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周勸林不凡離錢媛遠一點兒,林不凡很不服氣,一會兒說什麼大清已經亡了,老祖宗的規矩管不著現代人,一會兒說守孝三年那是管男人的,不關女孩兒的事。

他稱自己為男人,卻弱化錢媛為“女孩兒”,有不尊重女性的嫌疑。

放在極端分子那兒,是要挨錘的。

可是林不凡完全不以為意,連在哪買婚房、什麼時候結婚、生幾個小孩都盤算好了。

對此,沈周不得不豎起大拇指,由衷誇讚道:“好一個下頭男!”

林不凡惱羞成怒:“什麼下頭男,沈周,你一點都不懂得什麼是愛,你這樣是要孤獨終老的。”

沈周聳聳肩,態度很是無所謂:“我不懂什麼是愛,但我懂什麼是物理,快去燒爐子,不要玩物喪志。”

林不凡罵罵咧咧,做實驗去了。

當他發現沈周一回來,他總是得不到好結果的實驗突然就能步入正軌了以後,他的那些罵罵咧咧就消失了,轉而變為句句折服的讚歎。

儘管如此,他依然不允許沈周詆譭錢媛。

他將錢媛描述為春花般純潔美好的女性,從每天隻言片語的接觸中,不斷在錢媛身上投射自己美好虛妄的幻想,逐漸將其塑造成一個聖女般的存在。

某次,林不凡又向沈周絮絮叨叨錢媛是如何善良可愛,並臆想錢媛這樣的女孩肯定會燒一手好菜的時候,沈周沒忍住唏噓地搖了搖頭。

假的,都是假的。

還三菜一湯?錢媛爬窗幫你到隔壁鄰居家偷還差不多。

“你搖什麼頭?”林不凡警覺。

“這兒有個資料不對。”沈周假裝正經,點了點電腦螢幕,“你來看,這個地方的數值不在理論範圍內,你是不是溫度沒控制好,重試一次吧。”

“不可能啊我手最穩了。”林不凡難以置信,伸頭去看,“你說哪個資料?”電腦上資料密密麻麻的,他看不清。

沈周乾脆用印表機打了一份紙製的給他,讓他帶回實驗室慢慢看。

“記得把門帶上。”他要求道。

“哦哦,你放心。”林不凡拿著紙,一邊茫然地瞪著紙上的資料,一邊把門關上走了。

應沈周要求,孫教授給他分配了一個獨立的辦公間,三面是牆一面是大玻璃,格局和宿管辦公室差不多,就是佔地面積小了些。

這樣,沈周就不用整天提心吊膽擔心有人偷他東西了。

當然,一些重要的資料沈周還是會保持習慣打包帶走,而那臺舊膝上型電腦,更是一次都不敢背過來。

一是因為沒必要,高溫超導機制他已經讀得滾瓜爛熟了,除了中間還有一處沒能解決的疑惑點,其他部分可以說倒背如流。

二是感到害怕,因為錢媛這個女怪物已經正式入職,成為了這棟實驗室常駐的精英遊走怪。

他剛回燕大時,這女怪就迫不及待問既然回了趟老家,有沒有把她父親的舊電腦帶來——

那次爬行潛入,她似乎沒有看見他塞在衣櫃裡的電腦。

他說沒有,更變本加厲謊稱電腦被貓蹬壞了,即便如此,也抵擋不住錢媛時不時窺探的視線。

就譬如現在,沈周喝一口茶,目光順著茶沿上方飄出去,盯住玻璃窗外錢媛的身影。

錢媛出現在那個位置一個多小時了。

林不凡來時,她就跟著過來了,林不凡走了,她依然待在那裡不挪窩。

左鄰右舍四五個工位,她硬是挨個打了遍招呼,問問這個人的研究,給那個人塞塞零食糖果,或者放下頭髮撩小處男研究生說話。

此時此刻,她就勾著唇與研究生小劉交談著,兩人言笑晏晏的,也不知道談到什麼,小劉突然爆紅了臉,而錢媛掩著唇咯咯地笑。

真不挑啊,她居然和小劉都能有說有笑的。

這個小劉,不是別的什麼小劉,正是前幾個月怒偷林不凡超導材料,並將材料塞進臭襪子裡醃製入味的那個小劉。

那次事件後,孫教授只是對他小懲大誡了下,決定給他的機會,沒把他趕出課題組——

而這,沈周現在想想,也極有可能是孫教授釣魚計劃的一部分。

把所有的餌都放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這樣等大魚上鉤的時候,才好第一時間發現。

如今,兩個魚餌勾搭到了一起。

錢媛像個女魅魔一樣,在林不凡那裝清純無辜,在小劉這兒扮演知趣大姐姐,一下子就把兩個男人都釣成翹嘴,還都深信自己才是媛媛最愛的那一個。

沈周正沉思著,忽察覺到一道冷冰冰的視線,定睛一看,居然是錢媛看過來了。

兩人對視片刻,沈周立即心虛地垂下頭。

茶水嗆在喉嚨裡,引得他咳嗽不止,也不知是否有“錢媛的詛咒”加成,這次嗆水極為嚴重,他咳得連肺都要吐出來一般。

恐怖,太恐怖了。

這錢媛怕不是在西洋學過什麼巫術,眼睛瞪一瞪人,就能把人給瞪死。

沈周不敢招惹她,乾脆低頭專心做自己的研究,誰知錢媛卻扭了過來,客氣地敲敲他的門,然後一下子把門推開,闖進來。

“喂,沈周,你剛才偷偷看我幹什麼?”

