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茂紅油包子店。
陳鋒到來的時候，許芸正蹙著秀眉，滿臉嚴肅的刷著影片號。
影片號的聲音很小，相鄰的食客們都未必能聽清。
但這並不妨礙六識精進的陳鋒。
“2022年的夏天，雙方一共出動了……”
“戰鬥的過程究竟有多激烈？”
“就連749局的高階研究員都參與了進來。”
“那一天……”
陳鋒的身體略微停頓，眼中的寒光微微凝聚。
不過剎那，他便恢復了正常，接著很自然的走進了包子店。
十七歲的許芸，和陳鋒記憶中的身影完全重疊。
她上身依舊是那件經典的藍白色校服，那校服依舊乾淨而整潔。
校服下，是一條淺藍色的修身牛仔褲，勾勒出她筆直而修長的雙腿。
此時，她坐在包子店的沙發椅上，輕輕晃動的雙腳上，那一雙白色運動鞋讓她更添幾分青春氣息。
只是，那嚴肅而又有些氣憤的樣子，倒是讓花季少女平添了幾分別樣的可愛。
再次見到許芸，陳鋒心情複雜，思緒萬千。
前世，受到許芸對世界未解之謎的狂熱愛好影響，陳鋒跟著許芸一起報考了華國科技大學的考古系，並雙雙被錄取。
這之後，他們成雙入對，形影不離。
對許芸，他有好感，但也僅限於好感。
無論是許芸還是他，雙方都沒有捅破那層窗戶紙——或許，隨著世界變得越來越顛覆認知、越來越荒誕離奇，他們的心思都放在了科研上。
思想上的認知，彷彿遠遠超過了愛情上的互動。
所以，直到許芸在2029年年前失蹤，陳鋒和許芸依然只是非常好的朋友。
這一世，心理年齡43歲的陳鋒，見到了如今即將滿18歲的少女許芸，那一瞬間，他甚至更像是一個老父親看女兒一樣，莫名就多了幾分寵溺與包容之心。
“芸芸。”
陳鋒微微抿了抿嘴唇，讓有些僵硬的臉嘗試著露出一抹微笑來——前世，許芸失蹤後，他就沒有怎麼笑過了。
後來，他研究生畢業後又讀了博士和博士後，期間因為破解了燈塔水母的返老機制、又研究出了其與腦機互動的全新生命進化方式，並在自身上完成了完美的試驗，從而被招入了749局。
這個時候，他各方面的能力變得極其強大，但同時也喪失了喜怒哀樂等情緒的外在表現能力。
“陳鋒，你來啦——哎呀你這笑容太好了，以後還是別笑了。”
許芸抬起頭，明亮的眼睛眨了眨，隨即表情被陳鋒的笑容“硬控”了一秒。
她撇撇嘴，有些無語的道。
陳鋒：“……”
許芸伸出白皙纖美的手，輕輕端起那一籠紅油牛肉包，站起來端到了陳鋒的面前：“吶，剛出籠一會兒，快趁熱吃才好吃，冷了就不蓬鬆了。”
陳鋒伸手接過，然後直接拿起一次性筷子，夾起一隻熱氣騰騰的小籠包就塞進嘴裡。
“還是芸芸你的包子好吃。”
陳鋒笑道。
“不，是你的包子。”
許芸白了陳鋒一眼，略顯青春的風情。
“嗯嗯，那你吃我的包子。”
陳鋒又夾起一隻包子，塞進許芸微張的檀口中，止住了許芸想說的話。
這會兒，他的心境完全平和了下來，笑容也逐漸自然。
許芸如黃鸝般的聲音很治癒，她略微嗔怒的樣子更是令人心情愉悅。
一旁，胖乎乎的、油光滿面的五十多歲的胖老闆一臉姨母笑的看著兩人，眼中像是燃燒著嗑CP的火焰。
陳鋒感應到這一幕，也不由失笑。
前世，今天早上吃的並不是包子，而是雞湯小餛飩，而且是陳鋒主動請客的。
而許芸也並沒有和他多說什麼，吃完就急匆匆的去了教室。
但這一次，許芸顯然並不急——不僅不急，她似乎還有很多話想和陳鋒說。
她猶如囫圇吞棗，兩口就幹掉了水蜜桃大小的牛肉包，然後一邊吸著豆漿，一邊無比嚴肅的開口
“陳鋒，我昨晚睡到半夜，隱約好像聽到有人在我耳邊說話，說要打雷了，結果果然就打雷了，我被驚醒後就沒睡著。”
許芸遲疑了片刻，壓低了聲音，神神秘秘的將頭湊近了陳鋒。
