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著阿龍的背影,心裡五味雜陳,難受的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而這一刻,我身邊一道身影一閃而過。

“阿龍,我不要你離開我,我可以為你去死,你不在了,我便也不活了!”

阮真大叫著,全力狂奔,雙手十根指甲透著寒光,全力一擊,掏向黑無常範無咎的腦袋。

可她實在是以卵擊石,因為她攻擊的物件是範無咎範八爺,陰間十大陰帥之一。

只見範無咎微微轉頭,浮腫的黑臉威嚴無比,殺意猛地暴漲,一瞬間貫徹阮真全身,逼得她動彈不得。

“不過是一隻小小的無本魂,老爺我不殺你是老爺心情好,還真以為你有多大的本事,能反了天了?”範無咎冷哼一聲,“這是最後一次,你若是執意尋死,老爺我也就不必手下留情了!”

“無常老爺息怒!”見阮真暴走,阿龍忙開口對範無咎求饒道,“她就是一時糊塗而已,謝謝老爺高抬貴手,咱們趕快去陰間酆都城吧。”

說完,阿龍還不忘對阮真喊道:“真真,你聽話,別再逞能了,這是我的選擇,就像你說的,這是命,現在的結果我早有預料,哪怕我真的身死道消了也沒關係,但是你,你得好好活著,你不能死在這,知道嗎!”

“我不知道!”

在我記憶裡,這是阮真第一次發火,她全身陰氣加重加沉,聲音裡滿是絕望和痛苦,“我只知道,你活著,我做這一切都還有意義,你死了,讓我去人間獨活,憑什麼?我不要,我要和你死在一起!”

下一秒,一道鞭子甩來,重重抽在阮真的身上,泛起一大片白光。

阮真整個人都被抽飛出去十幾米遠。

反觀鞭子那頭的黑無常範無咎,他滿臉的不耐煩:“老爺我最討厭情情愛愛了,常龍違抗陰間律法,殺陰差在先,老爺我抓他去酆都城在後,合情合理,小妮子,別再找老爺我的不痛快,這是最後一次警告!”

這些話,阮真哪裡聽得進去,她絕望的哭嚎著,悲悲切切,像是在唾罵這個狠心的世界。

漸漸地,阮真眼睛裡瞳孔消失,全是眼白,咽喉撕裂,血漿不要命的噴出,就連頭髮也在瞬間變換成了白色。

上面被鮮血浸染,白的猙獰,紅的醒目。

寒霜又至,阮真全身上下都透露著一股邪門至極的陰煞之氣。

“我不要你死!”

這是阮真用最後一絲理智說出的遺言。

隨後,她暴走失控,成了一隻枉死鬼煞,力量速度大幅度增長,一瞬來至黑無常身側,指甲鋒利如刀,又奔範無咎面門而去。

範無咎徹底沒了耐心,抬起手扎住阮真的爪子,猛地用力,將阮真的胳膊整個扯碎了下來,丟向一旁。

阮真慘叫一聲,身子翻轉,又是一腳踹向黑無常的面門。

縱然是身經百戰的黑無常範無咎,也沒想到一個剛剛躋身鬼煞之體的阮真能不要命到這個地步。

這一腳,範無咎被踹了個正著,整個人後退兩步,有些發矇。

下一秒,範無咎暴怒不易,他大罵道:“老爺我三番兩次饒你性命,小妮子,你蹬鼻子上臉,就別怪老爺我不留情面了,今天就是地藏王菩薩來了,老爺也得把你挫骨揚灰,讓你永世不得超生!”

“眾陰差聽令,各自後退五十步,老爺我親自會會這個不要命的小鬼!”

黑無常一聲令下,一眾陰差羈押起瘋狂嚎叫的阿龍後退至五十步外,場上只剩下了範無咎和喪失意識的阮真。

至於我,則完全成了看客。

我想勸範無咎息怒,可我剛張口,就聽見範無咎一通劈頭蓋臉的訓斥而來:“奶奶個腿的林小子,瞧你乾的好事,上頭施壓,老爺我都得吃不了兜著走,現在這小鬼又不要命的過來尋死,你不準再說一個勸我收手的字,否則老爺我今天就公事公辦,先宰了小鬼和常龍,再把你這個私闖地獄的傢伙一塊送到酆都城送審!”

我又把注意力放在了江菲菲身上,知道她是救阿龍心切,喪失了意識,這會躋身鬼煞,才變成了這般摸樣。

只要有池中之水,她就還有救!

我摸了摸隨身攜帶的紙壺,晃了晃,心也跟著涼了一大截。

池中之水已經用沒了,我現在完全沒辦法救她。

我心急如焚,看著範無咎心狠手辣,撕碎了阮真的一根根手指,扯碎了阮真的一根根毛髮,只覺得心都要跟著碎了。

我是如此,遠處的阿龍更是如此。

他魂魄晃動震顫,拼了命的掙扎著,甚至流出了血淚來。

掙扎無果,阿龍撲通一下跪倒在地,一聲高過一聲磕著響頭,甚至要把這枉死地獄的黃土地磕裂一般,只為了求無常老爺息怒,放過阮真。

可範無咎範八爺真的會放過阮真嗎?

