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桌上的滴漏,一點一點滴著。眾人聞言鬨然大笑,沒有人會相信,郭嘉能贏。

那山羊鬍老者,可是出了名的神運算元。雖然從古至今,卜卦從來沒有百分百勝率的說法,可他若出手,很少有失算的時候。

只有郭嘉對此,視若無睹。

他在涼亭內尋得一個角落,坐在木質長椅上。

拿出自己隨身攜帶的《東林道院志》,愜意翻看起來。絲毫不理會,在場其他眾人。

院志開篇記載。

東林道院,作為下三院之首。地域管轄面積近300萬畝,是整個青竹觀地域面積最大的道院。

在冊登記人口20萬戶,按每戶十人計算,全境差不多有200萬人。在郭嘉第一世,明朝初期,以富庶著稱的蘇州府,登記在冊人口總數,是213萬人。

是以在道法顯聖的世界。道院無論是從面積還是人口,都能媲美封建王朝時期的州府。

按照行政管轄制度,道院在政治地位上,僅僅相當於州府下面的縣,觀才是州府,山是行省。

三清山比較特殊,屬於京城,還兼著中央樞紐職能。

就在郭嘉看的津津有味之際。

眼見自己被無視,施伽峰心裡有些狐疑,只是數月未見,郭嘉模樣也沒有什麼變化。

郭嘉依舊穿著,那身藍色絲絨道袍。只是因為常常換洗的緣故,失去了新氣,顯得有些破舊。

只是卻好像變了一個人。

不止施迦峰注意到了郭嘉氣質上的變化,一旁給他捶腿的方可然,也發現了郭嘉身上的一些細微不同。

她自也是認識郭嘉。都是道院子弟,大家年歲又相仿,從小就愛團在一起,互相追逐嬉戲。

只是打鬧之間,卻依舊還守著大人們的規矩。大人們地位的高低,也決定了孩子們在團體中的地位。

規矩看似無影,卻等級森然。無形之間,束縛著每一個人,不管是大人,還是小孩,一切言行,皆要遵循法度。

因為庶出的緣故。方可然自小不被家裡重視,受過不少白眼,早早就懂得人情冷暖的道理。

說起來。一開始她還是傾心於郭嘉。畢竟也是監院的外孫,又是家中嫡長子。郭家也是豪族。

白雲道院的郭記布莊,以工藝先進、用料紮實、成衣大氣而聞名,開遍了整個青竹觀。

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郭嘉父親是偏房庶出,吃過了庶出苦頭,如果有的選,方可然自是不想再走老路。

在此背景下,沒過幾年,施迦峰出生,院長的嫡系長孫,用一句含著金湯匙出生來形容,毫不為過。

更關鍵的是。他自小就展露了修行天賦,為人也頗是刻苦,只是因為家世的關係,也沒有人敢於管教,性格有些頑劣。

方可然內心的天平,立馬毫不猶豫傾斜。不過,對於此事,後來卻一時不察,不慎告知了施迦峰。

少爺脾氣發作,郭嘉便吃了苦頭。只是無緣無故的敵視,外人卻是無從得知。哪怕郭嘉自己,也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只得冷氣吞聲。小一輩之間的打打鬧鬧,只要不鬧出重傷或者人命。沒有人願意主動宣揚出去,這也是一條不成文的規矩。

不過今日,方可然卻覺得這賭注有些過了。對於這兩個,新投靠的江湖門客,方可然自然是看不上眼。

沒想到,這次有了他倆的介入,不知道是習慣性地,將外面歪風邪氣帶了進來,還是初來乍到,想要在主子面前邀功。

竟出了這等餿主意。

方可然人微言輕,也沒有勸阻的膽量,只是覺得郭嘉有些可惜,畢竟長得甚是俊俏。

只可惜家庭背景孱弱,天賦資質不夠,個人能力不行,空有一張好皮囊,雖然也拜了名師,可是一旦道心受損。

今後怕是道業前途渺茫。

想到這裡。

她又往涼亭角落,偷偷喵了一眼。看得真切,在郭嘉道袍袖口處,繡著一個嘉字。

剪裁如此得體,一看就是郭記布莊,量身定做的道袍。郭記布莊唯一的缺點,就是價格不菲。

郭嘉自然不懂女兒家的心思。

黃衣少女依舊給小院長捶腿,手法頗為嫻熟,甚至於好幾次,趁人不注意,還往施迦峰大腿根部游去。

兩位江湖門客,對這小女娃的心思,早就瞭然於心。都是眼觀鼻,鼻觀心,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樣。

對此是熟視無睹。

一旁的丫鬟和小廝,卻早就領教過方可然御下的手段,多多少少都捱過她的訓斥和警告,個別人還受過杖責,對她均是懼多敬少。

不過丫鬟們也心知肚明,小院長功名未取,卻是不能破身,元陽不得洩。不然,小院長道業受阻,這黑鍋,怕是誰都擔待不起。

對方可然有些挑逗的行為,她們早就一覽無遺,縱然心頭有些不憤,又有些羨慕,只是與己無關,又有主母警告在前,自當不曾看見。

方可然自然也是明白,因此她的動作很有分寸,既讓對方感到舒適,又不能僭越過度,不然罪責就大了,哪怕殺了她,也承擔不起。

雖然年紀不大,方可然在母親教導下,對男女之事早就熟稔,從小就被告知,男人最心心念唸的,是求而不得。

男女之事是一個鉤子。用的好,能勾人心魄,讓對方念念不忘;用不好,卻是傷人傷己,竹籃打水一場空。

差不多過了三刻鐘。

壯漢開始沉不住氣,來到郭嘉面前。一邊摩拳擦掌,一邊依舊用皮笑肉不笑的語氣,

“我說這位道童,巳時就要過去,卻是依然沒雨,你是準備自己趴在地上學狗叫,還是讓我來幫你一把?”

那邊山羊鬍老者,也是顧盼自雄,感覺非常良好。對於卜卦一道,他師承名門,向來都是測姻緣,避禍福的多。

是以在江湖上也小有名氣。

對卜雨這種小事,簡直手到擒來。

不值一提。

對於那壯漢挑釁,方可然也注意到了,只是女人生性薄涼,一旦斬斷情絲,不說是路人,沒成敵人就算有情有義了。

郭嘉覺得聒噪,感覺時辰也差不多,便合了書本,起身站立,沒有理會壯漢威脅的話語。

隻身走到施迦峰面前,居高臨下道,

“你若是輸了,真的要學狗叫?”

不等施迦峰迴話,方可然卻是冷冷道,

“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你就別考慮我們小院長的事了,你還是好好想想自己吧。”

“監院的外孫學狗叫,你以後讓扶搖子在道院內,如何自處?還有你那巡照師傅,又自當如何?”

“不如現在,就向小院長賠罪道歉,我們也可放你一馬。”

扶搖子,是張成的道號。

方可然可能終究是有些心軟。不知是被往日殘念影響,還是被郭嘉清秀的容顏打動。

語氣說的很重,實際卻是在為郭嘉開脫,到底是不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