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龍揉了揉自己的睡眼,看了下時間,點了點頭,對夏伊嵐交代道:“夏伊嵐,我們死後,這裡的一切就都交給你了,切記,一定要在第一時間把百納容身符塞在我身上,其他的別管,順其自然。”
夏伊嵐點了點頭。
一旁的劉爽像是早就做好了準備,待阿龍交代完,她將兩把帶有真字的匕首交給了我和阿龍。
阿龍深撥出一口氣,等情緒平靜下來後,毫不猶豫,一刀戳進了自己的喉嚨裡。
鮮血崩出,噴的對面的我滿臉都是。
他一翻白眼,整個人喪失意識,栽倒在地。
我嚥了咽口水,就算提前和阿龍商量好了,現在看見這般場景,還是會覺得有些荒唐。
“別掉鏈子,趕緊啊,我們等鬼差走了再來,要不然容易露餡!”
劉爽說完這話,跟著塞完百納容身符的夏伊嵐離開了合租房,順帶著關上了房門。
我又轉頭看了眼三十二,她正用鼓勵的眼神望著我。
我承認,我內心是有點害怕的。
雖然我瞧見過夏伊嵐劉爽還有阿龍這些聖馬真的人一次又一次復活,可我自己卻還是大姑娘上轎頭一遭。
我老是覺得,萬一真祖不待見我,那我不是假死變真死了嗎?
越想越心慌,我又看了眼面前阿龍的屍體,無奈的點上了根菸,猛抽了一口。
尼古丁順著肺管流向我的四肢百骸,我輕鬆了不少,心態也平靜了下來。
奶奶個腿的,死就死了,大不了十八年後,老子還是一條好漢!
我心裡這麼想著,眼睛一閉,抬起匕首奔著自己的咽喉猛刺了下去。
“咔嚓。”
脖子一涼,眼前一黑,耳旁傳來了陶瓷碎裂聲,貌似是我在臨死前撲碎了餐桌。
脖頸上一股難以言喻的疼痛傳來,我感受的到,卻沒法喊疼,就好像我駕駛著一輛沒有油的汽車,任憑我火燒眉毛,仍是沒法啟動車子。
時間一點點的過去,大腦出現了停頓。
我生前最後一縷思緒卡在了眼前阿龍的屍體上。
他一動不動,瞳孔渙散,與我一樣。
漸漸的,我好像有些發懵。
眼前的一幕逐漸模糊,時間再也無法約束我,僅是一秒,在我的思緒中像是上千年。
又或者,幾個小時對我來說,無非是零點零一秒。
耳旁似乎傳來了一些聲音。
我突然聽到,那是兩個人在交談。
其中一個人聲音有些尖細,像是個瘦子發出的:“奇怪,這小子昨天不是死過了嗎?難不成,酆都城審批文書整錯了?”
另外一個聲音發憨發悶,似乎是個胖子:“好像是有這麼回事,當時是不是凸臉上來勾的魂?奇怪,我今天咋沒看見凸臉呢?”
“誰知道他死哪去了,說不定偷偷喝大酒把咱們哥倆漏下了,回頭偏見他,看你瘦哥不踹死他!”
聽瘦子這麼說,胖哥呵呵一笑,問道:“那瘦哥,咱們咋整啊,我可沒膽子去閻羅殿問他們的審批文書對錯,要不你去吧!”
“扯什麼淡呢,你要命,我不要命啦?”瘦子冷哼一聲,“算了,管他啥時候死的呢,反正都是枉死,直接押地獄就得了,早一天晚一天沒啥事兒!”
說完,我就覺得頭頂有一陣涼風傳來。
隨即,全身軟弱無力,貌似飄了起來。
眼前模糊不清,我看不清那胖瘦二鬼的樣貌,只能看到他們將手銬腳烤戴在了我身上。
與我有相同待遇的,還有好幾個人,我們串聯在一起,由胖瘦二鬼牽頭,向著面前斜下角四十五度飄蕩。
我的大腦仍是遲鈍一片,來不及思考,就像是一臺老到掉牙的電腦,看著面前掉幀到卡死的畫面。
兩側霧濛濛灰突突,沒有任何參照物。
時間再次成為了一個與我毫無關係的詞彙。
我覺得我像是在這裡飄蕩了幾十上百年,又或者,僅僅只過了幾秒。
終於,在過了不知多久之後,兩側的景色逐漸變了模樣。
腳下是一條滿是黑毛的路,我漂浮半空沒有觸感,看不出這是什麼,只是單純覺得這黑毛像是人的頭髮。
兩側有無數條與我們相同的路,路上也和我們這邊一樣,由兩名鬼差羈押著一長串的亡魂在半空漂浮。
除此之外,每兩條路的中間還有十幾米寬的溝壑,下面微微泛起紅光,像是熾熱到令人窒息的岩漿。
“咋回事,你們小哥倆最近挺忙啊,這才多久,又來一次?”