頓時，一股淡淡的洗髮水的茉莉清香撲面而來。
陳鋒若有所思，遲疑道：“昨晚……打雷了嗎？這個時間咱們江城也打不了雷吧？”
許芸立刻道：“是啊，這雷聲很奇怪，像是在夢中，又像是現實。這種事，和上次我和你說過的……我有一次好像在夢中進入了‘平行世界’的事情一樣，我感覺是真實發生的，但是現實又沒有發生。
而且……昨晚驚醒之後我坐在床上的時候，好像床邊有人存在——哪怕是我開啟了燈，我依然覺得床邊有人。
可我看不見。”
許芸靈動的雙眼裡閃著光——陳鋒從中看到的不是恐懼，而是亢奮，以及對未知的強烈探索的執念。
這樣的目光，讓與許芸對視的陳鋒內心不由一凜——或許，許芸的失蹤是發現了什麼，被抹殺了，和未來的他一樣。
亦或者，許芸本身的來歷值得推敲。
重生而來，見識過“那一扇光門”後浩瀚風景的陳鋒，不會允許自己輕易暴露任何的底牌。
所以，面對這樣的許芸，陳鋒忍住了答疑解惑的衝動，保持了沉默。
眼下，他可以明確的回答許芸——這是精神躍遷、吸引中微子匯聚後引來雷電匯聚的結果。
當然，這種程度的所謂雷電並不是真正的雷電，而是來自於神經之中的電子匯聚、以及空氣之中的靜電釋放——微小的電流匯聚在精神世界忽然爆發，就是午夜驚魂的驚雷！
同理，傳說之中的所謂雷劫，是因為修行者透過各種手段吸引了大量的中微子在身而無法與精神形成完美的融合，如此一來，吸引天地間的巨型雷霆轟炸便是必然。
這是玄學的科學解釋。
可惜這一點，要到了全民修行之後，才會逐漸解開謎團。
無論是魔都渡劫事件，還是粵州渡劫事件，都大同小異——這些，當初整理749局卷宗的時候，陳鋒也專門詳細觀看過。
但陳鋒沒有答疑解惑——不怕許芸真誠，就怕許芸精神深處有異常超文明存在給他釣魚執法！
畢竟他已經初步完成水熊蟲基因融合，已經初步掌握“隱生坍縮”能力了！
“陳鋒，你說有沒有可能——真的存在平行時空？你記得我和你說過好幾次的夢中進入平行時空的事嗎？”
許芸眼睛睜得大大的，直直的看著陳鋒。
那清澈、靈動的雙眼，彷彿要看進陳鋒的心靈深處。
陳鋒仔細想了想——無論是重生前那一世，還是今生，對於許芸說的這件事，他都僅僅只有模糊記憶。
“不記得，但是有些模糊印象，就像是我自己的夢，可能當時醒來記得很清楚，過後就完全忘記了。快吃飯吧，整天想啥呢。”
陳鋒說著，又夾了一隻小籠包塞進許芸的嘴裡。
“嗚嗚——”
“陳鋒你好粗魯啊！”
許芸抬起手，握住小拳拳，作勢要捶陳鋒，嗚嗚抗議。
陳鋒認真道：“真不記得了，晚點兒你再和我詳細講講，我拿個筆記本記下來，這樣或許就不會忘記了，不然總是記不住。”
說著，陳鋒揉了揉太陽穴，又道：“我才剛滿十八，這還沒老啊，咋這腦子就不中用了呢？”
許芸一臉無奈，彷彿生無可戀。
“好吧……不說這個了——對了，你答應我的，我們一起報考科大的考古系，可不許反悔啊！”
許芸再次提到了這一點。
“不會的，其實我對這些也很感興趣，後面我也會一直陪著你探索生命，探索宇宙，探索未來文明。”
陳鋒語氣嚴肅道。
“嗯，那說好了——來，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芸芸，你個幼稚鬼。”
“來嘛。”
“好，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陳鋒，你乖乖的樣子好可愛，哇哈哈。”
“幼稚。”
……
天邊，紅霞漫天。
日出東方紅勝火。
陳鋒與許芸肩並肩走在校園的林蔭小路上。
陽光透過樹葉灑落在了兩人的身上，如同給兩人披上了一層紅色的薄紗。
風兒吹著少女的長髮，也盪漾著陳鋒的心湖。
