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鬥結束之後,經過清點,此次戰鬥,一共俘獲約莫一百六十多名俘虜,其中絕大多數是人類,摻雜著少許半獸人傭兵。

遷徙大隊略一耽擱,旋即繼續前進,半獸人中隊長吉格提著一名被捆得結結實實的俘虜走到瑞恩身前,一把將他擲在地上,報告道,“首領,俺們剛才數出一個傢伙,那些人類崽子說,他是個領頭的!”

瑞恩斜眼望去,此人身上的盔甲和那些普通的傭兵大為不同,其他傭兵身上穿著的多是簡陋的加厚爛麻布或竹夾,而他身上卻是一副頗為正規的綴鐵甲。

在大陸上,除精靈之外的種族都有嚴格的階級區分,而傭兵正處於這個階級的底層,站在一般的角度來衡量,傭兵應該比奴隸和乞丐高一級,比妓女的地位稍微低一點,事實上,作為一名戰士,第一類選擇就是為國家服務,成為正規士兵,其次若是無法成為士兵,那就多半會附庸某個貴族,成為貴族私兵,所以象他們這樣,居無定所、隨處流浪的傭兵,如果不是迫不得已的話,是沒用人願意做的。

傭兵沒有固定收入,沒有固定住所,而且收入微薄,生活中充滿了不可知的危險,沒有希望、沒有明天。他們就像路邊的野狗,隨時可能在某次微不足道的戰鬥中死去,然後象垃圾一樣隨便填到路邊哪個坑裡。

現在活動在邊緣草原的傭兵為數不少,其中大多數都是各個國家流放出來的囚徒和罪犯。瑞恩居高臨下的看著,這個傢伙低著頭,渾身瑟瑟發抖,不禁心生憐憫。

“姓名?!”

“……米爾多……”

“年齡?!”

“三十五……”

“國籍?!”

“蘭西王國!”瑞恩語氣頗為溫和,俘虜略略鎮定下來,偷偷抬頭,瞥了瑞恩一眼,隨即飛快的低下頭去,不敢和他視線接觸。

“你們是什麼人?!”

“……報告大人,我們是‘火焰獅子傭兵團’……”

“什麼?!”瑞恩微微一怔,愕然道,“我剛才似乎聽見你們說是什麼‘月夜之狼’什麼的?!”

“大人,我聽別人說,咱們這次的任務是幾個傭兵團聯合起來一起做的,我們火焰獅子傭兵團其實只有四十多個人,而且連刀也只有十多把……”

“這可就奇怪了,”瑞恩想了想,是誰把他們糾結起來的呢?!他看著米爾多,“你是那個什麼‘獅子’……的團長?!”

“不是,報告大人,我是副團長!……”米爾多忐忑不安,禁不住身軀顫顫發抖,“大人……不要殺我,我原來在家裡是做鐵匠的,後來得罪了貴族才被流放到這裡來,團長看我有力氣,而且還會修理武器,所以才讓我當副團長!”

“哦!……”瑞恩點點頭,朝旁邊的衛兵揮揮手,命令他們把繩子解開。

除掉繩索,米爾多稍稍活動了下手腳,一抬頭看見瑞恩,禁不住心中又是一個激靈,急忙趴在地上,不敢抬頭。

按照大陸約定俗成的慣例,戰俘為勝利者所有,屬於私人財產,如果俘虜是貴族,那麼他有權用金錢將自己贖回,但若是一般平民,那就只能是淪為奴隸了。不過這條規矩大多在人類內戰、人類王國和獸人帝國的戰爭中適用,先前瑞恩俘虜了蘇珊娜公主立即勒索贖金,也正是緣由如此。

但是在邊緣草原上,戰爭規則比以上兩種更為殘酷,如果不是大部落,誰也不會有太多的糧食來蓄養俘虜,抓住了往往就地砍了了事。

這次俘虜了大概一百二十多個人類和四十多個半獸人,按照哈特克牧群現在的境況,恐怕是沒辦法負擔這麼多張嘴巴的,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就地處決。

而更為可虞的是,現在哈特克牧群已經深入克拉斯齊山脈,而且瑞恩還打算找一個隱蔽的地點安居下來,所以他們的行動路線一定要嚴格保密,否則的話,那些紅了眼的賞金獵人會立時把這個小小的遺棄部落淹沒。

“你剛才說你是鐵匠,那你會鑄造武器麼?!”

