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彌陀佛!不知小僧犯了什麼罪,諸位要把我抓起來。”李無憂平靜道。

“犯了什麼罪?你當和尚就是罪!別和他廢話,給我抓起來!”

領頭的官差,滿臉橫肉,立刻就要給李無憂套上枷鎖。

“這個白痴和尚,還真敢跟著咱們進城!哈哈!”

吳二公子從馬車裡伸出頭來,滿臉嘲諷。

或許是因為整個車隊,所有人都被吸了精氣,特別是他,下面幾乎沒有反應。

唯有李無憂平安無事,所以他一直看對方不順眼。

如今看到他吃癟,就有些幸災樂禍。

那些商隊的護衛和老人,也都露出古怪表情。

他們也沒有想到,李無憂真的會傻乎乎的,跟著他們一起排隊進城。

看到眾人的反應,李無憂意識到,這裡面應該有什麼,自己不知道的隱情。

不過僅憑這幾個官差,就想制服他,未免有些異想天開。

只是起了衝突之後,再想進城買經書就麻煩了。

就在兩方即將起衝突的時候,一個有些坡腳的官差,急急忙忙的跑了過來。

“哎!趙班頭,別動手,別動手!”

坡腳官差笑呵呵的將領頭的班頭攔了下來。

“我說老馬,你從哪冒出來的?怎麼每次我辦案,都能遇見你!”趙班頭一臉嫌棄道。

“這不是咱倆有緣分嗎?哈哈!”坡腳官差笑道。

“少廢話,你又想幹什麼?”

“嘿嘿!這不是城牆那裡催的急,反正這和尚也要交過去服苦役,不如直接交給我好了,也省的您老再跑一趟衙門!你看這和尚一身破爛,也沒什麼油水!”

“那,那行吧!明天你去衙門補個印信!”

趙班頭打量了一下李無憂,滿身補丁的僧衣,確實是個窮和尚。

就點頭答應了下來。

他剛從衙門出來接班,確實不想再跑一趟。

“那您繼續忙,我先帶他過去!和尚,看什麼看?還不趕緊跟我走!”坡腳官差兇惡道。

李無憂笑了笑,老老實實的跟著對方離開。

這個坡腳官差著實有點意思。

其他官差的頭上,通常都有三種氣息。

一種紅色的殺孽,一種灰色的惡業,還有一種青色的官道氣運。

所謂平步青雲。

青雲,就是官氣!

而這位坡腳官差頭上,卻頂著一大團的金色功德慶雲。

這麼明顯的功德之氣,說明對方起碼救過上百人。

這必然是個大善人,來世必生富貴之家,享一生榮華。

他這一路走來見過許多人,也見過擁有功德之氣的人,比如那位孟家的四小姐孟冬雪,但如此濃郁的還是第一次見。

所以他才會跟著對方,老老實實的離開。

看著李無憂被抓去服苦役,正開心的吳二公子,剛進城,就被另一夥官差攔住。

“你們進城做什麼?”

“回官爺!我們是進城販山貨的!我們吳家在城裡有商鋪,經常來往!”

“既然如此,那就先交稅吧。”

“交稅?交什麼稅?”

幾人全都一頭霧水。

他們東西都還沒賣,交什麼稅?

而且交稅也應該是商鋪交,和他們這些販貨的有什麼關係?

“當然是山貨稅!另外你們衣衫不整,要交淨衣稅!你們肯定要在城裡待上一天,需要交過夜稅,另外還要交一天的食稅!除此之外還有撒尿,拉屎,吐口水,加在一起的雜稅!”

“……”

聽到那一大長串的稅,一群人都快麻掉。

等交清這些亂七八糟的賦稅,一群人的口袋幾乎被掏空。

其中有兩個交不起的,更是被當場拿下。

吳二公子臉色鐵青,本來的好心情也消散一空,剛有起色的小弟,又趴了下去。

……

另一邊,走出眾人視線,坡腳官差收起兇惡表情,望向李無憂,露出同情之色。

“我說小和尚,你不要命了?居然就這麼光明正大的往城裡走,幸虧遇見了我,否則送到衙門裡一頓殺威棒,骨頭都能給你打酥!以後你就老老實實跟我修城牆吧!有我在,起碼餓不死你!”