“陳鋒，我昨晚驚醒後，刷了一晚的影片，然後又重新看了兩週前的那個規劃，就是10月15日釋出的《國家空間科學中長期發展規劃（2024—2050年）》這個規劃。”
許芸輕聲開口，聲音略帶慵懶疲憊，卻更加抓耳動聽。
陳鋒點了點頭，道：“這個我知道——這個新聞釋出之後，當天就在微博上爆了！”
陳鋒心道——我如何不知這個新聞，這幾乎相當於是承認了，可惜‘狼來了’的事情太多，以至於真真假假，傻傻分不清楚了。
許芸輕嘆一聲，有些唏噓道：“你知道我當時第一反應是什麼嗎？”
陳鋒柔聲道：“你說。”
許芸緩緩道：“我當時忽然就在想——朱棣到底知道了些什麼？不過我很快反思了自己——芸芸你可正常點兒吧！
你知道嗎？這個規劃的時間跨度非常不一般——持續26年，整整一代人！而且從目標內容上看基本屬於是舉國之力！”
陳鋒沉默。
許芸又道：“我查了一下，其實建國之後我國有過多次科學技術發展的規劃，在這之前時間跨度最長的一個是1986年到2000年，持續14年！
這次規劃時間跨度26年，持續整整一代甚至跨代的規劃……
陳鋒你說，以咱國家這種一步一個腳印、踏踏實實的性格來說，怎麼看都覺得有點誇張了——你說咱國家是不是真的知道點啥？”
陳鋒聞言，深吸了一口氣，沉吟道：“我也有這麼想過。”
許芸見自己被認同，立刻激動的道：“你看，我就知道你也有想法——就這規劃的內容，我選幾個和你聊聊，我想聽聽你的看法。”
陳鋒道：“你說。”
許芸道：“第一個，極端宇宙。
這個主題下的優先發展方向包括暗物質與極端宇宙、宇宙起源於衍化……
你知道嗎？這太專業了！我就只認識一個詞——極端！
天啦，宇宙到底能有多極端？”
陳鋒沉思片刻，緩緩開口道：“有個東西叫‘伽馬射線爆’，你可以理解成一束超超超強光束或者超超超強X射線。它是巨大恆星死亡坍縮時或者兩顆巨大恆星合併時產生的射線，時間很短，最短不到一毫秒，長一點就幾百秒，最多幾個小時。
就這個‘伽馬射線爆’一秒鐘內釋放的能量就能和我們的太陽在它整個生命週期中釋放的能量相當！
如果一束超強的‘伽馬射線爆’在近距離擊中了地球，那地球就直接重開，生命重新進化——這個近距離其實也不近，就幾百光年吧。
反正挨一炮就重開，大家一起往生極樂，這才叫極端，這也是真極端。”
許芸聞言，嘴角顫了顫，抿著薄薄的嘴唇，沒有說話。
好一會兒，她才接著道：“第二個，太陽系考古。
你說太陽系研究就研究嗎對吧？
月球研究火星研究就好了嘛，非要用‘考古’這個詞？
火星上又沒有生命，月球又不是人造的，幾十億年都沒變過考什麼古呢？淨整些沒用的詞？
你看——我們絕大多數人都是這麼認為的，這其實也是人類正常的應激反應，可以理解，但這個世界的現實可不會慣著你。
太陽系考古在2028到2035年這個階段，這個階段的動作包括了載人登月、月球科研站建設，月球原位資源利用，火星生命指徵研究、地外生命探尋、系外宜居行星探索、太陽系邊際探測等等。
這些科學任務，每一個都是巨大的工程，但全部都擠在這七年裡，是不是有點太趕了？”
陳鋒點了點頭，道：“是的，確實是太趕！其實，最開始麥瑞坎國領導人公開稱咱們國家科學家在月球背面虐待外星人的時候，大家認為麥瑞坎國領導人腦子進了水，完全當笑話看。後來，大家才發現——垂死病中驚坐起，小丑竟是我自己。”
“噗嗤——”
許芸不由失笑，接著她滿是期待的看向陳鋒：“按照這種說法，那——有沒有可能是不趕不行了？”
陳鋒心神一凜，心道：真相了。
但明面上，他只是保持著沉默——不利於升維的話，就不說了。
雖然，如今因為捕靈網的鬆動，很多融合了中微子的精神體會有精神溢位現象，甚至在全新的生命誕生後，有些會直接融合部分所謂的“記憶”，猶如喝了摻假的“孟婆湯”似的。
