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林,老林?怎麼愣神了,上車啊!”
我緩了過來,望了車裡的年輕人一眼,嘆了口氣,開啟車門坐進了副駕駛,還不忘點上根菸:“大晚上的,真不讓人消停,這次是哪家啊?”
“電話裡說是一個小區,讓咱們拉到殯儀館幹活,手續都辦好了!”
“那應該是喜喪,趕緊動身吧,早去早回來。”
“恩……”
我叫林之中,今年二十八歲,家住在東北的奉北市,職業是一名殯儀館的入殮師。
而我身旁這位開車的,是我的同事小吳,今天我倆值夜班,接到了個電話,讓我們去某小區拉一具屍體回殯儀館。
很多人對我們這一行有不小的誤會,要麼是帶有偏見,覺得我們這一行接觸死人太多,身上多多少少也沾點什麼不乾淨的東西,要麼就是覺得,入殮師的收入應該很高很高,至少是一般都市白領望塵莫及的才對。
實際上啊,我們都是普通人,下了班沒事閒的也會打王者,也會和人互噴,別人我不知道,我幹這行三年了,起初也擔心這一行會不會不好乾,再或者有什麼髒東西作祟。
可實際上,只要按照傳承下來的規矩辦事,不出格不亂做,就沒什麼大問題。
至少,如今的我還願意自欺欺人的信奉科學,覺得那些無法解釋的事遲早會被科學證實。
再說說收入吧,入殮師算得上是鐵飯碗了,有五險一金,還是公家的活兒,但收入確實是六千塊錢一個月,沒提成沒底薪,定死了六千塊,三年就漲過五百。
不過,我們這一行灰色收入不少,其中司儀和化妝師最多,一個月下來,全加一塊最少能有個基礎工資的好幾倍,這還不算是領導職位。
可我也說了,那是司儀和化妝師,我一個入殮師就沒那麼好的運氣了,過去三年裡,我拿過最多的一個月,連人家的一半都不到。
瞧我,一言不合就扯到工資上去了,這是平常人知道我職業以後,問過最多的問題,索性就放在最前面回答了,下面我就來解釋解釋,入殮師的工作都是什麼吧。
入殮師又名葬儀師,是專門負責幫死者還原生前狀態、面部和身體的。
平時我們接的活兒大多都是喜喪,也就是自然死亡的。
這種活兒發揮空間不大,基本就是去拉屍體回殯儀館,清洗屍體後,再送到化妝師那裡,由化妝師給屍體化妝,讓那些冰冷的屍體,看上去還有些生前的生機。
不過,也有一小部分活兒是特殊的,這是我在殯儀館幹了一年以後,才能去跟著師父接的活兒,不光工作難度大,還要我們入殮師的心理素質到位。
因為這些特殊活兒中的屍體,死法千奇百怪,包括兇殺、災難死亡和車禍致死等等,肢體不全是家常便飯,更有那噁心的,屍體裡還有蟲子,根本就無從下手。
所以啊,入殮師說成是瀕危職業一點都不為過,很少有人能幹的時間長。
當年我爹媽託關係給我送了進來,師父帶了我一年喜喪,又帶了我一年特殊活兒後,不知為何就草草離職了,只剩下了我和幾個後來的新人一塊工作,直至如今。
說真的,別看我剛來的時候,千百個不適應,接個喜喪的活兒都受不了,覺得自己不乾淨了,可我真的堅持了下來,熬到了特殊活兒,又在幾次嘔吐之後,奇蹟般的適應了下來,學會了獨當一面。
我師父當時還說呢,他師父當年帶他出師以後,激動的差點沒背過氣去,說自己帶了這麼多徒弟,終於能洗手不幹了,而我師父,從想辭職到把我帶出來,也就用了兩年多。
這在入殮師眼裡,簡直就是奇蹟了,原因是能堅持到兩年以後出師的新人,實在是太少了。
就好比現在,主駕駛上開車的小吳,也不過是上個月才過來應聘的新人罷了。
“老林,你為什麼幹這一行啊?”眼瞧著離小區還有一段路,開車的小吳問道,“你不會害怕嗎?”
我把抽剩的菸屁股從窗外扔了出去,回道:“害怕?害怕就不吃飯了?說出來你可能不信,我小的時候,父母請高人算過,我這一輩子就乾死人買賣能長久,別的都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幹不下去。”
“然後呢,你長大了沒幹點別的試試?”
“你今天怎麼話這麼多?”
“無聊唄,這次小區的地方多少有點偏,咱們開出來多遠了,導航顯示咱們還有一小半的路沒走呢。”
我嘆了口氣,回道:“唉,怎麼沒幹過,畢業以後一直在找工作,啥活都嘗試了一遍,就差黃袍加冕給人家送外賣去了,結果不出所料,都幹不下去。”
“你還真別說。”聽到我說送外賣,小吳笑了,“我昨天值夜班的時候,在殯儀館點了份外賣,也是遇上了個接單不看地方的,等到商家做完,他拿上吃的一看地址,後悔了,硬著頭皮給我送到了這條街頭,打電話說啥也不往裡走了。”
“然後呢?”我聽小吳大半夜的還坑人家送外賣的,笑著問道,“你沒給人家嚇壞了吧?”