“多謝施主好意!”李無憂道:“小僧想知道,官府為什麼抓和尚?”

“你真不知道啊?”

“小僧若知道,也不會被這麼輕易的抓到了。”李無憂苦笑道。

若是知道抓和尚,他施展和幻術,或者用禁婆偽裝一下,也不用這麼麻煩了。

“那倒也是。”

坡腳官差一邊帶著他往工地走,一邊說明了事情的緣由。

半年前,有民婦狀告大佛寺,以求子之名,姦淫婦女。

後經過調查確有此事,縣令大怒,下令將所有大佛寺的和尚抓起來,但誰都沒有想到,大佛寺居然是個土匪窩,去抓捕的官兵幾乎全軍覆沒。

後來那群賊和尚,遠遁山林消失無蹤。

此案重大,牽連極廣,後縣衙發出告示,凡是和尚一律抓起來,有關的重判,無關的也要拉去服苦役。

“你幸虧是遇上了我,否則進了衙門,是不是大佛寺的和尚,就不是你能說了算了!”坡腳官差嘆息道。

“這麼說大佛寺毀了?那裡面的佛經呢?”李無憂追問道。

“連同整個寺廟,都被那群賊和尚給燒了。”

“啊?”

李無憂鬱悶。

辛辛苦苦跑這麼遠,難道連根毛都撈不著?

就廣安縣這種情況,估計也不會有人家收集佛經了。

真是倒黴呀!

也就說話的功夫,兩人已經到了地方。

一處靠近縣城的採石場。

他們需要將石塊採下來,打磨成合適的大小,再有人運送到城牆下面。

“我不會用鞭子打你,但你也別偷懶,要是完不成任務,咱們都得倒黴!”

坡腳官差找了一個採石場的老人,讓他帶著李無憂,自己還有事就先走了。

“小和尚,你運氣真好,遇上了馬爺!要是落在其他青皮手裡,吃的少,乾的多,時不時的還要挨鞭子。”

老人名叫範老六,家就在縣城附近的范家村,因為交不起賦稅而被送來服苦役。

採石場的大部分苦役都是這麼來的。

像李無憂這樣的和尚倒是第一個。

“縣城的賦稅很重嗎?”

“原來不重,但最近幾個月知縣像是瘋了,各種苛捐雜稅!老漢我種了大半輩子地,頭一次聽說下地幹活還要交下地稅的!”

範老六無奈的搖頭。

縣衙簡直收稅收到了癲狂的地步。

他們這些老百姓,日子本來就過得緊巴巴,哪裡經得起這種折騰?

特別是今年大旱,糧食收成暴跌。

他們村有一半的人家,都被拉來做苦役,另一半也只能勒著褲腰帶過日子。

“阿彌陀佛!”

李無憂也是無可奈何。

李無憂的出現,吸引了不少苦役的目光。

來這裡服苦役的人,最短的也有一個月。

烈日炙烤,一個個面板曬得黢黑,乾巴巴的手臂和脊背,像是風乾的臘肉。

而李無憂這個白白淨淨的和尚,就像是和他們來自兩個世界。

不過眾人也就僅僅多看了幾眼,就各自忙碌自己的事,釘錘敲擊聲,絡繹不絕。

李無憂剛來,範老六怕他受不了,就讓他和自己一起打磨石塊。

這是一個相對精巧的活計,沒那麼辛苦。

範老六教了李無憂兩次,李無憂很快就上手。

“你這小和尚,倒是有一把子力氣。”

打磨石塊用的是小錘,但是用小錘不代表就不用力。

穩準狠,這是必備的,無論大錘小錘。

否則不是砸錯地方,就是砸到手上,而若是不夠狠的話,別人敲一下,你要敲兩三下,花費的時間多,消耗的力氣多。

這可不是前世的工廠,磨洋工的下場絕對好不到哪裡去。

“一個人在山上待著,沒力氣可不行。”李無憂笑道。

“你一個人在山上?”範老六驚訝道:“你在什麼地方出家當和尚?”

