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光頭中年男人,三兩步走到郭嘉面前,雙手合十,一聲阿彌陀佛。

“施主好毒的人心。”

郭嘉笑吟吟道:

“賭局雖是由我發起,可賭什麼,輸了又要付出怎樣代價,卻是你們定的。”

“願賭服輸,再說這胳膊可是你們自己斬斷,又與我何干。”

“須知佛門講究冤有頭債有主,你卻不能推諉賴到我身上。”

“再說,佛門向來信奉,懷菩薩心腸,行金剛手段。”

“今日之事,我饒了他倆一條狗命,已經很仁慈了。”

郭嘉此話並不虛言,須知上一世,他可是赫赫有名的明教景炎聖人。聖人一怒,“伏屍百萬,流血千里”,並沒有任何誇張。

他的殺戮之重,駭人聽聞。

光頭中年男人,見郭嘉神情不似作偽,沒有與他爭辯,只是喟然一嘆,

“施主年紀不大,身上殺氣如此之重。日後若是多方樹敵,怕是難有善終。”

“我佛慈悲,今日既在此相見,施主便與佛門有緣,只要能放下心中執念,虔心入我佛門,將來或可給自己贖罪。”

郭嘉神色頗為玩味,“贖罪?”

光頭中年男人神情肅穆,

“在下從不打誑語。”

在場眾人,頓時又面面相覷,誰都沒想到,這佛門俗家弟子,竟然會在道家淨地,想要度化一位,即將參加童子試的道童。

郭嘉見他沒有開玩笑的意思,也收起自己身上,那股玩世不恭態度,反倒將眼前光頭中年男人,全身上下,仔細打量了一遍,

“我觀你體內,俱是充斥月華之氣,品氣息強弱,此時怕是已至,月光菩薩境界,若能拋開紅塵俗世執念,一心向佛,未來也是可期。”

九品月光菩薩!

郭嘉此言一出,全場皆驚。

哪怕是張監院,也不過是九品制符道士。在被郭嘉揭穿前,誰也不知道那光頭中年男,竟是九品月光菩薩修為。

言罷,郭嘉想了想,又補充一句,

“倒是你們守護的,佛門轉世靈童,將來若是惹到不該惹的人,恐怕。”

下面的話他卻是未說,不過意思很明顯。

“轉世靈童!”

郭嘉此言一出,全再次皆驚。

施伽峰母親出身佛門俗家弟子,這是道院上下全都知道的事情,她自嫁過來後,平常甚少拋頭露面,只是潛心在家吃齋唸佛。

佛門在東土也有千年。轉世靈童前世最低,也是三品修為,今生既已被佛門知曉,少不得也能恢復佛身。

放在從前,這可是準聖大能水平,號稱半個聖人。

道家有言,“三品之下,皆凡塵。”

就算是當今進士,在準聖面前,也不過是螻蟻。

單純從壽命上,就能看出區別。進士最高壽不過1200年,準聖卻可達1萬年。

聽見郭嘉所言,方可然美目炙熱,心中欣喜之情,溢於言表。

與此同時。

一直保持淡定的光頭中年男人,聞言面色陡然大變,望向郭嘉的眼神中,俱是駭然。

滿臉不可置信。

識破自己身份也就罷了。雖然對方還只是肉體凡胎,可保不準有什麼,長輩賜下的高階法器符籙,能夠判斷得出。

可施伽峰佛門轉世靈童身份,只有他母親和光頭中年男人本人知道,哪怕是施伽峰自己,對此也是毫不知情。

眼前這少年,究竟是何許人也?

能一眼望穿,又可一言道破,他還是一個未開道禁的凡人嗎?

在場其他眾人,均都流露出複雜神色,說不清是羨慕,還是嫉妒,心情也是五味雜陳,大部分人卻是暗恨,

“人比人,氣死人。”

雨不知在什麼時候停了。

郭嘉看看天色,已近正午,他也該回去了。跟在場眾人一拱手,“既然此間事了,那在下先行告辭。”

說罷,一拂衣袖,轉身離開。

待郭嘉離開後,涼亭內的眾人,被光頭中年男人集中訓話。

“今日之事,嚴禁外傳,誰要是敢向外面洩露隻言片語,就會像這兩人一樣。”

說著說著,隨手指向那兩個倒黴江湖客,他們顯然是聽到了,不應該聽到的事情。

此刻,兩人的傷口還在流著血,又被周圍武僧圍攻,各自身中數刀,被紮了個透心涼,立馬氣絕身亡。

倒在地上一動不,好像那山羊鬍老者,一直都在暈厥之中。

如此這般,在場的丫鬟和小廝們,均被下了禁口令。

今日此間之事,嚴禁外傳。

方可然非常想,將這些下人們殺了封口,只是茲事體大,能伺候施伽峰的下人,都是施家族內的家生子。

上數十幾代,都在施家為奴。若是沒有正當理由,卻將他們悉數打殺。於情於理,都說不過去。

雖說不用吃道院官司,可會讓家裡其他奴僕,心中生出怨恨,有句老話說的好,堡壘往往是從內部被攻破。

所以此事,也須得從長計議,得回去請示。

回頭,她又想到捅破這層窗戶紙的郭嘉,心裡頗為忌憚。

她已被郭嘉身上,散發出來的氣勢震懾,今日對方展現出來的手段與心性,與她記憶中“悶葫蘆”截然不同。

甚至於在心中,生出了一絲恐懼。

對她而言,郭嘉也是一座沉重大山。在這道院內,自己只是一隻小螞蟻,身處昏昏世道,也不過是大人物們的玩物。

至於殺了郭嘉滅口,這個念頭卻是想都不敢想。

……

回到紫園,襲人正等著郭嘉回來用膳。她一直守在別院門口,老遠望見小道爺,趕緊麻溜回屋。

麻利地開啟食盒,取出裡面盛放的熟鵝、雞同掌、炒豌豆、長根湯和一碗米飯,將這二葷一素一湯,在八仙桌前佈置好。

只待小道爺落坐。

郭嘉自然也看見了襲人。

他目力很好,隔著不遠距離,能看清楚,今天襲人沒有如往常一般,穿著皂色道袍。

而是精心打扮了一下,青絲上插著流蘇髮簪,一身綠色長裙,依靠在門邊,巧目流盼。

就好像一株綠色的小草。

不過,郭嘉雖然很喜歡這小丫頭,卻沒有讓她與自己,一道用膳的意思。

哪怕此刻,沒有任何外人在場,他也是要保持著主僕之別。

規矩就是規矩,不能因個人喜好,而偏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