雖然，如今各種異象此起彼伏，不斷的吸引著捕靈網的注意。
但陳鋒卻不會再表現得那麼突出——至少在沒有達到真正的武道家九段極限的層次的情況下，他不會再冒失了。
精神超維晉升、被那一道光門湮滅的剎那，陳鋒實際上也看到了波瀾壯闊的神秘天地的冰山一角。
那一瞬間，實際上，陳鋒猶如一粒塵見到了整個宇宙的廣袤，以至於他自身的渺小被無限放大！
這種情況下，他哪怕是被光門瞬間湮滅，都生不出一絲反抗之心。
如今，所有直指核心的問題，無論是來自於許芸的興趣，還是來自於她的精神核心裡的靈性潛移默化的影響，讓她在進行某種“偵查”，陳鋒都不會給予對方答案。
許芸思考了一會兒，又道：“第三個時空本質。”
“之前說的‘太陽系邊際探測’，我一看這個就聯想到一件事，搞不好是真的。
這裡先要提到一個東西叫“日球層”。
‘日球層’是個啥？
他不在太陽上，而是在太陽系邊緣，你可以理解為是太陽吹出了一個泡泡，我們整個太陽系都被包裹在這個泡泡裡。
在星際空間中穿梭，繞著銀河系中心跑。
我聯想到了啥呢？
就是人類航天器在穿過日球層後可能會進入一個新的時空！”
許芸春春煥發，想象力盡情釋放。
陳鋒認真聆聽，內心一次又一次被觸動。
許芸：“去年旅行者一號的回傳資料出現‘故障’，NASA的科學家根據這些‘故障資料’，發現旅行者一號好像突然瞬間移動了幾萬公里。
很快闢謠的文章和影片就滿天飛，這件事看似就這麼過去了，不過各種猜測仍在繼續，其中一種猜測直指時空本質。
時空本質是什麼？
我認為時空的本質就是‘引力’。
陳鋒你看過《星際穿越》這部電影，應該是能理解的吧？
引力可以給個體造成完全不同的時空感受——嗯，時空現實體會。
打個比方來說，就是一個空間中的引力越大，時間流逝的速度越快，大概就是這個意思吧。
所以我猜啊，穿過‘日球層’進入星際空間以後，可能就是太陽引力的作用越來越小，星際空間其他物質的引力作用越來越大，最後導致時空異常？
如果是這樣的話，人類的星際旅行最大的障礙不是推進器而是可能存在的時空異常？”
許芸說著，又深吸了一口氣，呼吸起伏不定。
“所以，在這個持續整整一代人的規劃中，2036到2050年最終階段的任務就是‘宇宙起源’、‘時空本質’、‘太陽系及生命起源’和‘載人升空探測’這幾個方向。
“‘要取得革命性基礎研究突破，拓展人類知識邊界，推動人類文明進步。’，這是國家喊出的口號！”
“我覺得，當一個一向穩重的組織喊出這種口號的時候，我們最好要當真！
關於這一點，我想，要麼是我們已經快到邊界了，知識不夠用了；要麼就是發生了或者發現了什麼以現有知識無法解釋。
說到這裡，我有一個巨大的、悲觀的想法——如果宇宙中有一個極其先進的文明，他們掌握了時空本質，給自己創造出了一個時間流逝速度異常慢的空間，或者可以控制時間流逝的速度。
那麼，他們就是這個宇宙的‘觀察者’或者說‘頂層文明’，再或者，你稱他們為‘神’也行。
當他們發現其他文明接近或者有意突破這個認知邊界的時候，他們很可能就會直接給對方‘重置’一下，這讓我想到了史前那五次的文明滅絕。”
“我們人類，在他們這種頂層文明面前，就像是螞蟻一樣——就像是我們不會跟螞蟻談道德一樣。
為什麼我忽然聊到這個呢？
因為我有著發自內心深處的危機感和緊迫感。
我覺得，我們現在正在接近而且有意突破這個邊界，這個邊界就是人和神的分界線，就是南天門！”
許芸說到這裡，情緒有些低落，靈性的雙眼裡神采也有些黯淡：“陳鋒，你說，我們會不會被‘重置’掉？我們的文明會不會再次滅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