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

隨著腹內翻江倒海的不適,蘇墨緩緩睜開了雙眼,視線由模糊逐漸變得清晰,映入眼簾的是花靈那張清秀的臉龐。

“蘇小哥!”

花靈顫抖著起身,那雙靈動的大眼睛喜極而涕,“您終於醒了!”

陽光透過輕紗窗簾,灑在房間內,給這屋內增添了幾分溫柔的色彩,桌前擺放著幾枝新採的野花,散發著淡淡的清香。

與此時此刻的氣氛相得益彰,看上去顯得和諧而美好,但身體的劇痛以及腦袋中傳來的陣陣眩暈之感卻讓蘇墨一點都高興不起來。

“這裡是?”

蘇墨鼻翼翕動,嗅出了空氣中似乎也瀰漫起了一股清新而又略帶消毒水的味道,頓時認出了此地,不禁眉頭皺起,“醫院?”

此時,蘇墨最後的記憶仍是停留在東瀛島上。

那日在倭島皇宮,他想學劉伯溫逆斬帝龍,誰料倭人的甲種師團趕來,倉促之下取了倭皇的腦袋,而後逃離了瀛島。

之後發生了什麼,蘇墨便沒有了半點印象。

“那日你提著一個腦袋回來…”

見蘇墨安然甦醒,小姑娘暗暗也是鬆了一口氣,聲音也比平時更加悅耳,帶著幾分輕鬆愉快的調子。

彷彿春日裡溫暖微風,輕輕吹散了房間內的沉悶。

“你教過的那幾位學生,正想上前詢問發生了什麼呢…”

“不曾想,蘇小哥你又一聲不吭的倒了下去,可是把我們嚇了一跳!”

小姑娘一邊說,一邊模仿著當時眾人驚慌失措的模樣,讓蘇墨忍不住嘴角上揚。

“後來大家把您送進了醫院!”

“你已經昏迷了三天,昨天的時候那位光頭校長還來過來看你!”

花靈說到這裡,語氣裡還殘留著一絲後怕。

在她的印象中,蘇小哥一直都是神擋殺神,佛擋殺佛,而如今能受了這麼重的傷,可見瀛島戰鬥的兇險。

“昏迷了三天了嗎?”

蘇墨臉色唏噓,晃了晃腦袋,驅散腦中的昏沉,接著便要強行坐起身。

“蘇小哥…”

見狀,花靈溫柔地搭在蘇墨的臂彎,小心翼翼地幫助他重新躺回柔軟的病床上,同時安慰道:“醫生交代過的,你暫時還不能下床,您需要安心靜養!”

“……”

精通醫術的蘇墨自然是不服氣,正要開口說出“庸醫勿我”的不忿之詞,可身體卻不爭氣地抗議了起來——虛弱感瞬間席捲全身,就連肚子都不爭氣地咕嚕嚕叫了起來!

“……”

最後,蘇墨只能無奈地笑了笑,目光溫和地轉向小姑娘,得知這三天都是花靈在照顧自己,不禁感慨萬千,“看來身邊沒有個女人是不行的!”

“蘇先生!”

聽聞蘇墨甦醒後,整個醫院都沸騰了起來,主治醫生也即這個院長,神情激動,“你終於醒了,可有什麼不適?”

“有什麼不舒服的,一定要第一時間告訴我!”

院長並不知道蘇墨的真實身份,可這幾天過得也是提心吊膽。

夏倭兩方軍隊在十里洋場打得不可開交,而就在昨天,那位光頭黨魁在蘇墨的病床前足足坐了半個小時才離開。

之後,領袖侍從室的就是每隔半個小時就打過來電話——詢問這位蘇先生的情況,並囑託醫院盡最大可能醫治。

侍從室那邊說話還算客氣,而那些什麼狗屁“卸嶺力士”與戴立的手下特工,暗中已經放出話來,但凡這位蘇先生有什麼意外,這座醫院的醫生有一個算一個,全部點天燈。

雖然不知道“點天燈”到底是什麼,可院長看到了那些亡命之徒眼中的殺意,知道這些人不是在開玩笑。

因此,院長這幾天過得膽戰心驚,一直都在做噩夢,生怕這位蘇先生在自己醫院裡有任何閃失。

蘇墨抬頭,思索了片刻,“拿些吃的!”

“好好好!”

院長怔住,不敢有絲毫的大意,連連點頭,“我親自去辦!”

