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爺徹底死後。

姜然看著眼前的屍體,只覺得心頭一緊,彷彿被什麼東西揪住了一般。

這是一種源自血脈中的悸動。

奶奶更是悲痛欲絕,這種失去後的再次擁有,又再度失去的感覺,讓她根本難以承受。

她身上兩股氣息翻湧,死亡氣息與枯萎氣息不停對撞,就要朝著周圍擴散。

老人雙眼一翻,直接昏了過去。

姜然看著奶奶痛苦的模樣,心中一陣不忍。

他抬起手,葵水雷施展,將兩股氣息覆蓋。

因為本身也擁有枯萎之力,再加上吸收桃若身上氣息的經歷,姜然輕車熟路,開始汲取枯萎之力。

當葵水雷觸及奶奶身體的瞬間,那股枯萎之力迅速被葵水雷吸納。

詭異的是,隨著枯萎之力的減少,奶奶身上的死亡之意,竟然也隨之緩緩退去。

這股本來異常頑固的力量,此時卻像是慫了,不再冒頭。

眼見如此,姜然施展水道滋潤之意,為奶奶調理了一番。

奶奶的氣息逐漸穩定了起來,呼吸也變得均勻。

或許是因為收取了枯萎之力,姜然發現自己的意受到的天地壓制要小了許多,施展起來滯澀感消去不少,威力也增加許多。

此時,天邊泛起了魚肚白,東方破曉。

姜然看著逐漸明亮的天空,深深吸了一口氣,開始收拾起祖祠。

這裡一片狼藉,爺爺的屍體、癱倒的桃若,還有被破壞的祭祀用品,都讓祖祠顯得格外淒涼。

姜然運轉流動之意,將爺爺的屍體放在黑石臺上,又檢視了桃若的情況,確定她暫時沒有生命危險後,才先行回到家中查探情況。

不知為何,到了白天,桃若身上生命流失的情況逐漸好轉,姜然依靠滋潤之意,讓其恢復了不少生機。

回到家中,姜然發現家裡除了有些凌亂,並無大礙。

那一枚封門桃符上,除了昨晚多了一道裂紋,並沒有別的變化。

甚至連裡面的聲響都沒有了。

但是姜然卻覺得越發危險,因為其中的壓抑的氣息越發洶湧,似乎隨時就要爆發。

看完了家裡的情況,姜然再度回了祖祠。

來的路上,一些村民家中已經響起了燒水煮飯的聲音,那古怪的叫喊聲也已經消散。

姜然看著桃若與奶奶,覺得不能放在這裡。

他借用水道流動之意,掀起一陣柔和的風,將奶奶和桃若帶了家中,放進各自的房間,讓她們能好好休息。

現在這情況,整個村子都危如累卵,在哪裡都一樣。

不管是桃符門裡面封印的惡念出來,還是桃花仙甦醒,都是滅頂之災。

如今只能等到二人甦醒,再詢問一番,看看有沒有什麼轉機。

不過當務之急,是要將爺爺下葬。

七天已過,該是入土為安了。

不然若是被人發現爺爺古怪的模樣,還以為爺爺詐屍了,必然會掀起恐慌。

雖然爺爺是真的詐屍了。

一念至此,姜然想起奶奶曾經提起過的王木匠,在那裡還定了一副壽材。

晨霧未散,姜然推開吱呀作響的竹籬笆。

村道青石板上凝著露水,遠處溪流蜿蜒如銀帶,幾片桃花順水而下,在晨光中泛著詭異的粉暈。

“王木匠家......“姜然心裡想著,指尖摩挲著那一枚牙齒,但是怎麼感知,都發現不了絲毫端倪。

咚咚咚——

不遠處傳來敲擊聲。

姜然往前走了數十步,清新水汽撲面而來,只見溪水邊跪著個素衣婦人,木槌敲打衣物的聲響在寂靜中格外清晰。

三狗子從眉心傳音道:“這溪水不對勁,本大仙的感知觸鬚剛探進去就化了。“

到了白日裡,它又恢復了感知。

姜然頷首,他昨日還未來得及觀察,如今才發現不對勁。

一絲陰陽雷意觸到水面時,竟像雪花墜入熔爐般消融。

更詭異的是,那些隨波逐流的桃花瓣,有些鮮嫩如初綻,有些卻枯黃似深秋。

小婦人聽到腳步聲,抬頭看向姜然。

姜然也看清了小婦人的面龐,她鬢角彆著朵半蔫的野菊,樣貌有些清麗,腳邊竹簍裡幾尾青魚翻騰。

同時注意到她捶打的粗布衫上沾著暗紅痕跡,袖口繡著褪色的“姜“字。

打量了姜然兩眼,小婦人緩緩開口:“小然哥終於出祖祠了?那地方陰氣重,還是要少待。”

“多謝提醒!”姜然拱手,詢問道:“敢問大姐,王木匠家在何處?”

“小然哥失憶了,連我都不認識了?”

