上至下打量著許辰,猛地眼神一凝。
“寶來閣的人?符師?”大痣者也留意到了許辰的這身符師法衣,上前一步,微微有些怔住。
“大哥,怎麼辦,要不要殺了?這小子應該只是練氣初期修為,不足為懼。”
“豬腦子!”瘦子反手給了大痣者一巴掌。
緊跟著,瘦子瞥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奄奄一息的女修,又抬頭看向許辰。
“道友,你認識此女?”
說話間,一張符籙出現在此人手心,另一隻手攥緊狹長法刀幾分。
金光符,一階中品。
許辰心神緊繃到極致,深深感知到死亡的氣息如此濃郁。
別說對方手裡還有防禦屬性極強的金光符,哪怕沒有,就這倆人,隨便一個出手都能瞬殺自己。
“不認識。”
許辰搖了搖頭,以最快的反應速度開口回應。
“不認識?那她怎麼跑過來向你求救?”
瘦子眼神冰寒,施壓質問。
“應是慌不擇路。”許辰又是回應一聲,臉上沒有多少神色變化。
“大哥,跟他廢話這麼多作甚,殺了便是。就算是寶來閣的,也查不到咱們頭上來。”大痣者朝外頭張望,似乎耐心有限。
聞言,瘦子眼珠子一轉,似有意動。
就這一絲變化,落在許辰眼裡,那就是生死一線之間,心境再難壓制,如墜冰窖。
千算萬算,低調謹慎,想不到運氣這麼差,還是落到了這般絕境之中。
“兩位道友,本道沒有妄言,並不認識此女,另外,本道已打出傳音符,通知閣主過來迎接本道。
本道與二位並無冤仇,若是就此離去,本道只當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事已至此,他只能碰碰運氣。
除非是金丹大能,否則就寶來閣跟雲集鎮的距離來說,蕭勝男要麼已經趕到,要麼,就是過來給自己收屍。
“我兄弟倆是嚇大的?會被你嚇唬?這漫天都是求救傳音符,你以為你的傳音符能完好抵達寶來閣?”
大痣者冷笑一聲,滿是不屑。
許辰內心又是一沉,對方說的並非毫無道理。
抬頭一看,目力極致那頭,百道傳音符磕磕碰碰,路線並不暢通,都是大路貨的傳音符,不具強行破障的優先功能。
“罷了!”瘦個子心思細密,吐出兩字。
隨後再度感知一番,確認許辰修為微末,狹長法刀一抖,刀柄朝向許辰。
“既然你不認識此女,那就來證明這一點,我兄弟倆也不再為難你,正如你所言,就當一切都沒有發生。”
許辰微微一怔,事情的發展超出他的意料。
不過,他只是稍作猶豫,便接過了法刀。
心中默唸一聲,修煉一途,修的就是一個念頭豁達。
“歡喜說過,你人不錯。”
女修慘笑一聲,拼著力氣擠出這句話,眼神死死盯著許辰。
“我不認識什麼歡喜。”
下一秒,許辰手起刀落,送此女上了路。
血濺射開,在他的符衣上畫出一朵“血梅”,模糊了他的眼角,粘在他的鼻翼嘴角。
“道友通透,我兄弟倆多有叨擾!”
瘦子接過法刀,朝大痣者使了個眼色,倆人快速離開。
片刻之後,一道紅光射來,法袍獵獵。
蕭晴趕來,落在院子內,蕩起一陣煙塵,卻無法沾染紅色法袍絲毫。
“嗯?!”
眼前景象卻是令她有些吃驚。
地上仍躺著那個女修,血跡未乾。
那邊廂,那青年躺在竹椅上,符衣上的“血梅”無比醒眼,眸色卻是有些失神。
“許辰,我似乎來的有點晚了。”
“不晚。”
“我不是讓你待在寶來閣麼,最近不太平,我無暇兼顧太多,不過,很快就會過去的,東山練氣家族裡頭,陸家已經除名。”
蕭晴上前,想看看許辰有沒有受傷。
許辰卻是從竹椅上坐起來,眸色平靜的像是一四面環山的深潭。
“勝男,我應該是第一次跟你開這口吧,想跟你借點靈石,租間店面開家小作坊,盈虧自負。”
“發生了什麼?”蕭晴蹙眉,並沒有拒絕。
“沒什麼,既然僥倖不死,那就好好活著。”
他沒有多加解釋什麼,背起那女修,出了院子,路過牛道友小居時,朝裡頭打了一道傳音符,之後將女修放在牛道友門口。
做完這一切,他朝跟過來的蕭晴揮了揮手。
“勝男,今晚我去你住處喝喝酒?這幾年我答應了無數次,還沒去過呢。”
蕭晴駐足,有些怔住。
“許辰,你真的沒事?”
“當然沒事,修煉一道總會遇到各種事情,緩過來了。”
許辰笑著朝蕭晴走去。
凡事都有代價,那一刀下去,他想通了很多東西……
半個月之後,北玄三街,一家小店鋪低調開業。
這一日,城主府放出訊息,據靈寶歸映鏡還原場景,半個月前的小騷亂,為某股邪修小勢力所為,已被清算。
對於城主府有無人員參與嫌疑此事,無半點提及。
此時,清玉樓底下,許辰出現,沿著一排攤位望去。
不知那木老道還能活著回來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