“還行。”小吳轉頭看了我一眼,“我接了電話,沒吱聲,就聽著他說,等他覺得不對勁了,我嘿嘿嘿笑了三聲,就給他掛了。”
“這就完啦?那他送到殯儀館來了嗎?”
“他把東西放殯儀館門口了,又用我手機號找到了我支付寶,給我轉了五十塊錢,讓我行行好放過他,他上有老下有小,還不想這麼早下去投胎!”
我無奈了,這小吳也算是個奇葩,可能是還沒接特殊活兒的原因,他顯得很是活潑,隔三差五就能搞出點么蛾子來,不是大半夜的叫外賣往殯儀館送,就是叫人上門來取快遞,唉,有這小子成天在身邊做這些缺德事,我早晚得倒黴。
又過了大概十分鐘,我們終於趕到了電話裡那人交代的小區。
這裡都算得上是郊區了,路兩旁的建築不多,就連路燈都沒亮。
很難想象,在如此荒郊野外,竟然也有一棟小區,雖說是破破爛爛的,有點像拆遷房,可看那樓房之中密密麻麻的燈光,不難推斷,這裡住著的人還不少。
“咱們接的地址是哪棟樓啊?”我掃了一眼小區,回頭對著小吳問道。
小吳聽我這麼說,邊看手機邊帶著拿上了工具的我在這小區裡找了起來,不大一會就找到了電話中那人給我們的地址。
說來也奇怪,其他的單元樓中,都密密麻麻的開著燈,唯獨我們要去的這一棟,黑漆漆的,一個亮燈的屋子都沒有。
事出反常必有妖。
我覺得事可能不太對勁,可也說不上到底是哪不對。
“戴上口罩手套,咱們進去。”
小吳點了點頭,和我拿好了工具,戴上了口罩手套,共同進入了單元樓。
“靠,這樓裡怎麼沒有燈啊,還這麼冷!”
進了單元樓裡,我和小吳的第一反應就是剁腳,想叫亮聲控燈。
不過,可能是聲控燈壞了,我倆剁了好幾下,燈都不亮,惹得小吳不由得發了句牢騷。
更詭異的是,這樓道里燈壞了就壞了吧,竟然還出了奇的冷,明明是大夏天,卻能讓人從頭到腳涼入谷底。
“老林,你說這鬼地方會不會鬧鬼啊?”
“瞎想什麼呢,趕緊上樓。”我拿出手機照亮了漆黑一片的樓道,雖是冷色調的暗淡光芒,卻不耽誤我和小吳的心中一暖,“管他鬧不鬧鬼,咱們就是窮打工的,說的好聽點叫入殮師,難聽點就是個拉屍的,身正不怕影子斜,聽說過沒?”
是的,這是我內心的真實想法,我怕死是沒錯,可我更怕餓死,這是我硬著頭皮幹入殮師,一干就是三年的原因。
不過也幸好,身經百戰的我見慣了風風雨雨,眼前這點黑暗和冷風確實讓人脊背發寒,可還不至於嚇到我。
話說,這個破舊小區確實是破,樓層也不高,總共就六層,我和小吳爬了半天的樓,才來到了電話裡給我們的地址——602。
“咚咚咚……咚咚咚……”
小吳站在門口敲了半天的門,回頭對著我一臉納悶的問道:“老林,沒人開門啊,是不是咱們走錯了?”
“不可能,咱們跟著地址找上來的,你信不過自己,也不能信不過導航啊。”
我來到了門前,敲了兩下門,見沒人回應,下意識的握著門把手拉了拉,竟然拉開了門。
“這門沒鎖?”我回頭看了小吳一眼,“走,咱倆進去看看怎麼回事。”
“別了吧。”說到底,小吳也才幹這一行沒多久,見氣氛如此詭異,他多多少少有點害怕,“要不我給那個電話打過去,問問咋回事?”
“那也行。”
說實話,我也覺得亂闖別人家不好,尤其是我們這種身份,萬一這家人裡住的是耳背的老頭老太太,我們給人嚇出個好歹來,也不是那麼回事。
小吳見我同意了,鬆了口氣,趕忙掏出了手機,找到之前的手機號撥通了過去。
此刻的樓道里格外安靜,落針可聞,我聽到了小吳濃重的呼吸聲,外加上電話那頭的忙音,剛過兩秒,我拉開的房門之中就傳來了一陣尖銳的電話聲。
儘管我和小吳都做好了準備,可還是被這電話聲給嚇了一跳。
突然,房屋裡的電話聲戛然而止,小吳這邊的電話被接通了。
小吳看了我一眼,嚥了咽口水:“那個啥,我是殯儀館的,我們現在就在你給的地址這裡,請問……屍體呢?”
我死死的盯著小吳,因為黑暗的緣故,我只能增強其他的感官來幫我分辨現場的情況,我發誓我沒聽見屋子裡有任何的聲音,可不知為何,小吳的電話裡卻有聲音傳來。
“你們不是開門了麼,進來拉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