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8章 回三清山〔終章 〕

陳清曦每向前踏一步，他的身形就無端膨脹一分，等他走到郭嘉面前時，已經變成了一個三頭六臂的巨人。

郭嘉沒有動手。

只是就這樣靜靜看著自己昔日的愛徒，他自然明白對方的用意，在利益面前沒有是非與親情，他的存在或許是一種錯誤。

只是當陳清曦毫不猶豫往下劈砍時，面前一堵無形的牆攔住了他的刀勢，他其他兩顆頭顱控制的手臂，所發的各種法訣也被一堵無形的牆困住。

原來不知不覺間，他被囚禁在牢籠中。

就在這牢籠中。

突然在所有人面前出現了一幅幅畫面。

是郭嘉上一世景炎當年經歷的畫面。

第1幅畫面。

是景炎與自己大徒弟陳清亮在一起的場景。

“此刻它卻搖身一變，原地化身為替景炎搖旗吶喊的吹鼓手。正努力挺直龜背，神情堅毅地站在現場，滿身正氣，龜臉嚴肅，好似在給群龜們訓話。”

“勸阻大家不要衝動和魯莽，要始終保持隱忍和剋制，謹記其他龜的龜命也是命，在場群龜一定要從此次事件中汲取教訓，舉一反三，時刻保持警鐘長鳴。”

“今後，絕不能向自己的同類亮出爪牙，爪刃要堅決向外，同時要牢牢樹立起群眾的生命安全觀念，注重防患各類安全事故，特別是重大安全事故的發生。”

“堅持屬地化管理，常抓不懈，嚴格落實責任到龜，確保當前安全形勢平穩可控，切實做好個龜的安全防護工作。”

“最後，前事不忘後事之師！”

第2幅畫面。

是景炎與陳清曦母親大王烏賊告別的場景。

“看到大王烏賊如此一番嚴肅的警告，景炎倒也是識趣地點點頭。此刻，那大王烏賊卻是已經來不及再跟他多說話，而是倏地閉上了雙眼，整個身軀似乎就要爆炸開來。”

