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語娘娘廟。
寄宿在神像中的顧湘裙這兩天也是頗為煎熬,她擔心那個叫李問的少年會有損傷,也擔心對方會一去不返,這是她死後兩百年裡情緒波動最大的一段時間,畢竟這是她重生的一個最重要的機會。
這一天的中午時分,一隻通體漆黑腰身細長的野狗進入廟中,它左右嗅了嗅,徑直來到那具殘破的屍體前,開始舔舐屍體周圍的血漬。
舔了兩口它就情不自禁的“嗷嗚~”的叫了起來,彷彿那血漬中有讓它亢奮的東西,於是舔舐的更歡實了,甚至還在屍體斷開的脖頸上舔舐。
一輛馬車停在廟宇前,李問從車上下來,走入廟宇,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那條黑狗,黑狗也注意到了他,並沒有如同其他的野狗護食般的向他叫喚,只是瞪著黑寶石般的眼睛看著他。
李問看了它一眼,又將目光移到屍體上:“兩天過去了,屍體還沒有腐敗的氣味,難道是因為天氣冷的緣故,還是……”
“修家的屍體與普通人的不一樣,生前因為真靈之氣的淬鍊,體質發生了改變,更何況她還是一個三竅的修士,即便放在這裡三五年也不會發生腐敗,只有等她身上的真靈之氣徹底消散,她才會開始腐爛。”
顧湘裙這麼說著,李問點點頭,這和他猜測的差不多。
“顧仙子,我們走吧。”
說著他將三尺高的塑像搬起,向外走去。
“你最好把那具屍體處理了,修家的屍體與旁人不同,特別是在這荒野之中吸收日精月華很可能會產生屍變,到時候這一片就遭殃了……最好是燒掉。”
將塑像放上車後,顧湘裙這樣說道,她也不知為何要提醒李問,修道之人斷滅凡情,以往她是不會理會這些事情的。
李問從善如流,折回廟內,吹起火摺子丟在屍體上,劇烈的火焰如同澆了油一般騰昇而起,嚇的黑狗連連後退,衝李問狂吠。
李問沒有理它,大步離開,黑狗追在後面,在李問將要跨上車轅時,它一口叼住李問褲腿,似乎是在尋求補償。
李問蹲下身來,在它頭上摸了摸,又用力的揉搓它的脖頸,琢磨著似乎養條狗也不錯。
而且當初自己對戰邪修時,廟裡就有一泡狗屎,可能就是這個傢伙留下的,雖然那泡狗屎沒有起到什麼關鍵的作用,但好歹也噁心了邪修一把。
這麼說來,自己和這條狗還是挺有緣的,修道之人不就講究個緣法嗎?
“你想跟著我?”
“嗚~”
“好,既然這樣,那以後你就是我的狗了,給你取個名字吧,叫什麼好呢?黑皇怎麼樣?”
“嗚~汪!”
“不同意啊,那就叫哮天吧。”
“嗚汪汪汪!!”
“走了細狗……”
“汪汪汪汪汪汪……”
李問跨上車轅,點燃一鍋煙,打馬揚鞭,細狗迅速躍上車,安靜的坐在塑像邊。
車子不斷前行,李問哼著小曲,顛簸起伏的車子讓他看起來搖頭晃腦洋洋得意。
“你看起來很開心?”
李問抽了口煙:“咳咳咳……是啊,很開心,因為大仇得報,因為要修仙了。”
煙霧吞吐間,馬車漸漸遠行。
……
三天後,一個魁梧大漢走入祁安縣城,他的個子很高,八尺開外,兩條腿尤為結實修長,一臉的大鬍子顯得兇戾,讓周圍人都躲著他走。
大漢一路來到洪氏武館,走進敞開的大門,看到許多人在忙碌著打掃衛生。
“大哥,我回來了!小寶,快出來讓二叔瞧瞧你的小雀雀長大沒有,哈哈哈……”
兇戾大漢很開心,大聲叫嚷著,周圍忙碌的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動作。
曹阿七上前:“敢問是洪二叔嗎?”
“不錯,某家洪轅澗,你是?”
“在下曹阿七,武館學徒。”
“我大哥和小寶呢?”
……
與此同時,縣城北門走來一個穿著絲白道袍的道士,剛剛入城,他就聽到幾個百姓站在旗杆下議論。
“當初洪大寶的屍體就掛在,絕刀大俠在殺了黑虎堂與張家後就來到這裡……”
“是啊,是啊,我當時看的清清楚楚,他就那麼走過來赤裸著上身,全身是血,披頭散髮,殘陽如血,把他的身影拉的老長,幾個衙役看見他,嚇的連忙跪在地上,絕刀大俠一路好殺啊……”
“不是說晚上嗎?怎麼還有太陽?”
