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街,白雪。
四下茫茫一片,往日喧鬧的銅駝巷多日來都是死寂無比,就像是一座被遺忘的古城。
劍鞘上的包裹已被解開,精美的花紋顯露出來,帶著隱隱的煞氣,鋒鋩漸露。
一個人,提著一柄劍,走入了這死寂的長街。
本來空無一人的長街之上,忽然閃出了一個人,笑嘻嘻地站在高漸飛面前。
那是一個駝子,佝僂著身體,眼睛裡卻發出了賊亮的光芒。
常在江湖上混的人,不一定認識江湖上所有的好手,但對於一些相當有特色的好手,絕對不會陌生。
瘦頭陀孤獨峰的名號,就如同他的飛鐮一樣,陰狠而嗜殺,在關東一帶頗具兇名。
“我認識你。”
駝子笑著道:“你是高漸飛,是朱猛的朋友,昨天你還來過。”
高漸飛也笑了:“我也認識你。”
駝子顯得很意外:“哦?”
高漸飛道:“你是個老鼠,一輩子只能生活在下水道的老鼠,所以朱猛在時屁都不敢放,現在卻來落井下石。”
駝子忽然不笑了。
同時,死寂長街上一處處陰暗的角落中,忽然暴射出無數道殺機,鎖定了高漸飛的身體。
駝子冷冷道:“你知不知道我一聲令下,現在你很可能已經變成個刺蝟了,身上最少會有十七八個地方會像水袋破洞般往外流血。”
“哦?那你為什麼不下令?”
駝子道:“因為我實在很想問問你,你究竟是來幹什麼的?是來替朱猛做說客?替他來跟我們談條件?”
高漸飛搖了搖頭:“朱堂主豪氣蓋世,從來不會和你這種人談條件。”
駝子竟絲毫不生氣:“難道你是替他來殺我的?”
“正是!”
駝子又笑了:“可惜你只有一個人,一柄劍,就算你劍術再高,只要膽敢有絲毫妄動,你身上立刻就要被捅出許多道窟窿!”
他眯著眼,笑著道:“就憑朱猛那個窩囊廢的樣子,我不明白,你一個大好少年,為何還要為這種人拼命?”
“你說的好像很有道理。”
“我的話一向都有道理,所以你不妨再考慮考慮,你的選擇可以有很多,但若你想殺我,絕對是最愚蠢的選擇,因為就算你殺了我,你自己也必死無疑。”
駝子笑嘻嘻地道:“你是個聰明人,這種事你當然不會做的。”
高漸飛也笑道:“你說的一點也不錯,這種事連天底下最笨的大笨蛋都不會做的!”
駝子大笑,笑得愉快極了。
就在他笑得最愉快時,忽然看見淡淡的青光一閃,已經有一把利劍刺人了他的心臟。
笑容忽然凍結,就像是一張手工極拙劣的面具般凍結在他臉上。
在這一瞬間,所有的聲音和行動彷彿也全部被凍結,可是在一瞬間之後,就忽然騷動沸騰了起來,使得這條長街變的就像是火爐上一鍋剛煮滾的熱粥。
唯一能夠保持冷靜的一個人還是小高。
他來做這件事,只因為他認為這件事是他應該做的,成敗利害,生死存亡,他根本沒有放在心上。
雖然他不在乎,可是有人在乎。
動亂的人群還沒有撲過來,半空中忽然有一條高大的人影飛鳥般墜下,落在小高身邊。拉住了小高的手。
“他是我的朋友。”
朱猛發出雄獅般的怒吼:“你們要動他,就得先殺了我!”
......
......
“長街上,埋伏了來自江湖上的一百五十多個亡命殺手。”
“除了孤獨峰之外,其中還有十二個都能列入天底下最可怕的七十個人前列。”
“朱猛的兄弟們,最近幾乎全都離開了洛陽,就憑朱猛和高漸飛,帶著一個武功一般的釘鞋,能不能對付這些人?”
“不能。”
昏黃的燭火之前,血娘子面色擔憂:“那你為什麼不讓小高帶點人過去?”
何方推著茶盞蓋,刮掉茶水上的浮沫,淡淡道:“第一,小高不會帶人,第二,他若帶了人去,那些老鼠就不會出來......”
他端起茶盞,邊倒邊說:“這些人是牆頭草,只是一群臭魚爛蝦而已,本來無傷大礙,但這一戰卻勢在必行,因為這是讓朱猛恢復信心最重要的一戰。”
血娘子不懂:“這一戰若是敗了,又怎麼能恢復信心?”
“他們不會敗。”
“為什麼?”
“高漸飛從長安動身之前,我已派了人手,快馬加鞭,星夜趕赴洛陽。”
“誰?”
“阿樂。”
......
......
血洗長街,高漸飛仍在苦戰。
劍氣縱橫,血霧染紅了雪地,像一朵朵綻放的花朵,淒厲鮮豔。
劍上沒有血,只有一滴淚痕。
朱猛抱起了釘鞋,想說話,卻連一個字都說不出,從眼角進出的鮮血一滴滴掉在釘鞋臉上。
釘鞋忽然睜開已經被鮮血模糊了的眼睛,氣若游絲,奄奄一息地說:“報告堂主,小人不能再侍侯堂主了......”
“小人要死了。”
冷風吹個不停,把屋簷上的積雪一大片一大片的吹下來,朱猛臉上的眼淚混合著鮮血,也一滴一滴地往下掉。
英雄無淚,只是未到傷心處。
雪霧之中,忽有數道寒光破空呼嘯,有的攻勢凌厲,有的暗藏殺機,亦有的詭譎陰毒,朝著抱著釘鞋的朱猛攻去。
朱猛霍然抬頭,兇戾的眸子中暴射出森冷的寒光,眼中亦是一片血紅,兇相畢露!
那幾人被他一盯,心中頓時一凜,竟一時停在了原地,不敢再動。
朱猛仰天狂笑:“一群狗崽子們,有本事的就過來!老子的人頭就在這裡,看你們誰有本事拿走!”
雄獅未死,餘威猶在。
看著已將瀕死的朱猛,縱使眾人知他已是強弩之末,也不敢妄然衝上去送死。
氣氛沉寂了許久,終於有個人承受不住壓力,哇地一聲大叫,奮起全身之力,朝著朱猛強攻過去。
一人出手,頓時牽一髮而動全身,餘下之人也隨之出手,寒光呼嘯,殺意縱橫!
朱猛大刀一揮,已削飛了一人頭顱,鮮血噴湧而出,卻是再也無力躲過其他殺機,渾身氣力已將絕盡。
他大笑著,用自己的身體,護住了瀕死的釘鞋。
可是,他並沒有死。
長街之上,忽然響起一聲聲慘叫,此起彼伏,淒厲無比,聞之驚心。
朱猛轉過身時,就看到了無數人影。
彷彿一個個天兵從天而降,帶著無比的肅殺之意,屠殺著那些江湖殺手。
而那些人影之中,更是有著一個熟悉的面孔。
阿樂!
人群中,高漸飛撐著淚痕劍,喘著粗氣,看著那一道道身影,眼中已有熱淚湧動。
阿樂表情嚴肅,雁翎刀一翻,周邊雪霧頓時隨之舞動,如同一道翻飛的巨龍,遊入了廝殺的人群。
雁翎刀上下翻飛,時而作刀,狂濤洶湧,時而若劍,靈動奇巧,所過之處,寒芒頻現,帶起一團團血花。
其中另有一人,卻是徑直衝到朱猛身邊,從懷中取出一隻藥瓶,倒出一大把黃色的藥丸,看也不看,盡數朝釘鞋口中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