只見一個瞬間。

整個洞內突然飛沙走石，無數的風從景炎的臉上拂過，濺起的塵土，刮過他的面頰，好似春風裡的一記耳光。非常的生疼，令他不由自主地將腦袋縮回了龜殼裡。

而在下一瞬間，只見平地一聲巨響，景炎躲在龜殼裡聽到了一聲悠長的哀鳴，聲音極其的綿延，又富有力量，甚至能夠穿透耳膜，直達靈魂，在景炎的心上都能夠蕩起一陣陣漣漪。

而就在景炎失神之際，整個洞內似乎又下起了雨，噼裡啪啦、噼裡啪啦響個不停，而此刻那雨聲中的哀鳴之聲倏地消失，忽而雨過天晴，一切又恢復了平靜。

當然，在洞內是不知世間之過往，不知天空之顏色，洞內能有的便是久久不散的金色光芒。

第3幅場景。

是二徒弟陳清曦拜師的場景。

景炎來到這小烏賊面前。

伸手摸了摸小烏賊的額頭，上上下下仔細打量起來。

這小烏賊卻是一隻小鳥的模樣，一隻鳥頭，長長的脖頸，一對翅膀，滿身華麗的羽毛，和三隻腳，腳上各有四個爪子。

圍繞著他全身，燃燒著熊熊的火焰，在他額頭上，有一道太陽的紋路，這是金烏一族的象徵，只不過他並不像一個剛出生的孩子般懵懂無知。

他那深邃的眼眸裡，似乎有著智慧的存在。

他見到景炎，溫順地跪了下來。

恭恭敬敬地磕了三個頭。

用一口標準的明文說道。

“師傅”。

景炎很驚訝。

驚訝於對方的天資聰穎，也驚訝於金烏一族的智慧傳承。

他含笑點頭。

……

陳清曦被困在這無形牆壁牢籠中，這三幅畫面勾起了他腦海中沉睡的記憶，只有第3幅是自己的親身經歷，其餘兩幅是師傅的親身經歷。

那時他還沒有出生。

突然間他似乎覺得自己好像做錯了什麼。

幸好師傅沒有責備他。

於是在眾目睽睽之下。

陳清曦盤膝而坐，在所有人面前輕輕叫了一聲師傅，郭嘉聽見後卻露出一個久違的笑臉，就像兩人當年第1次見面般。

郭嘉來到陳清曦身邊，面對這位老者，主動伸出手摸摸他光溜溜的腦袋，而這位老者卻輕易地將自己的光頭在他的掌心之中蹭了蹭。

片刻後，一動不動。

似乎剛剛的變身應該是耗盡了他體內最後一絲氣力，如今卻在死之前能與師父相見，在師父掌心中安然離世。

或許對他而言是最好的死法。

緊接著整個天空又下起了血雨。

又一位高僧圓寂了。

這大殿之上的人對著今日發生的一幕幕變化，實在是超乎所有人想象，原來道君已經變得如此之強，原來梵教教主和道君羈絆如此之深。

而明教教主楊景天命喪當場。

龍虎道新任道君則被壓下去。

留作勸降用。

雖然剛剛面對生死的並不是他們，可是劫後餘生的所有人禁不住歡呼起來，屬於他們紫金道的時代要來臨了。

這天下已經沒有誰能阻擋秦國的兵鋒。

只是誰都不知道。

這天上降落的血雨，滴落走在雨中的郭嘉身上，這位最強道君心就會顫抖一下，儘管道心異常堅韌，這一次卻有些鬆垮。

郭嘉流淚了。

他似乎在與上一個時代徹底告別。

這世間再無真正認識景炎的人。

從今日起，他將永遠只能是景清道君。

不再是景炎聖人。

……

出乎白起的意料，燕國的投降派竟然被主戰派控制住，哪怕王城都滅了也死不投降，亡國後的餘孽竟然與下一步被滅亡的趙國餘孽匯合。

想要在太平道總壇跟他決一死戰。

這無疑是以卵擊石。

太平道總壇。

隨著一陣陣破裂之聲傳來，在場眾人無不色變，都知道這護山大陣撐不了多久，可望著外面密密麻麻的劍影。

心中無不駭然，這紫金道從哪裡找來的那麼多劍修，為什麼他們太平道就不能有，這上天還真的是不公平。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

隨著天色變黑，太陽昇起又落下。

眾人耳邊響起了鳥鳴之聲。

這聲音卻彷彿一道催命符，瞬間擊潰了所有人心中最後的堅持，原來這鳥鳴並不是一陣悅耳動聽的聲音，而是持續不斷的悽慘悲啼。

王良父子看著裡面發生的這一切，有些難以置信，明明先前太上長老已經投降了，為什麼突然冒出來的餘孽還要匯合起來。

二次造反。

明明上面所有人都已經放棄抵抗，為什麼他們哪裡來的力量試圖反抗，甚至於又重新啟動了護山大陣，最終把殺神白起引了過來。

原本主動投降秦國卻沒有太多借口殺降。

這一次卻是主動往人家槍口上撞，生怕秦國的刀不快，當然機智的無良父子早就跟太上長老一起徹底站在了紫金道這邊。

如今卻也成了帶路讜。

果然不出這對父子所料，隨著天上的劍修突然間又形成了一個陣法，上萬把飛劍合攏成一把巨型長劍狠狠朝下刺來。

整個護山大陣轟然倒塌。

太平道第二次滅亡。

……

在新任龍虎道道君的大力勸降下，齊國徹底熄滅了抵抗的心，沒有一兵一卒的反抗就全國投降，或許也明白大勢已去。

畢竟七國只剩他們最後一國了。

至於龍虎道總壇，也就是昔日的道門三清山，如今卻迎來了它真正的主人，紫荊道的道君再次踏上了這片土地。

這次返鄉之旅，對郭嘉而言是一種懷舊，而陪在他身邊的就是他的父母與兄弟姊妹，得益於他道君的身份與實力，他們都到了元嬰境界。

甚至於不少人跨入了化神境界。

壽元都有了極大地延長。

因此都還陪在他身邊。

真是少小離家老大回。

對郭忠而言白雲道院的一磚一瓦都寄託著他昔日的青春與情感，儘管他依舊是秦國的太上王，王位已經讓給了他的次子。

可當他再度來到當年郭族老宅，與城外早就衰敗的郭族祠堂時，忍不住落下淚來，陪同他的妻子張映秋罕見沒有訓斥丈夫。

只是握住他的手，更加用力了一些。

至於郭嘉的姊妹們，對這故鄉卻沒有太多情感，畢竟他們是在東林道院長大，想到這裡郭嘉又有一些感慨。

他的外公就在前些年走了。

還沒看到他大婚。

是的，至今郭嘉依然孑然一身。

東土不統一，他就不成婚。

他說過的這句話，天底之下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因此當他們一家人來到了三清山頂端，站在山巔之上眺望遠方雲海時。

