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願,抬頭所見,是真正的天空。有星,有月,有大日掛空,可照耀千萬裡十荒四季。”

“我願,腳下大地,不曾染血,不見恐怖。白骨能入土,兇魂有歸處。”

“我願,這十荒生靈,可好生,好死。”

“我願,遊子能行更遠處,沿途風景羞人而不害人。”

“我願……”

“我願,十荒有真正的神靈,以身作燈,照耀前方黑暗。”

一個悠悠的女子聲音傳來,像是低語一般,不斷的呢喃著什麼。

蘇銘感覺自己的身體像是被鬼壓床一般,雖然清醒的很,卻連睜開眼都絕做不到。一動也動不了。

“是誰?是誰在說話?”他不解。

靜靜的聽著對方的言語,那聲音中透著一種深切的悲傷,無奈。像是英雄暮年的悲嘆,曾經的輝煌成過往雲煙,留下的深深深深的哀愁與淒涼。

蘇銘靜靜的聽著,一時間被那女子的言語吸引。

莫名的,心裡也跟著出現一股悲意。

他從對方的言語中,語氣裡,能感受到對方的心境。

那是怎樣的一種不甘啊……

一個女子竟會說出這樣的言語。著實令他有些動容。

最終,那女子輕輕嘆息。

“我等不幸,生在這黑暗年代。唯有一步一步的艱難前行。

而照亮前方之人,可能是你,可能是他。但……不會是我了……”

言語輕輕而落,再無回聲。

“你是誰?”

蘇銘努力的發出聲音。

沒有人回答,。

“你是誰,為什麼要對我說這些?”蘇銘問道。

對方久久沒有回聲。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感覺像是做了一場大夢似的,猛地睜開眼。

刺眼的陽光映入眼簾,令他禁不住伸手遮擋了一下。

這裡是一個破舊的村子,四周雜草叢生,殘垣斷壁。

自己正躺在一個黑漆漆的廢墟中,頭頂還有幾隻麻雀嘰嘰喳喳的叫著。

蘇銘愣了一下,感覺頭痛的厲害。

他敲著自己的腦袋,不斷地回憶起之前的事情。

足足一炷香時間,不太靈便的頭腦才漸漸清晰了起來。

昨夜的事情開始一點點的回憶起來。

“那條路是什麼地方?師孃救了我嗎?還有剛才那說話的人……”

他自言自語,十分不解。

忽然,他想起那個光著身子的瘋女人。

“嘿。我竟然沒被炸死。”

回憶起昨夜的一切之後,他禁不住心底暗暗感到慶幸。

站起身,再次檢查了一下自己,確定身上沒有少什麼零件之後這才徹底放心下來。

在廢墟中找到自己的鋼刀和幽靈面具,收拾好之後,他來到村子外面。

至於尋找李不易仙家的事情,他感覺還是要從長計議。

昨夜一場遭遇,讓他對幽靈面具有了心理陰影,真不想再使用這件道印物了。

“牛飛。”

蘇銘衝著睡得四腳朝天的牛飛喊道。這牛妖還真不靠譜,自己說寅時不回燒符請蒼耳的,這可好,到天亮了他竟然在這睡覺。

“啊?”

牛飛睜開眼,先是朦朧的四處看了看,隨後像是受到了什麼驚嚇似的,猛地站起來。

“我天,老牛我都爛了還沒死……咿?沒事了?”

他立即檢視自己的身體,腦袋四處亂晃。隨後又抬頭看天,試圖尋找那一條天空的裂縫。

“補上了?老牛我皮毛還是那麼光鮮亮麗,蹄子也沒掉……嘖嘖,莫非是老牛做的一場夢?”

他記得昨天大亂,自己想要飛走逃命來著,卻不料失去了飛行的神通。

正不知所措間,天上一股莫大的威壓襲來,自己只是掙扎了三個呼吸就昏死了過去。

“我沒死?”

牛飛自顧自的看著身體沒理會蘇銘。

“真好。”

蘇銘感覺有些奇怪,正想詢問一番對方,忽然看到那棵老樹下方的李不易屍體,驚訝道:“李不易?他怎麼死了?”