開口就是質問,語氣很拽很橫,自從孫教授找她談過話後,她對沈周就一直是這個半死不活的叼毛態度。

“沒偷看你。”沈周否認,“我現在很忙,你要是沒正事找我的話,可以出去了。”

“呦,還真是個大忙人啊。前一陣子忙著證了兩個數學猜想,累壞了吧。”錢媛陰陽怪氣,“我聽說美國那流浪漢說正準備攻克癌症,造福全人類,沈周,你有沒有什麼想法啊?”

“我不懂生物醫學。”沈周搖搖頭,“我現在只想踏踏實實做點物理,請你出去好嗎?”

錢媛抬著下巴,沒動。

她用一種極傲慢、極野蠻、極具攻擊力的眼神自上到下緩緩掃了沈周一遍,冷笑。

“沈周,你不會覺得自己還挺君子、挺有道德的吧?”錢媛快走幾步,一胳膊撐上沈周的桌子,俯身問,“你特麼是不是覺得自己牛逼壞了,是個沒有任何品德瑕疵的完人?”

她穿著件低領衫,直通通地砸過來,直砸得沈周頭暈目眩,匆匆別開眼。

“你不抽菸、不喝酒、不亂搞男女關係,頭腦聰明,成績耀眼,唯一的缺點是比較貪財,但這個缺點在你光榮的履歷面前比起來,不值一提。”

燻著陣陣香風,惡魔絮絮低語。

“無論走到哪兒,都能聽到人們誇你。他們說你是天才、是奇蹟、是別人家的孩子巔峰Pro版,可只有我知道……”

錢媛停頓片刻,室內溫度偏高,她身上不斷散發出身體乳融化散開了的味道。

沈周屏住呼吸,汗流浹背。

“只有我知道,你是一個自私自利的偽君子,不折不扣的騙子。你裝出副冠冕堂皇的樣子,但這並不能掩飾你內心的……”

“等等!”沈周忍無可忍,拍案而起。

“等等再說,錢小姐,我實在受不了了。”他一手捂住嘴,一手拽錢媛出去,回頭不忘掏出鑰匙把辦公室的門反鎖。

“你、你幹嘛?!”錢媛慌了,“沈周我可警告你啊,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我可是學過跆拳道的,到時候把你屎打出來不好看。”

沈周不答,只一味地奔向衛生間。

直至抵達衛生間門口,才從喉嚨裡擠出一句話來:“你塗的是什麼牌子的身體乳,一股子怪味,燻得我想吐。”

隨後進了衛生間,選個坑哇哇大吐。

錢媛被晾在廁所門口,漂亮的小臉氣得綠綠,聽沈周在裡邊斷斷續續吐了十分鐘也沒出來,更是把臉一黑,轉身就走。

不過這趟也沒白跑就是了。

她摸摸口袋裡剛從沈周那兒偷來的鑰匙,勾起嘴,邪惡地無聲笑起來。

小劉煞風景地跑過來,看看錢媛又看看廁所的方向,問:“媛媛姐,那沈周是怎麼了?”

錢媛隨口答:“懷了。”

後來很有那麼一陣子,網上傳起一陣“沈周其實是陰陽人”的離奇謠言,還有人說沈周懷孕了,召集一幫人無獎競猜懷得領導是誰的孩子。

好在這次網警很給力,離奇謠言還沒傳到沈周耳朵裡,網警就將它及時掐斷,還抓了幾個轉發量大的營銷號判刑以儆效尤。

小劉雖然是謠言的源頭,卻因在境外匿名網站上發言而逃過一劫。

沈周沒聽說這個,一心撲在研究上。

林不凡連做一個多月失敗的實驗後,向蒼天祈禱,如果後邊的實驗都能順順利利就好了。

物理之神沈周回應了他的祈求,削去了許多設計好的“岔路”,給林不凡狂開綠燈,開得林不凡直呼痛快,只用一個月時間,就完成了全部實驗需求。

“媽的,這玩意兒不會真被我們做成了吧?載流子之間用於配對的吸引作用的來源,我做夢也沒想到能這樣找出來啊!”

完成課題的晚上,林不凡幸福地大叫。

沈周也很激動,只是那激動下掩著一片陰翳,晦暗不清:“我說要多讀點數學吧。”他調侃林不凡,“我證那兩個猜想,看似沒有用,其實特別有用。否則當初老米也不會那麼亢奮地叫喚了。”

“換做以前,我肯定會說你瞎扯,但是現在,我只想說你說得對!”林不凡把嘴笑咧,“誒沈周,我怎麼看著你不是特別高興啊?”

也不蹦也不跳也不大呼小叫的。

沈周愣了下,答:“習慣了。”

林不凡翻白眼,當他在裝逼,其實沈周卻是在掩飾,掩飾心中一抹淡淡的不妙預感。

一切問題都出自——

他在推算中覺察到的那個怪異地方,至今沒能徹底解決,就像一個不牢固的焊點,一旦出現問題,就會導致整個邏輯鏈條的崩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