………

中午時分,蘇墨吃了些食物,恢復了些力氣,在花靈的小心攙扶下,勉強能夠下了床。

因為正值夏倭大戰的緣故,天上有倭人飛機盤旋,時不時地向下丟幾枚炸彈,院長也不敢讓蘇墨也跑太遠,所以就在醫院內隨意溜達了幾圈。

然而,不轉不知道,一轉卻是嚇一跳。

整個醫院,除了蘇墨的單人病房外,裡裡外外到處都是傷員,殘肢斷臂隨處可見,就連過道里都擺滿了需要等待救治的傷兵。

“醫生,救救我兄弟!”

“連長,你不能死啊!”

“劉護士,快拿繃帶!”

整個樓道到處都是哭喊聲,醫院內聲音甚至蓋過了外面的槍炮廝殺聲,

“……”

蘇墨臉色麻木地從樓道內穿過。

僅僅一個小醫院就收納了數千名傷兵,而十里洋場之外,夏地共投放了百萬軍隊,大戰之下又是何等的慘烈?

蘇墨見過獻王為了成仙而製造的慘劇,而眼前血淋淋的這一幕卻比蟲谷萬人屍坑更具視覺衝擊。

“蘇小哥…”

花靈壓低了聲音,解釋道:“我聽師兄講,前幾日您殺了倭皇,倭寇再也不敢刺殺一線指揮官,因此就把所有軍隊都投入了正面戰場,來勢洶洶,因為武器差距的緣故,我們這邊死傷慘重!”

“……”

蘇墨深吸了口氣,正要折身返回病房,而就在拐角處的樓梯,地上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了他的視線中。

“唉?”

蘇墨愣住,而後蹲下身子,意外地打量地上的傷兵,“黑背老六?”

此人不是別人,正是昔日老九門中赫赫有名的黑背老六。

只是不知為何,此時的他,已經完全沒有了在長沙城時的意氣風發,面板如同乾枯的老樹皮,緊貼在骨頭上,雙眼半閉,僅有的呼吸也是微弱得彷彿隨時會斷絕。

整個人透出一股即將踏入幽冥的淒涼。

“蘇爺…”

這聲微弱的呼喚在嘈雜的樓道中響起,黑背老六原本渙散的眼眸因為蘇墨的出現而凝聚起一絲生機,聲音細若蚊吶,“您…醒了…”

短短五個字,像是用盡了黑背老六的所有力氣,他的手指動了動,試圖抬起以示敬意,但最終還是無力地垂落。

“……”

蘇墨親眼目睹這一幕,心中五味雜陳,

九門之所以參與了十里洋場的戰鬥,這其實還是蘇墨在暗中推動的。

上次齊老八算計他,因為夏倭戰爭爆發的緣故,蘇墨最終也沒選擇殺人。

不過死罪可免,活罪難逃,甭管這些人樂意不樂意,九門中的話事人全部被陳玉樓帶到了十里洋場。

如果戰爭勝利,九門眾人就是抗倭英雄!

如果死了,雙方恩怨也就一筆勾銷!

只是令蘇墨沒想到的是——僅僅數日不見,大名鼎鼎的黑背老六竟然淪落成這幅鬼樣子!

“原來他就是黑背老六啊!”

花靈低聲道,“昨天手刃了三十多個倭兵,我鷓鴣哨師兄都誇此人是條漢子!”

“不僅如此,他還從倭人手中救了老洋人一命!”

“也是昨天,此人被倭人炮彈擊中,醫生已經放棄了治療!”

花靈搖了搖頭,滿臉遺憾。

“……”

蘇墨抓過六背老六的手臂,檢查了一下對方的傷勢,發現傷勢確實很重,

“蘇爺….”

黑背老六嘴角勉強上揚,那笑容中夾雜著苦澀與釋然,“聽說蘇爺您長刀技藝超群,我老六平生最仰慕這樣的高手,心裡頭總想著有一天能與您來一場痛快的比試。可惜啊看來這場夢只能寄託於來世了!”

“來世?”

蘇墨的臉上浮現出一抹玩味的笑容,既不是完全的笑意,又似乎隱藏著深意,“我可沒說你一定會死!”

“……”

蘇墨的這宛若驚雷般在黑背老六的心中炸響,那本已因傷勢和絕望而變得灰暗無光的面龐,突然間彷彿被點亮了一盞希望的燈,閃爍出一抹難以置信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