“青山鎮翠微山佛光寺!”

李無憂沒有隱瞞。

“翠微山佛光寺?”

範老六眉頭皺了一下。

“我好像聽大佛寺的和尚說過。”

“你認識大佛寺的人?”

這一次輪到李無憂驚訝了。

“我們范家村就在大佛寺附近,小時候躲荒年,我還在寺裡住過一段時間,甚至差點出家當和尚。”

範老六回憶起幼年時候,佈滿皺紋的臉上,不自覺的綻放出笑容。

“不是說大佛寺裡面都是土匪嗎?”

“那是最近兩年,大佛寺不知道出了什麼變故,原來的和尚全都消失不見,這才讓土匪們佔了寺廟!”範老六嘆息道:“實際上附近的村民早就察覺,只是沒人敢去招惹他們,只有縣城還有偏遠一些地方的人,不知道情況,傻傻的去廟裡拜佛燒香。”

“我怎麼聽說拜佛求子的事情,已經流傳很多年了?”

“這個……”

範老六猶豫了一下。

“以前的和尚也確實幹這種事情,不過他們都會徵詢對方的意見,若是不願意也不會強求!但是那群土匪卻不管這些,是個女人就敢動手,甚至逼迫對方一而再再而三的過去!最後有人實在忍受不了,這才報官!只是可憐了以前的那些女子!”

範老六搖頭嘆息。

這個時代,女人不能生孩子,會過的生不如死。

“小和尚,翠微山離這裡挺遠的,你跑這麼遠來縣城……咳咳!”

正說話的範老六,突然臉色漲紅,彷彿喘不過氣來,拼命的咳嗽。

李無憂立刻放下手中的錘子,掌心運轉真氣,在範老六的後背輕輕拍了一下。

“嘔!咳咳~!”

一團灰撲撲,帶血絲的濃痰,被範老六咳了出來。

一瞬間,範老六感覺渾身舒暢。

李無憂看出那一團濃痰,是範老六長期開鑿石塊,呼吸石粉,積累而成。

這可不是前世,工人沒有任何防範措施,加上年齡大,工作時間長,身體積累粉塵出問題很正常。

“哎呀!舒服多了,好長時間沒這麼舒服!小和尚,你怎麼做到的?可真厲害!”

範老六抹了抹眼角,因為刺激流出的淚液,感激道。

“一個人在山上待久了,什麼東西都會那麼一點!”

“看來你師傅是個厲害的人!”

等範老六恢復以後,就繼續問起剛才的事情。

“我想購買幾本佛經回去鑽研。”

“你倒是個虔誠的和尚!可惜大佛寺不在了,否則憑你的本事,到裡面當個知事,一輩子也能衣食無憂。現在你又被押來做苦役,唉!”

範老六嘆了口氣。

他沒有把最殘酷的現實告訴李無憂。

來做苦役,這輩子算是完了。

他們這些人一個個家裡都揭不開鍋,根本沒錢來贖回他們。

也正是因為知道逃不掉,他們這些家庭基本貢獻的都是上了年紀的勞力,已經做好了老死在工地的打算。

啪啪!

就在兩人說話的時候,一個肥頭大耳,滿身酒氣官差,將鞭子揮向一個頭發花白,正在搬運石頭的老者。

那老者脊背上傷痕交錯,像一條條猙獰的蜈蚣,很多傷口剛剛結疤,一鞭子下去再度崩裂開來。

“狗東西!老子剛離開一會,你們就偷懶!不要命了是吧?”官差吐了一口濃痰,怒罵道:“再讓本大爺看見你們偷懶,等血殺軍的賊人來了,就拿你們的腦袋頂上去!”

將顫顫巍巍的老者一腳踹倒,不顧對方磕的頭破血流,官差又揮了幾鞭子,這才起身進了邊上遮陽的棚子,繼續喝酒吃肉。

“別過去!”

李無憂剛想起身過去看,就被範老六拉住。

“那片區域不歸馬爺管,你要是敢過去,他會連你一起打的。”

望了一眼艱難起身的老者,範老六無奈道:“老楊頭年齡太大,又落在了‘肥滿’手裡,這次怕是逃不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