郭嘉孃親的催婚就來了。

“嘉兒，如今你終於得償夙願一統了整個東土，也到了該成婚的時候，你可是有心中如意的物件，也好為你這一脈延續香火。”

一旁郭忠也連連勸道：

“如今你貴為道君，這天底下還有哪家的女子不肯嫁，以前爹爹不說你，因為你胸懷天下，是這天下所有人的道君。”

“可如今大業已成，你總該為自己想一想，再說如今你應有盡有，唯一差的也就是一個道侶而已。”

與此同時，他的姊妹們卻大氣不敢喘。

畢竟對於哥哥的威嚴，他們還是心中有數，哪怕已經坐上了秦國國主之位的郭樹清，在哥哥面前只能保持著沉默。

倒是最小的那個妹妹郭舒嬛，早就被冊封為紫金道的聖女，在道內地位極為崇高，自小又跟哥哥關係不錯，所以倒也撒著嬌道：

“什麼時候有嫂子過門呀？”

“我還等著吃喜糖呢。”

面對眾人的催促之聲，郭嘉也終於下定了決心，要迎娶自己的道侶過門，至於人選，他也早就有了，就是當年的王夢落。

對於其他人而言，道君的意思就是天條，當郭嘉說出那個名字時，卻沒有任何人敢反駁，儘管大家對迎娶王夢落有太多不理解。

可道君發話，誰又敢忤逆。

……

道君大婚儀式極其隆重。

主持人是如今郭族宗祠所祭祀的祖神郭舒文，王夢落無法明白為什麼最後被迎娶的竟然是自己，這一切就好像黃粱一夢。

婚禮散場後。

郭嘉牽著王夢落的手在三清山上隨意漫步，雖然經歷了三教弟子被屠戮的長刀之夜，不過前有龍虎道，後有紫金道，如今已然恢復如初。

只是走過玉林觀前，那塊當年的匾額卻不知去向，替換的是一塊新匾額，名字還是那個名字，只是缺少了一絲迎面而來的熱浪。

走到那農莊時，幾乎被夷為平地的農莊，也早就被修繕一新，畢竟誰都知道這是道君潛龍所在之地，因此早就原封不動給恢復了最初的樣貌。

只是千年來物是人非。

就連胖狗也早就不在了。

來到那工器坊的窯洞門口，郭嘉久久沒有說話，如今這裡卻幹得熱火朝天，當然依舊是他們郭族子弟，這是獨屬於他們郭族的記憶與榮耀。

只可惜那些人郭嘉誰都不認識。

來到乾坤臺。

郭嘉看著那些無法洗乾淨的血漬，看著曾經站過著道尊與天師的高峰，眼下青山依舊在，卻只能幾度夕陽紅。

天師走了。

這世上再也沒有天師的稱號。

道尊走了。

這世上永遠不會再有道尊。

而新建立起的三清宮，那些蒙塵的三清神像們又回到了自己原本的位置，龍虎道作亂後欺師滅祖，甚至於將三清神像都廢棄了。

眼下終於撥亂反正。

郭嘉看著一旁那熟悉的禾火神像，看向她的時候，突然覺得對方似乎也在默默看著自己，突然間他有些釋懷了。

原諒了當初對自己的背叛。

因為若是連線著這一世，那禾火似乎也沒有做錯什麼，因為雙方又成了同路人，甚至是不止於他，人族與妖族也開始和平共處。

甚至於人族與妖族通婚。

帶頭大哥就是他自己。

他娶王夢落最大的用意，就是向世人證明人妖可以通婚，因為王夢落早就被他恢復成了妖狐本體，至於原先那具肉身。

也早就妥善安葬。

道君娶了妖族的天狐，那天下從此再沒有人妖之別，當然或許依然會有層層阻力，但至少兩族在道君的推動下邁出了一大步。

至於北俱蘆洲那裡。

名義教主楊景天身死，整個明教徹底落入了光明左使一脈，也就是景炎聖人直系子孫，其實郭嘉不是沒有考慮過從這裡找一名女子娶妻。

只是妻族太過強大，怕是又會產生太多事端，不像王夢落孑然一身，整個天狐一族也就剩下大貓小貓三兩隻。

對整個紫金道不會造成任何威脅。

遊覽過這三清山的美景後，郭嘉帶著王夢落回到了道君宮，這是從三清山福地改建而來，成了如今這對鴛鴦道侶修行所在的地方。

當夜幕降臨時，郭嘉抬起頭看了看天空，在這繁星中似乎有著一雙眼睛在注視著他，隱隱約約好像在召喚他回去。

一花一世界。

一葉一如來。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