清冷的晨風吹過。

李不易的屍體靜靜的躺在大樹下面,失去了頭蓋骨的老人家看上去有些恐怖。

“所以說,他是自殺?”蘇銘在聽完牛飛的解釋後皺了下眉頭。

“妥妥的自殺。和老牛我是半點關係都沒有。”牛飛道。

“你說昨天晚上李不易死了之後,這天空破了一個洞?”蘇銘看向牛飛。

“我記得是這樣。當時規則混亂,老牛我身上都出現腐爛了……”牛飛後怕的再次看了看自己的身體。

“只是不知道是哪位半神,竟然這麼逆天,硬生生的把那壓落的十荒規則給擋了回去。真了不起。”

蘇銘知道這種事回去問過蒼耳便就會知曉,因此不再糾結。

他看向李不易的屍體,對方救過他的性命。

就這麼讓其暴屍荒野他心裡過意不去。

和牛飛一起挖了個坑埋了。

在處理李不易屍體的時候,牛飛看著對方放在旁邊的箱子,問蘇銘道:

“你說,這一個人死了。這些東西還要不要和他葬在一起?”

這是在詢問蘇銘,意思十分明確。

蘇銘開啟箱子看了看,裡面東西不少,有貢品,黃符,筆墨,還有一小袋子錢幣。

蘇銘想了想,說道:“這東西多多少少帶著一點靈力,若是埋在墳頭,指不定什麼時候就起屍了。那些燒雞和水果留下,其他東西都帶走吧。”

他不是貪財,是真的有這方面的擔心。

蒼耳曾說過,小地獄要收集民間那些無主的道印物品。這些東西算不上道印物,卻也有些靈力,留在屍體身邊還真不保險。

他可不希望哪一天,李不易會從墳墓裡爬出來再作亂。

是以全部打包帶走,騎著牛飛向著小地獄趕去。

——

藍月城。

摘星樓下,一個穿著白袍的瘋癲男子在街道上游蕩著。

男子劍眉星目,一身白袍,看上去很有幾分英氣。

當然,若是他不瘋的話,肯定能吸引不少女子的芳心。

“牛牛,我要騎牛牛……”

男子看著街道上一個農夫牽著老牛路過,衝上去喊道。

“滾滾滾。哪裡來的瘋子。”牽牛的老漢嫌棄的推搡著那人,一臉厭煩。

“牛牛,不要跑。駕……”白袍男子追著那老漢而去。

此人,正是星相師陸遠行。

在途經城隍廟時,一個算卦攤位後的老先生看著那瘋瘋癲癲的陸遠行遠去的背影。

摸了摸山羊鬍,微微笑道:“我就說吧,你大事難成。”

老人看著已經快要走出城門的陸遠行,微微皺眉:

“就這麼瘋了嗎?”老人自言自語,有些捉摸不定。

城門外,陸遠行跟在那老牛屁股後面,嘴裡的瘋話一句接著一句。

但,心思卻漸漸陰沉了下來。

他出城門跟著農夫,一路跟在那老牛後面。

昨日,他給自己和那雙子分身各卜了一卦,他遇牛就走,遇牛就跟。

而另一位,他竟然沒有算出來生路在何處,只好作罷。

他知道自己被人算在局中。

幸虧那位師孃娘謹慎,用了最穩妥的法子。

否則……

否則會是怎樣?他陸遠行根本不知道。

對方煞費苦心的在自己身上佈局,目的為何?他一點頭緒都沒有,甚至連什麼時候著了對方的道他都不知。

而師孃娘所做的一切。似乎也不像是表面上那麼簡單。

她肯定還有後手,肯定猜到了什麼事情。

真是自愧不如啊。

陸遠行心中一嘆,跟在牛後面慢慢的走。

這個方向,或許會是他的生路,也或許是可以解開自己謎題,和那位師孃娘所佈之局的關鍵所在。

忽然,林子裡竄出一隻大黑牛,橫著官道向著另一片林子跑去。

陸遠行心頭一動。

“牛牛,不要跑。”

他立即舍了最初跟著的黃牛,向著那大黑牛追去。只片刻,便就消失在了密林之中。

——

同一時間,遠在蒼天之境的那位遊俠似的陸遠行,此時也騎著毛驢一路向北而去。

與之藍月城的這位主身相比,他的前路明確很多。

葬劍山,黑旗軍。

聽說那裡是英雄最終的歸處,他想去看一看。

既然大事難成,死在那處戰場也算是不錯的選擇了。

————

神女寺。

白笑微看著天邊的黎明,對一旁的候小牽道:

“小牽。去找老五,我們可以回去了。”

“事情解決了?師孃怎麼樣了?”候小牽問。

白笑微沒回答,抿了下嘴唇道:“收拾收拾,我們啟程了。還有很多事情等著我們去做呢。”

神女寺的大殿之上。

“你們要走?”

