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多雨,天氣變幻無常,有時前一秒還是陽光明媚,下一秒就雷雨交加,倒也不是什麼稀罕事。

可對於殯儀館來說,卻是最頭疼的。

雖說縣城是個小地方,可管著附近十幾個村子,每天都有死人進進出出,對應的基本每天都是回魂夜。

不過平時只需要守夜的打更人八字夠硬,尋常回魂之人也不會傷及無辜。

遇到枉死慘死的,一般都是一股腦燒了,永絕後患。

所以殯儀館最打怵的就是盛夏,天氣說黑就黑,黑起來比深夜還要陰森,陰風吹得人汗毛都豎起來了,似乎比起黑夜,很多鬼魂更喜歡生活了更久的白日。

剛才就在於老闆開門往外走的一瞬間,陰風襲來,颳得屋子裡的燈忽明忽暗,閃爍了幾下。

噗噗噗!

一盞接一盞的熄滅了!

“陸兄弟,這……”於老闆是生意人,跟陰行沒少打交道,第一時間問向了最近的我。

我走到門外瞧了瞧,黑漆漆,伸手不見五指。

天上雷雲滾動,似乎在醞釀著一場暴雨。

不禁心裡有了盤算,緩緩道:“看來正主也看不慣自家的腌臢場面,提前回來了。”

“正主……小花?”於老闆猛地轉頭看向了屋子中央的棺材,眼裡的情緒很是複雜。

有驚訝,也有期盼,就是沒有恐懼。

我不禁在心裡給他豎了豎大拇指,見過世面的人果然不一樣。

“既然來了,就聊清楚了再走吧,”我嘆了口氣,眼神示意於老闆可以先行離開。

可他卻搖了搖頭,默默地將門關了起來,背靠在門上,閉上了眼睛,似乎在思考著什麼。

另一邊小花的父母還在撒潑,喊著要報警,要讓於老闆賠個萬八千的,那個肉墩仍是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就連自己父親被打倒也沒多看一眼,好像一切都與他無關,只是不耐煩地皺眉嘟囔著“餓了,啥時候有飯吃”。

只有方才還在苦勸著母親別得罪於老闆的小蘭,此時低著腦袋看不清表情,只是一動不動,彷彿被人施了定身法。

許是見女兒突然不說話,老潑婦瞬間將怒火轉移,破口大罵道:“么妹!你這瓜娃子咋能偏外人噻!你看你老漢,牙齒都掉了兩顆,憑啥子不賠錢!”

可小蘭仍是沒有抬頭,身子卻開始輕輕顫抖了起來。

老宋是陰行人,陰風吹進來的第一時間就遠離了這碰瓷的一家人,退到了我的身前,右手已翻出了三枚長釘,黑黢黢油亮亮,陰氣森森。

“鎮屍釘?犯不上,”我向前一步與他並肩而立,“有我的陰陽繡在,不會是詐屍。”

“也對,”老宋燦笑了一聲,“老了老了,膽子小了,腦子也不靈光了,你陸家的陰陽繡可是有鎮屍防驚的功效,我竟然都不記得了。”

這鎮屍釘可是老宋的看家法寶,據說是他年輕的時候學人家趕屍,從湘西一個屍王的棺材上硬生生拔回來的,命差點丟在墓裡。

曾有陰行的前輩拉下老臉願出重金求購,都被他一一懟了回去,最後鬧得不被中原地區的風水屆所容,不得已才跑來了大西北。

所以他哪裡是膽子小,分明是擔心小花詐屍後會遷怒於我,終歸我給她繡了不久她便自殺了,他也是關心則亂。

我笑了下,接著道:“陰陽繡的顏料裡有我陸家秘製的鎮屍粉,為的就是防止身負陰陽冥繡之人死後陰氣加劇,為禍人間。”

“小花的屍體自然是無礙,不過其他人嘛……”

老宋點點頭,手上的寒芒已消失不見,“同胞姐妹,自然是奪舍的最佳人選,唉,報應啊……”

話音未落,只見小蘭猛地一仰頭,雙目翻白,兩手狠狠掐住了老潑婦的脖子,嘴裡大吼道:“為什麼!為什麼不肯放過我!為什麼我死了還要再見到你們!”

“么妹……你……要死噻……”老潑婦被掐的喘不過氣,手卻狠狠打在女兒周身,又掐又打,看起來平時沒少動手。

不過此時的小蘭力氣大的驚人,沒幾秒鐘老潑婦就只剩下掙扎的份,毫無反擊餘力。

眼見妻子危在旦夕,老潑皮發一聲喊衝了上來,“你個表子婆娘兒,窩屎窩你腦殼裡去了啊,是不是短命了,腦殼打鐵啊!”

可他顯然嘀咕了被附身後小蘭的力量,還沒等他揚起的巴掌掄下,小蘭已經分出一隻手,快如閃電地扣住了老潑皮的咽喉!

轉瞬間,小蘭就一手一個將自己的父母鎖住了喉嚨。

只見她猛一用力,竟是硬生生將兩個超過百斤的身軀舉了起來!

睚眥欲裂道:“你們生了我,卻也害了我,情債相抵,我也不想再追究了,可你們竟然還想將小蘭也推進火坑,你們到底有沒有良心?!”

“么妹……你在說啥子鬼話……你不賣我們怎麼養你弟弟……”少了一隻手的制約,老潑婦回過來兩口氣,斷斷續續地說道。

“完嘍!”老宋在我身邊幸災樂禍道:“看來這倆人還沒反應過來現在面對的是誰,都到了這時候了還想著自己的寶貝兒子,唉,活該!”

我點了點頭沒有搭話,靜靜地看著眼前的一切。

果然,就在老潑婦剛剛說完話的一瞬間,小蘭的眼睛猛地爆出一陣紅光,厲聲道:“兒子兒子,你們眼裡只有那個兒子,從來都沒有我們兩姐妹!”

“既然你們這麼愛你們的兒子,那就去求他救你們吧!”

說著雙手狠狠一甩,徑直將自己的父母扔到了肉墩的腳邊。

可能是終於注意到了小蘭詭異的雙眼和反常的行為,老潑皮最先反應了過來,連滾帶爬向著兒子身後退了數步,顫聲道:“你……你不是么妹……你是大妹!”

“孩子他爹,你莫得瞎胡說……這怎麼可能是大妹……”老潑婦渾身顫抖,嘴上雖然不肯承認,可自己都說服不了自己,只得將頭轉向了肉墩。

扒著他的腿求救道:“么兒,你跟你姐姐說噻,你姐姐平日裡最疼你了噻!”

沒曾想那肉墩仍是一臉的冷漠,甚至還厭惡地打掉了母親的手。

“你們好吵,我要吃奶奶,沒的吃我就走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