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我以為老宋是在和我開玩笑。
小花那羞澀的身影緩緩浮現在我的腦海，我離開了不過一週，一個好端端的人說死就死了？
雖說她入了那一行打交道的都不是良善之徒，但終是太平盛世，要說那麼險惡也是未必。
難道和我的陰陽繡有關？
“怎麼死的？”我滿腦子疑問，抓住老宋的手腕厲聲問道。
“自殺，”老宋拍了拍我的手背，低聲道：“就在前天一大早，天還沒亮，從歡樂城樓頂跳下來了。”
“不可能……”我下意識搖頭，手下卻是將茶碗捏了個粉碎。
七天前她還在和我暢談自己的人生規劃，她說第一筆錢要把妹妹從那個重男輕女的家庭中接出來，供她讀書。
還說賺夠了錢要買房子結婚，與黃毛共渡下半生，怎麼可能才短短一週就尋了短見？
難道是遇到了難纏的變態客人？吝嗇的老闆？或者黃毛出軌？
可這些都不能打倒那個瘦弱但堅強的小花，她從小吃過的苦比這些多上千倍百倍，她都扛了下來怎麼會跌倒在這裡？
我不相信！
老宋嘆了口氣，又給我倒了一杯茶，緩緩道：“我和那個女娃也算有一夜之緣，又看出她的紋身是出自你的手筆，所以在這事上多留了心。”
“我知道你一時之間肯定難以接受，”他再次把茶向我推了推，無奈道：“但我託關係打聽了，確實是自殺，當晚沒有客人，和她有關係的人也都有不在場證明，監控什麼的我都親自檢視了一遍，極其清晰的案子。”
老宋的能力和關係網我是清楚的，在這縣城裡沒有事情可以瞞過他的眼睛。
既然他這麼說了，那就百分之二百是自殺了。
即便我再怎麼不願相信，真相也不會因為我的懷疑而改變，終歸我和小花只是普通朋友，又真的瞭解她多少呢？
“老宋，有酒麼？”接受了事實的我反而平靜了下來。
他點了點頭，不多時，四個沒有標籤的壇裝白酒被送了進來，擺在了桌子上。
這是老宋專門在酒廠定製的私人酒飲，上一次見到這個瓶子還是爺爺的葬禮之時，他說過，好酒要在大事上喝。
看來他早就預料到了我的反應，酒也是早早備下的。
我沒有說話，抬手揭開了一個酒罈，甚至懶得倒到杯子裡，仰頭灌下了一大口。
烈酒入喉，凜冽又辛辣，辣的我的眼眶泛紅，眼淚不經意也流了出來。
我已經記不清我上一次是什麼時候哭了，說起來我和小花有很深厚的感情麼？
並沒有。
可就是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悲涼縈繞在我的心頭，堵的我難受，憋的我痛苦。
只想一醉方休。
老宋沒有高高在上的對我說教，也沒有勸我放下憂愁，而是舉起了另一罈酒，陪著我幹喝了起來。
不知不覺一罈酒下肚，他的舌頭開始打了結，話也多了起來。
從他斷斷續續的講述中，我得知小花生前在歡樂城混的是風生水起，紅得發紫，說她一夜之間成為了那裡的頭牌也不為過。
每一個見過她紋身的男人都會對她魂牽夢縈，更是憐香惜玉，生怕傷害她分毫。
就連出了名難纏吝嗇的主顧見到了她，都會變成彬彬有禮的正人君子，當然，該做的事情可是一樣也沒少做。
“小陸爺，你這陰陽繡比起你爺爺也是不遑多讓啊，泣血藝伎，虧你想的出來！”老宋抱著酒罈，不停地衝我豎著大拇指。
“老哥哥我明明九九八十一般武藝，見了那女娃竟然只想抱著她睡覺！”
人都沒了，我的陰陽繡再牛比對她又有什麼意義呢？
我苦笑了一聲，再次開啟了一罈酒，和老宋說起了小花的身世。
與其說我是說給他聽，不如說我是在自言自語說給自己聽。
“原來這女娃這輩子受了這麼多苦……”老宋聽完愣了一會，隨後鄭重地舉起了酒罈，“這杯敬這個女娃！”
我抹了一把眼淚，也跟著他舉起了酒罈，“敬小花！”
……
第二天一早，睡醒之後我發現老宋已經離開，只給我留下了一個黑衣小弟和一臺專車。
不知是我的修為夠深還是他的酒夠好，醒來的我沒有半分宿醉的難受，反而神清氣爽，渾身充滿了力量。
逝者已逝，生者如斯。
洗漱整理好後我先去了醫院探望了芸芸和金叔叔，還帶去了海量的營養品和禮物，引得醫院的醫護和病人家屬們紛紛側目，齊聲誇讚芸芸有福氣，找了個有本事的男朋友。
誇的芸芸一張俏臉始終紅彤彤的，勾的我恨不得在醫院就把她吃掉。
金叔叔也眉開眼笑，為了女兒的幸福而感到欣慰。
陪他們說了半晌的話，又帶芸芸吃了一頓豐盛的午餐，我這才在她的依依不捨中離開，回到了停業一週的紋身鋪子。
路過小花曾經工作過的洗頭房時，我下意識地向裡邊瞅了一眼。
曾經她都會在看到我時，不管是在工作還是在休息，都會給我一個羞澀又甜甜的微笑。
而如今，只剩下那個矮胖的打扮的花枝招展娘在店裡翹著二郎腿，抱著西瓜吹著空調，傻呵呵地看著沒營養的綜藝，不時發出一陣陣難聽的大笑。
我想，她可能不會自己員工的死而傷心半分。
甚至會在街坊鄰里的八卦中霸佔著話語權，訴說著小花的種種不堪，從而獲得老孃們間的恭維和讚許吧。
搖了搖頭驅散腦海中的胡思亂想，我彎腰拉開了捲簾門，卻被門縫裡壓著的黃色包裹吸引了目光。
我並不記得最近自己有網購什麼東西，而且這包裹上除了一層薄薄的灰塵以外乾乾淨淨，連點褶皺都沒有，完全不像是經過暴力快遞分揀過的樣子。
看起來更像是有人專門送過來給我的。
帶著疑惑，我緩緩走近店裡，拖過來一把椅子坐下，輕輕撕開了包裹。
一本厚厚的紅色塑膠皮的筆記本滑落了出來，靜靜躺在我腿上，封面還被貼上了幾枚卡通貼紙，顯得幼稚又可愛。
我輕輕翻開筆記本，首頁幾個歪歪扭扭的大字悅然於紙上。
“To：小花
我一定要攢夠錢把妹妹接到身邊，還要買大房子！
我一定可以做到！
加油小花！”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