婦人失笑,兩手用力擰乾衣裳,指了指東邊:

“沿溪往東三里,見著五棵歪脖子柳樹往右拐。“

“前日送魚時,聽老木匠咳嗽得厲害,怕是染了風寒,小然哥去的時候,記得注意防備。“

她路過姜然身旁之時笑著提醒了一句,說完拎起竹簍,朝著村子走去。

姜然謝過素衣婦人,便沿著溪流往東走去,同時朝著三狗子詢問道:

“三狗子,發現什麼不對了嗎?”

“就是普通的人。”三狗子回應了一句。

“這樣啊。”

姜然看著那飄落的桃花,心頭若有所思。

他對這個村子的瞭解還是太少了。

目前所知的一切都是從爺爺、奶奶、桃若那裡得來的,是真是假還說不清。

看來得多出來看看。

一念至此,姜然腳步加快了幾分。

行至三里處,果然見到五棵歪脖子柳樹。

姜然依言往右拐,不多時便來到了王木匠家。

王木匠家的小院頗為簡陋,幾間木屋錯落分佈,院子裡堆滿了各種木材,邊角料隨意地散落一地,散發著淡淡的木屑香氣。

姜然剛踏入院子,就聽到屋內傳來一陣劇烈的咳嗽聲。

他心上前叩門,同時喊道:“王木匠,我是姜然。”

過了片刻,門緩緩開啟,一個身材佝僂、面容憔悴的老人出現在姜然眼前。

他頭髮花白凌亂,臉上刻滿了歲月的皺紋,一雙渾濁的眼睛裡透著疲憊。

“是然哥兒啊,快進來。”王木匠聲音沙啞,邊說邊又咳嗽了幾聲。

姜然走進屋內,屋內光線昏暗,擺放著一些未完工的木器,工具雜亂地堆放在一旁。

“王木匠,我來取爺爺的壽材。”姜然說道。

王木匠聞言,微微一愣,眼神中閃過一絲異樣,但很快恢復正常。

“然哥兒,你爺爺是枉死之人,普通的棺木可不行,得用特殊的才行,而且這棺材釘,也得是特製的。”

說著,他走到一個櫃子前,開啟櫃門,從裡面拿出五根黑漆漆的棺材釘。

這棺材釘看上去極為怪異,每一根都有成年人的手指粗細,上面刻滿了奇怪的符文,隱隱散發著濃郁的死亡氣息。

姜然接過棺材釘,只覺一股寒意順著手臂蔓延開來。

他疑惑地看向王木匠,嘆道:“這棺材釘好生厲害。”

王木匠壓低聲音說道:“這棺材釘是用黑桃木心做的,又經過特殊處理,能鎮住你爺爺身上的邪性。

你拿回去,四根釘在棺木上,還有一根,你留著防身,這東西看著邪乎,實則能保你平安。”

“小子,這老木匠不一般。”三狗子語氣中有些警惕。

姜然心領神會,嘴上對著王木匠連聲道謝。

王木匠擺了擺手:“然哥兒,你家的事我也聽說了些,如今村子裡不太平,你萬事都要小心。”

說完轉頭忙活了起來,叮叮噹噹的敲擊聲不絕於耳。

姜然看了一眼他的背影,退了出去。

告別王木匠後,姜然帶著棺材釘和壽材回到祖祠。

爺爺的屍體靜靜地躺在黑石臺上,彷彿在等待著最後的歸宿。

姜然深吸一口氣,開始為爺爺入棺。

他小心翼翼地將爺爺的屍體放入壽材中,然後拿起那四根特殊的棺材釘。

每釘下一根,都感覺那濃郁的死亡氣息在周圍瀰漫開來,彷彿在與祖祠內的詭異氣息相互抗衡。

於此同時,姜然察覺體內的枯萎之力,竟然與死亡氣息有些呼應。

異常奇妙。

當最後一根棺材釘釘下時,姜然突然發現,自己隱隱捕捉到一縷死亡氣息。

但是又難以琢磨。

扛著牌位提著棺槨回到家中,一路上不少村民看到紛紛避讓,似乎害怕沾染了晦氣。

姜然剛把棺木安置在門前,就聽到奶奶和桃若的房間裡傳來動靜。

他過去檢視,只見奶奶和桃若已經甦醒過來,正坐在床上,一臉茫然。

“然兒,我怎麼感覺腦袋昏昏沉沉的,發生什麼事了?”奶奶疑惑地問道。

桃若也是一臉懵懂:“然哥哥,我好像做了好多奇怪的夢,可醒來卻什麼都記不得了。”

姜然一直在感知二人魂靈,發現並沒有波動,想來是沒有說謊。

看來她們失去了昨夜的記憶。

他不動聲色地安慰著兩人,心中卻在思索這其中的緣由。

接下來,姜然扛著爺爺的棺木進了桃花林深處,埋在了一處小山坡上。

一座新墳聳立,姜然三人站在墳前。

奶奶嘆息了一聲:“死老頭子很早就相中了這塊地,沒想到這麼快就用上了。”

她語氣中帶著許多情緒,有哀痛,有埋怨,有思念。

許多情緒混在一起。

姜然看著奶奶的背影,心頭也是幽幽一嘆。

至親的離開不是一場暴雨,而是此生漫長的潮溼,奶奶接下來的日子不太好過。

桃林中又起了薄霧,空氣中充滿了潮溼,一如幾人此時的心情。

待到薄霧散去,幾人已經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