米爾多緊張之極,膽戰心驚的道,“會的,老爺,我會打長劍和矛頭,還會一些木匠手藝!除此之外,我還會做弓箭……”

“好了、好了!”瑞恩擺擺手,轉頭對吉格說道,“去,把俘虜拉到後隊,交給拉爾,叫他們跟女人和孩子們一起走!”

吉格還未應命,一旁的默裡特拉過瑞恩,小聲道,“首領,咱們的糧食也不多了,再多這麼多人的話……”

“我去想辦法!”瑞恩擺擺手,“再怎麼缺,也不缺這麼一點!”他指這那些衣衫襤褸的俘虜,直視著老半獸人的眼睛,“長老,你看到沒有,這些傢伙其實和我們一樣,我們都是被人遺棄的流浪者,難道你心中就沒有一點惻隱之心麼?!”

雖然口中說得光面堂皇,但實際上卻根本不是這麼一回事,其實瑞恩還有一個想法不好宣之於口,現在他雖然是哈特克牧群的首領,但無論如何也還是一個人類,雖然在一眾半獸人威望很高,但到底也還是有些尷尬,就如討論爭論首領職位一樣,如果一旦發生什麼重大變故,手下的那些半獸人心生怨懟,那這個首領的位置立即就會發生動搖。

剛才在審問俘虜時,他忽然心中一動:其實這些傭兵也多是活不下去、在草原上走投無路的可憐人,而且還多是兇狠彪悍的強盜和罪犯,如果現在收留他們,給他們一條生路,略一籠絡,再稍加訓練,肯定會快就會得到一支人類親衛軍。

在半獸人士兵的武力挾持下,俘虜們很快適應了新的身份,事實上在得知自己的生命得到赦免之後,甚至還有人欣喜若狂,不過瑞恩很快就發現,這批人作為士兵恐怕現在還是不夠格,長期顛沛流離的生活,他們之中大多數人面黃肌瘦,身體孱弱,就體力上看,他麼甚至比那些半獸人婦女還差。

擊潰攔截的傭兵之後,遷徙大隊很快消失在茫茫的克拉斯齊山脈之中,拉爾率領的騎兵中隊分作三股,在入山山麓處反覆掃蕩,那些潰散的殘兵敗將俘獲了數十人,而僥倖逃脫者早已被殺得心膽俱裂,逃得無影無蹤。

事後瑞恩才在俘虜口中得知,這次出來襲擊哈特克牧群的冒險者全部都是活動在土城一帶傭兵團,而且大多背地裡還受條登王國邊防軍操控,因此這次才能在很短的時間內迅速集結起來在克拉斯齊山麓伏擊。

而其他的冒險者顯然沒有他們這樣靈通的訊息,直到瑞恩深入大山整整兩天之後,他們才從潰散的傭兵口中得到了哈特克牧群的行蹤,不過這時拉爾的騎兵部隊早已消弭了一切痕跡,兩千多人的牧群彷佛蒸發了一樣,消失得無影無蹤,眾多賞金獵人雖然心有不甘,但也只能望山興嘆。

越過最前數道山麓之後,道路越來越崎嶇,速度也越來越滿,牧群不得不連續丟棄大批拉扯氈房的牛車,隨隊行動的牲畜逐漸生病,而且隨著時間的推移,病死的牲口也越來越多,唯一值得慶幸的就是,半獸人大多身體強壯,雖然天氣漸寒且旅途勞累,但也都堅持了下來。

在山區穿行了整整六天,一行人終於看到了遠方那座高高聳立的山峰。

和別處相比,此處的空氣中散發著濃郁的硫磺味,氣候也溫暖了許多,群山鬱鬱蔥蔥,滿天遍野都生長得茂密的闊葉林,雖然是冬天,但各處卻見不到一絲涼意,山澗處河流煙霧蒸騰,十多處山泉,居然有九處都是溫泉。