前方傳來了另外一個男人的聲音,聽上去四五十歲,聲音發粗,帶著股老態。
只聽瘦子呵呵笑著,聲音裡滿是諂媚:“再忙能有您老人家忙嗎,那個啥,褚爺,這是我們小哥倆的審批文書和通行許可,您老人家過目!”
“行了行了,成天抬頭不見低頭見的,還過目個屁,趕緊的吧,這晦氣地方,一丁點油水都撈不著,你看望鄉臺那邊的鬼差,一個個都比我肥兩圈,等老子什麼時候攢夠了俸祿,也給上面塞點,去那邊體驗體驗!”
那個所謂的褚爺和胖瘦二鬼很熟的樣子,見面就忍不住發起了牢騷:“老子在這一蹲就是特麼兩百來年,還是你們小哥倆的活好乾,成天往陽間跑,還能收點油水!”
胖瘦二鬼附和著褚爺的話,手上動作不停,我前面的鬼魂有了動作,我便也跟了上去。
隨著人流湧動,我終於看清了我們前方的路。
換句話說,我們前方壓根就沒有路,只是一個方圓幾百米的大坑,深不見底,時不時有空靈的鬼哭聲從下面傳來,叫人毛骨悚然。
看到這個深坑,我的第一反應就是,下去了,我真就再也上不來了。
所以我本能往後退了兩步。
“呦呵?這小鬼有慧根吶,咋地,沒死透啊?沒事,瘦哥幫你一把!”
身後傳來了那瘦子的聲音。
隨即,他照著我的屁股就來了一腳。
我身子不穩,一個踉蹌摔了下去。
這回,是一種無法掙扎的墜落感。
令人奇怪的是,我並沒有想象中那般驚恐。
身體下墜,魂魄被這種感覺撕扯成了無數份,我甚至覺得這種感覺有些安寧,像是躺在自己家的床上一般。
我就這樣下墜了不知多久,好像用了很長很長的時間,貌似比我們走的那段路還要長。
突然,我一個機靈,掙扎著站了起來。
周圍的風景變了,下墜的深淵變成了結實的地板,眼前的景象變成了我的合租房。
我的思緒重新回到了我的大腦裡,有些發懵。
我這是……咋回事?
剛才只是個夢?
我下意識摸了摸身上,有一種真實的觸感,就連我的呼吸都平穩如常。
面前阿龍低垂著頭,坐在餐桌旁,他的手中還有一把帶有真字的刀。
“阿龍,這是怎麼回事?你怎麼了?”我有些搞不清狀況,便嘗試著呼喚了兩聲阿龍。
“老林……”阿龍的聲音有些奇怪,聽上去空洞麻木,好像沒有靈魂的機器。
下一秒,他動了。
手中的刀被他緊緊握住,穩準狠插在自己的喉嚨上。
鮮血呲出,崩的我滿臉都是。
我大腦宕機,瞳孔震顫,有一股難以言喻的驚恐。
明明這一切跟我沒關係,我心中卻有一個聲音在哭嚎。
他說我害死了阿龍,如果沒有我,阿龍不會自殺,他可以和江菲菲好好的活著。
我後退兩步,大叫著不是我,跟我沒關係,阿龍是自殺的,不是我害死的他。
荒唐慘叫並沒有讓我產生一分一毫的輕鬆,反而讓我更加難過。
心中的想法成了事實,我的大腦竟然也覺得就是我害死了阿龍。
不光是他,過去出現在我生命中的那些人,他們的死都是因為我。
如果沒有我,他們每一個人都可以活的很幸福,偏偏因為我,他們的人生被毀,他們的生命被摧殘,全都是因為我。
我不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我甚至自己都覺得這種想法很可笑。
我偏偏信了。
我骨子裡有一種平靜的絕望,心中的聲音再次響起,他讓我拿起阿龍手中的刀。
我顫抖著伸出手將刀拿了起來。
那聲音又響了,他說只要我用這把刀插進自己的喉嚨,一切就都結束了。
我的痛苦會消失,我可以用生命去償還我做的孽。
我閉上眼睛,沒再多想,手上猛的用力,刺向我的咽喉。
這一回,我沒有任何感覺,甚至連疼痛感都沒有。
我睜開眼睛看了一下,卻發現我的手定格在了半空中,閃著寒芒的刀尖直指我的咽喉,卻始終沒插進去。
下一秒,合租房的天花板漏了,明明是樓層中間不上不下的位置,天花板外卻可以看到夜空。
我愣愣出神,卻見一場瓢潑大雨順著漏了的天花板傾盆而下,不偏不倚,給我澆了個落湯雞。
“池水順脈痕,再分善惡魂,撥你三尸蟲,留你念永真,急急如律令!”
一段熟悉至極的咒術被人唸了出來,這聲音竟然是阿龍。
我渾身一顫,下意識覺得內心一片冰涼,眼前的合租房重新模糊,一個新的環境映入眼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