倘若黑無常如此優柔寡斷,那他也就不配當十大陰帥之一。

五分鐘沒到,在陽間足以讓我們頭疼的枉死鬼煞,在黑無常的手下,也就只剩下了苟活捱揍的份。

阮真雙眼被黑無常戳爆,頭髮連帶著頭皮扯了個稀碎,一隻胳膊被活生生拽了下來,雙腳擰斷,脖頸被黑無常撕的更大,只剩下了一層皮肉在連線著,奄奄一息,渾身白光渙散,已經有了魂飛魄散的徵兆。

“奶奶個爪的,八爺不急眼,你還真當我是那任人欺負的軟柿子了。”

範無咎高高躍起,手中黑色顯現,形成了一把帶有凌厲殺意的長槍。

他矮小身材向後仰去,漫天陰煞之氣向著他的手心匯聚,似乎是在蓄力,打算給阮真來一個了斷。

“八爺息怒!”

事已至此,阮真即將魂飛魄散,我哪裡還能站得住,單手甩出,虎皮斬惡激射而起,想要阻止範無咎的殺意。

“真真!”同一時間,另外一側的阿龍徹底失了控,趁著身後陰差沒有防備,拼盡全力掙脫,哪怕是被陰差長刀抹了脖頸,帶出一大片的白光也在所不惜。

天上的範無咎見虎皮斬惡朝自己射來,他瞪了一眼,斬惡再次停頓刀身,重重墜地,插在了地面上。

我這才想起來,斬惡曾作為紅娘的武器在陰間待了幾百年。

那範無咎既然是紅娘的上司,斬惡肯定見識過了無數次黑無常範八爺的蠻橫無比。

更有甚者,紅娘還會拿斬惡跟範無咎切磋。

一招一式下,斬惡從沒吃到過好果子,它根本就沒法對黑無常下手,因為它從未贏過範無咎,永遠都是手下敗將。

那現在,斬惡失靈,響馬鞭沒在手上,我喪失了所有能夠阻止黑無常範無咎的手段,只能眼睜睜看著他長槍在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長槍比作箭矢,激射而出,如子彈般劃過長空,直奔阮真而來。

“轟!”

一聲震耳欲聾的爆炸傳來,帶著煌煌餘威,將方圓上千米內的所有建築震了個粉碎,明明是枉死地獄,卻也是灰塵四起。

無數在枉死地獄中苦苦掙扎的鬼魂們受了驚,他們哀嚎慘叫,你爭我趕,想要逃離這個是非之地。

更有甚者,用尖銳手指抓爛了其他鬼魂的面板,扣碎了他們的眼睛,向著四周攀爬,像是老鼠見到貓一樣,拼了命的逃跑,形成了阮真曾在地藏王菩薩點化中看到的那副地獄場景。

而在這一片混亂的中心地帶裡,阿龍趴在支離破碎的阮真身上。

他們白光渙散,後背上有一根帶著滔天殺意的長槍將他二人穿插在一起。

這一刻,阿龍魂魄不穩,他在魂飛魄散之前,將那沒有人形的姑娘緊緊抱在懷裡,用手輕輕的把她的頭擺正,與她十指相扣,又深深的吻了上去。

良久,阿龍抬起頭,滿眼溫柔,望著自己心愛的姑娘,他的聲音很輕:“阮真,不怕,我在呢,我陪著你呢,從今以後,不論是生是死,我都和你在一起,我們再也不會分開了!”

塵歸塵,土歸土。

長槍直插入地,身下二人徹底消散成白光點點,漂浮在枉死地獄之中,化作塵埃,長相廝守,永不分離。

“阿龍,阮真!”

我道心崩碎,聲嘶力竭的大喊著,卻再也沒有人會回覆我。

真徒常龍窮盡一生,終於在死前的最後一刻,和阮真永遠在一起,任這三界之中,六道之內,哪路真神都無法分開。

那漂浮在枉死地獄中的灰塵,真的是灰塵嗎?

好像不是。

那是阿龍用魂飛魄散,為阮真換來的銀河。

至於那句,我願意為你去死,一句成讖,成為了這對苦命鴛鴦最後的結局。

我跪坐在地上,看著這一切發生,痴痴傻傻,呆愣不已。

我明明超越了常人,擁有道脈傳承,是一名收池人,還是聖馬真的護法陽。

我貌似什麼都能做到,卻又什麼都做不到。

我只能去當一個旁觀者,眼睜睜看著我的好兄弟為了心愛之人去死,卻無能為力。

那就是我們這些人的命,是我們違背天道,學習逆天之理換來的代價。

我明明知道這一切都會真實發生,可為什麼我的心會這麼痛呢?

是我放不下嗎?

我知道,不是。

是我內心非常非常想改變一切,卻發現,我無論如何都改變不了這故事的結局。

我也好,真徒阿龍也罷,無本魂阮真也是如此,我們都太渺小了,就像那些塵埃,漂浮何處,又將隕落何地,都是身不由己而已。

原來,人世間諸多情感,只有愛,可以締造永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