“咳咳,不要在意這些細節,我說的是李大俠怎麼殺人的,他就那樣手起刀落手起刀落手起刀落……”
那人一邊說一邊比劃,周圍的人都投去鄙夷的目光,不再理他,聚攏在旁邊說起別的事情。
“聽說了嗎?縣令夫人被絕刀大俠給那個了,還是當著縣令的面,當面啊,我都關著燈……”
“我知道,我知道,聽說絕刀大俠的那個有一尺長,把縣令夫人給弄的大出血……”
“說起來姓姚的狗官真是造孽啊,當初全老三多好的人,他閨女怎麼就被黑虎堂給盯上了呢?才十二歲的女娃娃,那邪修怎麼就忍心……”
聽著眾人的議論,道士走了過去:“福生無量天尊,諸位說的那位絕刀大俠是哪位?”
眾人看他麵皮白淨慈眉善目,像是個有道行的,於是七嘴八舌那向他解釋起來。
道人聽完微笑點頭:“這麼說,諸位也覺得那位修士該死?”
“那還用說,簡直喪盡天良,下輩子他轉世成豬狗才痛快……”
道人笑容不變:“既然她該死,那諸位就陪她一起死吧……”
說完,在眾人愕然的目光中,他伸出手,手指陡然變長,霎時化做五根樹枝,迅雷般插入眾人身體,不過片刻周圍的人就被樹枝吸成乾屍。
道人伸出另一隻手,在那條已經化做粗大樹木的手臂上輕輕一斬,手臂落地,剎那變做參天大樹。
樹枝瘋狂向外擴散,頃刻間就佔據了整個北城,將無數人插在樹枝上,吸成乾屍,繼續擴散。
“凡人,怎麼敢褻瀆仙人?”
白衣道人悠悠飄上天空。
……
洪氏武館。
洪轅澗聽曹阿七講完,一時也是五味雜陳。
“那個……問哥兒去哪兒了?”
“他說他要去修仙,至於去了哪裡,他沒說,我也不知道。”
陡然間,洪轅澗只覺心中警鈴大作,全身汗毛直豎,頭皮發麻,一把抓起曹阿七的肩膀,躍上屋頂。
眨眼間,他們方才所站的那塊地方竄出無數的根鬚,如同利劍般根根軋開。
武館其他地方也一樣,陡然從地上竄出的根鬚刺穿每一個人,將他們掛起,剎那變做乾屍。
“魯大,武二!!!”
曹阿七淒厲大叫。
轟然間他們所在的屋簷開始倒塌,樹木竄出,洪轅澗抓著曹阿七在不斷冒出的樹枝上跳躍,間或有樹木撞向他們,洪轅澗粗大的雙腿不停下踢出,勁風裹挾下,樹木被踢的粉碎。
生長的樹木實在太多,擠滿周圍空間,洪轅澗踢出的雙腿漸漸出現虛幻的龍影。
直到最後,他雙腿的速度慢了下來,將曹阿七甩在背上,左臂上紋著的圓形印章陡然亮起,一把菜刀出現在他手中。
洪轅澗右手打出一記帶著雷霆的拳頭,將樹木打的焦黑粉碎,左手菜刀斬出陣陣刀氣,一層層破開阻攔他們的樹木,兔起鶻落間一路向城外而去。
期間曹阿七看到樊捕頭的屍體掛在樹枝上,妻子就在他身邊,同樣被掛著,他手中還抱著一個孩子,孩子被他的雙臂用力向前舉著,那孩子還沒死,哇哇大哭。
“二叔,救救他……”
“顧不了了,下去我們也得死……”
曹阿七再沒說話,他看到許多自己認識或不認識的人,有熟悉的,也有不熟悉的,他知道,這城裡的人只怕已經死光了。
離開祁安縣城,他們回到了仁溪村,在後山墓地祭拜洪家父子後,洪轅澗決定離開。
“二叔,這究竟是怎麼回事,怎麼忽然縣城變成那樣了?”
“還能是怎麼回事,狗日的仙家從來沒把普通人的命當回事,在他們眼裡,我們就是螞蟻,你走路時會在意腳下的螞蟻嗎?”
曹阿七愣住了,這和他所知的斬妖除魔,扶危濟困的仙家不一樣啊。
“會不會是邪修?”
“所有的仙家都一樣,正邪只是凡人給他們的定義,哪有什麼正邪,呸,狗日的世道!”
“那……阿問以後也會變成這樣嗎?”
“不知道……”
洪轅澗拿出酒葫蘆,豪邁的喝了一口。
“這樣也好,人都死絕了,你們的案子也就沒有了,走了!”
他大步離開。
直到他走遠,曹阿七依舊沒回過神來,長久久後,他嘆息一聲,恭恭敬敬的給幾座墳磕了頭,這才站起,準備回家。
然而就在他轉身的那一刻,一根樹枝從地上竄起,刺穿他的胸膛。
“呃……狗日的世道啊……”
曹阿七嘴裡流出血,滴在樹枝上。
這樣的災難還在蔓延,直到將整個祁安縣覆蓋……
飛在天上的道人看著這一幕,冷冽的笑容綻放,絲白的道袍飛揚。
“李問?好啊,連我七星門的人都敢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