穿過最後一道山谷,眼前豁然開朗,瑞恩站在高處眺望,只見這群山環繞之處,居然是一片巨大的平坦草原,綠草如茵,一條長長的河流宛如一彎明月,在平原上緩緩流過,滋潤這這片淨土。

“真是天神眷顧的地方啊!!”默裡特長老仰望良久,禁不住慨然長嘆。

“是啊,不過有一點很奇怪!”瑞恩忍不住笑道,“長老,您發現沒有,自從我們穿過那道山谷之後,您看見過有什麼野獸沒有?!”

默裡特呆了一呆,這段時間大隊人馬在山脈縫隙中穿行,沿路到處狩獵,收穫極為豐富,因為長期人跡罕至的關係,這裡的獵物極多,甚至還不怕生人,大隊行進之時,常常有不少山羊野兔在路邊逃竄,但今天卻有些反常,不但沒有見到一隻野獸,甚至連天空中的飛鳥都消失得無影無蹤。

“是啊……這可真是……有點古怪!”默裡特想了半天,卻始終想不到什麼答案,忽然之間,他被自己嚇了一跳,抓住瑞恩的手,頗為緊張的問道,“首領,您說,是不是這些河水有毒,把野獸們都毒死了?!”

瑞恩一呆,隨即啞然失笑,拍拍他的肩膀,“你胡說些什麼?!”他漫不經心的指了指前方那座最高的山峰,“那裡有條巨龍!”

“什麼?!”默裡特嚇了一跳,差點摔下馬來,大驚失色的道,“您是說?!……”

“不錯,巨龍!”瑞恩點點頭,“是奧蘭多大師說的。”

“巨……”默裡特面如土色,口齒間吃吃打戰,哆哆嗦嗦的似乎連身體都蜷成一團。

“不僅如此,我還準備殺了它!”未等默裡特驚魂落定,瑞恩再次給了他重重一擊。

默裡特眼前一黑,差點摔了下馬,腦中一片混亂,呆了半天,突然反應過來,一把抓住瑞恩的衣袖,失聲道,“首領,您說您要屠龍?!……”

“也不一定!”瑞恩輕輕掙脫,“我去和它談談,如果它識相的話,咱們就做個朋友,如果它一定要自殺,那我也沒辦法。”

言罷不理會呆成一個塑像的默裡特長老,瑞恩輕輕一夾馬腹,奔到隊伍最前的一輛馬車旁,朝馬車之內輕聲問道,“奧蘭多大師,您說的就是這裡麼?!”

自從那日初見之後,奧蘭多旋即返回,直到今天才突然出現,為表示尊敬,瑞恩特意把一輛牛車裝上木板,拼成一個簡陋的馬車給這位天空德魯伊大師乘坐。

“就是這裡了!”奧蘭多的語聲如同他的容貌,清亮悅耳且深有磁性,“瑞恩,你抬頭看看,看到那座山峰沒有?!”

和旁邊數座山峰大相徑庭,這座山峰不但最為高大險峻,而且自山腰開始就是光禿禿的沒有半分綠色,看上去極為醜陋。

“那是一座火山,巨龍就在其中的某處洞穴中沉睡!”奧蘭多接著道。

瑞恩點了點頭,“大師,恕我冒昧,您看上去似乎對這頭巨龍很熟悉?!”

車簾一挑,奧蘭多露出臉來,朝瑞恩笑了笑,“瑞恩,你是個聰明人哪!”

這不是廢話?瑞恩心道,您老人家這麼大名氣,突然蹦到我面前大給好處,然後再極力慫恿我去屠龍,怎麼可能會一點理由也沒有?!

不過此刻這句話卻萬萬不能說,瑞恩陪了個笑臉,“大師,您英名睿智明見萬里,這麼做肯定是有道理的!”

“有什麼道理?!”奧蘭多微微一笑,指這那座山峰道,“那是一條火系巨龍,幾百年前,那時我還是一個普通的德魯伊,我和它在這裡打了一架……”

“您魔法高深武技驚人,區區一條巨龍肯定不是您的對手!”

