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腹部的傷口就更好解釋了。”

宋銘微微一笑,問道:“不知陳捕頭可曾被刀劍刺傷過?”

陳有闕聞言,輕咳一聲:“我身為捕頭,自然是免不了與歹徒搏殺,刀劍無眼,偶爾遇到幾個厲害的歹徒,受傷也是難以避免的。”

我只是問你有沒有被刀劍刺傷過,你在解釋什麼?想表明受傷不是你菜,是歹徒太厲害了?宋銘心裡默默吐槽了一句,不動聲色地說道:

“那陳捕頭可還記得,被刀劍刺傷的傷口長什麼樣的?”

陳有闕回憶了片刻,隨後又看向屍體腹部那平整的傷口,皺眉道:“傷口周邊的血肉似乎有點翻卷,與王員外腹部的傷口不太一樣。”

“宋仵作,這傷口不一樣,能說明什麼嗎?”李二牛聽著兩人的對話,感覺有點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跟不上兩人的對話節奏。

在場的其餘幾位捕快,他們的眼中或多或少也都流露出幾分迷茫與不解。

宋銘環視一週,見眾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嘴角當即勾起一抹弧度。

清了清嗓子,朗聲道:“活人若是被匕首刺進腹部,由於血管中充滿血液,傷口會立即大量出血。

“傷口周圍的肌肉和組織也會立即對傷害作出反應,出現痙攣、收縮等現象。”

說到這,宋銘停頓了一下,給眾人一些理解的時間,隨後抬手指向屍體的腹部。

“你們再看屍體腹部的傷口,周邊沒有多少血漬殘留,且傷口平整光滑,這明顯不是生前受的傷。

“從傷口的形狀和大小來看,應該是死後有一段時間,被匕首刺入造成的。”

“所以說,王員外的死,與這個傷口無關?”

雖然心中已經有了定論,但陳有闕還是開口再次向宋銘尋求結論。

“是的!”宋銘點了點頭,又繼續道:“雖然屍斑主要集中在腿部,但腹部也有少量的屍斑。

“如果你們仔細觀察的話,會發現傷口周圍的屍斑有被破壞的痕跡,這也能證實,傷口是在屍斑出現之後,才產生的。”

陳有闕聞言,立馬湊近傷口,凝神觀察了片刻,發現果然如宋銘所說那般,傷口周圍的屍斑是不完整的!

離得近的幾個捕快也跟著湊上去,發現屍體腹部的傷口果然是平整光滑的,而且屍斑明顯不太完整,有被破壞的痕跡。

他們先前也檢查過屍體,卻沒有發現這些細節,此時他們看向宋銘的目光,再無半點輕視之意。

宋銘雖是仵作,但在驗屍這塊,確實值得他們學習。

陳有闕沉吟片刻後,又叫來先前問話過的僕人,目光冷冽道:“你確定三個時辰前,王員外有與你說過話嗎?”

“小的不敢欺騙大人,三個時辰前,我家老爺確實有叫我通知廚房準備酒菜,說是要宴請客人。”僕人微低著頭,戰戰兢兢的樣子。

按照宋銘驗屍的結果,王員外在五個時辰前,就死了……陳有闕緊皺著眉頭,想到了先前在大院的時候,宋銘說的那番話。

殺死王員外的,有可能不是人!

想到驗屍已經結束,王員外的家眷也知道了驗屍的結果,此時就算讓他們知道王員外腹部的傷口是宋銘留下的,他們應該也不會鬧事,於是陳有闕直接看向宋銘,問道:“王員外宴請的客人,應該就是你吧?”

“確實是我。”

宋銘沒有隱瞞,坦言道:“大概兩個時辰前,王府的管家突然找上門,說是王員外請我過去,有要事相商。

“我與王員外平日裡幾乎沒有交集,對於王員外的邀請,也是頗感詫異。

“畢竟是員外的邀請,我也不好拒絕,便應邀去了王府。”

“你當時見到王員外的時候,他的狀態如何?你又是為何與他發生搏鬥的?”陳有闕不想聽這些沒什麼用的廢話,直接提出心中的疑問。

在大院的時候,宋銘親口承認,王員外腹部的傷口是他留下的,再加上王員外的衣衫十分凌亂,且有多處被撕扯破了。

兩者相結合,陳有闕幾乎可以確定,宋銘有與王員外發生搏鬥。

事實也正如他猜測的那樣,宋銘沒有反駁他的話,而是作出回憶狀,思索道:

“我剛見到王員外的時候,並沒有發現什麼異常,畢竟我與王員外又不熟悉,只是覺得他面色發白,氣色不足。

“當時我還以為,王員外平日裡操勞過度,身體發虛。

“後來在酒桌上,我觀察到王員外的肢體動作有些僵硬,便藉著推杯換盞之際,觸控了一下王員外的手指頭。

“那指頭一片冰涼,不似活人的手指,憑藉多年的驗屍經驗,我當時就懷疑,坐在我對面的王員外,已經是一具被鬼物附身的屍體了。

“為了驗證心中的猜想,我趁王員外不備,一把擼起他的袖子,果然看到手臂上有著幾點屍斑。

“而我的動作也激怒了鬼物,那鬼物便驅使著王員外的遺體,掏出一把匕首,想要將我刺死。

“一番扭打之後,我搶過匕首,施展出辟邪劍法,刺中屍體的腹部。

“那鬼物中了我的辟邪劍法,便無法再附身於屍體,化作一股陰風逃了。

“我追了出去,可惜最終還是沒能抓住鬼物。”

說到最後,宋銘的臉上還浮現出一絲遺憾的神情。

“鬼物殺死王員外後,附身於王員外的遺體中,遺體長時間處於站立的狀態,所以大部分屍斑才會集中在腿部?”陳有闕帶著幾分求證的目光看向宋銘。

宋銘聳了聳肩,“這不是很明顯的事嗎?”

“既然你早就知道了真相,為什麼一開始不說清楚?”

陳有闕的語氣中夾雜著一絲怒意。

宋銘呵呵一笑,說道:“我要是一開始就告訴你們實情,你們會相信我的話嗎?會讓我驗屍嗎?

“按照流程,我作為第一嫌疑人,你們應該會先將我押入牢房,然後去鄰縣請仵作過來驗屍,等查明真相後才會將我放出來。

“這一去一回的,等鄰縣仵作過來,恐怕都過去好幾天了,那時候再驗屍,屍體大概已經開始腐爛了,還能像現在這樣驗的這麼清楚嗎?

“若是無法驗清楚,誰又能查明真相,還我清白?”

宋銘這番激烈的言辭,說的陳有闕啞口無言,原本心中升起的幾團怒火,也逐漸熄滅。

如果嚴格按照流程辦事的話,這起兇殺案可能真就無法查明真相,時間拖久了,縣令或許會直接認定宋銘就是殺害王員外的兇手,從而草率結案。

想到這,陳有闕不由的有些慶幸,還好剛才在大院的時候,宋銘的那番話勾起了他的好奇心,他才沒有直接下令緝拿宋銘,而是放任宋銘進去驗屍。

默默地在心中讚歎一番自己這個英明神武的決定,同時也驚歎於宋銘在這起案件中的表現。

若是換位思考,陳有闕覺得,自己大概會老老實實的先交代真相,然後乖乖的配合捕快,被他們送入牢房,等著他們查明真相後,放自己出來。

最終的結果自然是,鄰縣仵作過來的時候,屍體已經開始腐爛,無法查明真相,只能含冤而死……

想不到宋銘平日裡行事那麼低調,思維卻如此敏捷,這樣的人才,當仵作可惜了,應該跟著我一起辦案,回頭找縣令商量一下……陳有闕暗自下了一個決定。

隨後裝作沒聽到宋銘剛才發起的質問,輕咳一聲,開口道:“此案到此,已經可以確定,王員外先是被鬼物所害,隨後遺體又被鬼物附身。

“好在宋仵作在與王員外遺體的交流中,敏銳地察覺到異常,逼迫鬼物現形,使得鬼物無法繼續借助王員外的遺體作惡。

“宋仵作此舉,無形之中,又救了王府好幾條性命。

“此案宋仵作當記大功!”

說到這裡,陳有闕的目光輕輕掠過宋銘的臉龐,見對方的神色有所緩和,又繼續道:“不過,對於此案,我心中尚存兩點疑惑。

“第一,那鬼物為何要殺王員外?

“第二,鬼物附身王員外遺體後,為何要設下酒席,宴請宋仵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