老尼姑看向白笑微,淡淡道:“走就走吧。小地獄確實有些爛攤子需要收拾一下。另外,師孃娘昨天在臨……她委託我讓神女寺出一位聖女去你小地獄。至於做什麼我就管不著了。

這是師孃孃的言語,我不好拒絕。

我讓那位聖女在山門口等你們呢。

你們走的時候帶上就行了。”

“多謝前輩。”白笑微行禮道。

“那妮子,以後你再拐賣我家聖女,看我怎麼收拾你。”老倪對候小牽道。

“不敢。不敢。”候小牽立即回道。

老尼揮揮手,沒做回應。

白笑微,候小牽,瞎子三人離開大殿,把行禮收入儲物符,隨後下了山。

臨近山門口時,遠遠的看到一個長著頭髮的行腳僧。

那僧人衣袍被晨露打溼,頭髮亂糟糟的,眉毛,鬍鬚,也是四下亂長,看上去很邋遢的樣子。

雖然如此,但身材高大,脖子上掛了一串拳頭大小的黑色佛珠,手臂的肌肉如石塊一樣,看上去很有力感。

其手中握著一杆降魔禪杖,刃口磨得鋥亮,寒光攝人叫誰見了都得慈悲慈悲。

“三位,小僧在這等候多時了。”和尚雖然長得兇惡,但卻低眉垂目,言語緩慢,很有禮節。

“大師有禮了。不知您是哪位?”瞎子向前一步問道。

“小僧乃本寺聖女,法號悟空。奉家師之命,跟隨三位去往小地獄求道的。”

“什麼。你是……聖……聖女?”瞎子眼睛都瞪大了。

“大師莫開玩笑。”白笑微也感覺有些驚訝。

“不敢,不敢。貧僧真真切切是本寺第一聖女,悟空。”

“……”

白笑微和瞎子同時回頭,看向候小牽。

“別看我,我也沒見過這模樣的聖女。”候小牽也是滿臉的不解。

自己掠走的那幾位哪個不是天姿國色,偏偏美人,楚楚可憐的樣子自己看了都喜歡的不行。怎麼會有這種大和尚模樣的。

“事不宜遲,啟程吧。”

白笑微雖然也震驚於悟空的身份,但轉眼一想對方神女寺所修煉的‘仙女’陣列,也就明白了這其中道理。

別看這悟空現在是個強壯的大和尚,等到了第五個境界之後,恐怕會轉性成一個天姿國色的美人哩。

記得師孃清醒前說過仙女陣列,第五個境界是什麼來著?魅惑仙。

需要與男子不斷地……

白笑微想到此處,心裡忽然一陣陣惡寒。

她看向悟空大和尚,不敢再繼續想下去。

而候小牽和瞎子此時似乎也聯想到了什麼。

紛紛閉口不言。

——

“牛牛……”

蘇銘正騎著牛飛趕路,在快進入枯骨林的時候,忽然聽到一個男子驚訝的大叫。

蘇銘訝異,向下一看。

只見一個衣衫髒亂的男子正衝著自己的追來。

“那是……陸遠行?”

雖然隔了一段距離,但蘇銘大地屠夫的目力極好,一眼就看出了那人的身份。正是當日黑森林中遇到的那位陸遠行。

“牛飛,下去看看。”蘇銘道。

“一個瘋子,有什麼好看的。”

雖然這麼說,但牛飛還是落下樹梢,來到了陸遠行面前。

“牛牛。帶我飛。”陸遠行看著牛飛,也不害怕,也不清醒,仍舊是裝瘋賣傻的樣子。

“陸兄弟,你怎……”

蘇銘心神一動,猛的聽到腦海中一個悠悠的嘆息聲傳來。

“誰?”

“沒人說話啊。”牛飛看他一驚一乍的樣子皺眉道。

“這聲音……是那位師孃。”

蘇銘確定自己絕對沒有聽錯,剛才的嘆息聲與自己在醒來前聽的聲音是出自同一人。

很可能就是那位掌管小地獄的師孃娘。

但是,對方為什麼會跟在自己身邊呢?

到底出於什麼目的?

先是鏡師姐。

現在又來了個更詭異的師孃娘。

等了半天,見對方似乎並不想和自己交談,是以只好作罷。

不管怎樣,師孃能在那奇怪的夢境中救過自己,相信應該不會害自己的。

見師孃不回應自己,他也不再去探究,把目光轉向陸遠行。

看到對方此時正站在牛飛後面,似乎想要爬上去似的。

牛飛梗著脖子說道:“蘇銘,我感覺這傻子想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