“呵呵!……”奧蘭多瞥了瑞恩一眼,自顧自的說道,“巨龍天賦驚人,龍磷堅固刀槍不入,而且還對大部分魔法免疫,那時我年輕氣盛,不知深淺,被它打成重傷!不過它也沒有好到那裡去,一隻眼睛被我挖了出來!”

瑞恩臉色發白,心中倒抽了一口涼氣,心道這麼厲害,你還叫我去?!

彷佛看穿了他的想法似的,奧蘭多微笑道,“六千年前的大陸戰爭時,精靈和龍族有過和平協議,所以那次我們戰鬥之後,它被黃金龍大人逐出龍島,而我,也被逐出精靈森林,並且發誓一生都不可以返回家園!”

瑞恩恍然大悟,忍不住看了奧蘭多一眼,臉色古怪。

“你是不是覺得氣量狹小,都過了幾百年了,還要蓄意報復?!”

我還真是這麼想的,瑞恩吞了一口口水,陪笑道,“怎麼可能?您看,這條蜥蜴橫行霸道,霸佔了這麼好的地方,讓山林裡這麼多可愛的小動物無家可歸,作為一個德魯伊,我簡直無法忍受,其實剛才您說的時候,我心中就燃起了戰鬥的火焰,為了正義、為了和平、為了森林的和諧,我……”

“咳、咳!”奧蘭多輕輕咳嗽,打斷了瑞恩的長篇大論,“其實我正是為了報復,它害得我顛沛流離流亡草原,一生再也不見親人,我怎麼可能會放過它?!”

他看著瑞恩,微笑道,“大師不是神,大師只是一個精通武技和魔法的普通精靈,有憎惡地,也有喜愛地;有高尚的一面,也有醜陋的一面!”他嘆了一口氣,“瑞恩,沒有人可以虛假的生活在吟遊詩人的歌頌中!”

瑞恩臉上的笑容漸漸收斂殆盡,怔怔的看著奧蘭多,默然良久,忽然露出尊敬的神色,深深一躬,真誠的道,“受教了,奧蘭多大師!”

奧蘭多呆呆地仰望著前方的那座山峰,旁若無人,好半晌,方才長長嘆息,轉頭看著瑞恩,“你害怕麼?!”

“很害怕,”瑞恩苦笑,點頭直承,末了,還補充道,“非常害怕!”

“當巨龍在天空飛翔的時候,除了少數強者之外,沒有人可以打敗它們,它們刀槍不入,口吐龍焰,一擊不中,遠遁千里,在整個大陸、在我所知的所有生物之中,沒有什麼比它們更為強大的物種,”奧蘭多的聲音有些沉重,他凝視著瑞恩的眼睛,“不過我可以告訴你,你可以戰勝它們!”

“我相信!”瑞恩點點頭。

“巨龍剛剛從沉睡中甦醒的時候,往往極憤怒,你知道為什麼麼?!”

“誰在我酣睡的時候把我叫醒,我通常也很憤怒!”

奧蘭多啞然失笑,不理會瑞恩的打趣,搖搖頭,“因為這個時候,巨龍是最為虛弱的時候——除了亡靈之外,任何生活生物幾百年不吃東西,也一定會同樣虛弱,所以巨龍這個時候表現得很暴躁,你根本不用害怕,它們只不過是為了掩飾自己的驚慌罷了!”

瑞恩恍然,“我明白了!”

“巨龍渾身覆蓋著堪比鋼鐵的龍磷,但卻有兩處弱點,”奧蘭多伸出食指,在車廂板壁上輕輕一劃,木屑紛飛飄落,頓時凹出一個簡單的龍形,“一處是在它的下腹部,這裡的鱗片不像別處那樣堅固;而另一處,則是在它們的頭頸部和身軀連線的地方,那裡有一個小小的面板褶皺,是一塊活動的肌肉,鱗片非常脆弱!”

瑞恩心中的信心又多了幾分,奧拉多繼續說道,“不要害怕,只要不要被它嚇倒,你就贏了一半;如果能夠不讓它飛起來,那它就必死無疑——你明白了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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