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屏中亮起兩顆銀色星辰,划著流星軌跡螺旋靠近。

光點拖尾漸漸舒展成比翼鳥——左邊雌鳥披著月光般柔和銀紗,右邊雄鳥羽毛泛著冷冽鋼色。

雙鳥即將相撞時突然定格,翅尖輕碰濺起金色碎芒。

碎光中浮出「靈犀影業」四個毛筆字,墨跡像滴入水中的顏料般暈染舒展。

兩隻飛鳥化作水墨融進文字,雌鳥變成「靈」字最後一筆的飄逸勾尾,雄鳥凝成「犀」字橫折的鋒利稜角。

最終畫面定格0.8秒。

文字與鳥形輪廓同步泛起水墨漣漪,伴隨一聲清越鶴唳漸隱於暗幕。

“大發,這logo的視覺感受簡直了——”

後排一位戴著鴨舌帽的女生抑制不住內心的感受,猛地掐了一下同伴的大腿。

“嗯嗯,感覺比太極旗高雅多了。”

同伴吃痛,不動聲色地推開了她的手。

“真不愧是李璨宇導演…”

類似這樣的感慨,在現場的各個角落此起彼伏地響起。

僅僅是一個公司logo展示的動畫,就引發了觀眾席上的陣陣竊竊私語。

足以證明,這些人的見識還是太少了……

片刻之後。

黑場中浮現白色手寫體字幕,李知恩那帶著砂紙般質感的旁白悠悠響起:

“七月與安生的羈絆,不過是命運擲骰子時偶然重疊的投影。”

“咯噔、咯噔……”

高跟鞋敲打地面的聲音在影院立體環繞,頂光漸次亮起。

當最後一聲落定時,鏡頭突然拉遠——

美術館大理石地面倒映出安生(李知恩飾)的黑色身影,她面前立著比她人還高的素描畫像。

畫中少女睫毛低垂的弧度,與她此刻仰頭的角度完美重合。

“這是您的肖像畫吧?”展館的工作人員帶著恰到好處的職業微笑,走上前來介紹道,“這可是美術館比賽的一等獎作品呢。只是,除了知道畫家叫七月以外,我們沒有其他任何關於她的資訊。所以……”

工作人員的話還未說完,李知恩便輕輕皺了下眉頭,快速打斷道:

“抱歉,我們不太熟,只是小時候認識而已。”

“好像…不是這樣的吧?”工作人員微微一愣,拿起平板電腦遞到李知恩面前,“這位叫七月畫家的SNS上記載了她與您之間……”

“抱歉。”李知恩再次開口,“我沒有能幫上忙的地方。”

畫面如同書頁般迅速翻轉。

電梯門緩緩朝著中間閉合,就在即將合攏的剎那,一隻手精準地卡進了縫隙。

飾演家明的任時完身著筆挺的西裝擠進了電梯內。

“安生,好久不見。”

李知恩的眼中瞬間閃過一抹複雜的情緒,微微抿了抿嘴唇,輕聲回道:

“嗯…好久不見。”

“七月她……”

“很久沒聯絡了。”

“我還以為你們會相處得很好。”

就在這時,展館內傳來工作人員清晰的呼喊聲:“家明老師”。

他下意識地回頭看了眼,然後轉過頭,眼神中帶著一絲歉意,對安生說道:“稍微等我一下。”

然而,就在他轉頭的那一瞬間,安生像是被什麼觸動了心絃,迅速伸手按下了電梯的關門按鈕。

電梯門緩緩閉合,將家明的身影隔絕在外。

接著,畫面如同夢境般切換,轉到安生回到家中。

她坐在電腦前,手指在鍵盤上快速敲擊,搜尋著七月的SNS。

“回想起1998年的那天,第一時間想到的是蟬鳴——”

此時,銀幕中的畫面由李知恩瞳孔的特寫開始,自然地轉換到兩人兒時初遇的場景。

“這還是那個只會瞪眼的IU嗎?!”

此時,觀眾席內響起陣陣低呼。

“電梯關門那瞬間她睫毛抖得像摔碎的玻璃碴子,我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最絕的是回憶殺轉場——她瞳孔裡映著電腦藍光慢慢暈開童年濾鏡,比《星你》全智賢的眼淚倒流還自然!”

“……”

相比普通觀眾,作為專業影評人的金泰英看到的卻是更深層次。

開場畫面只有三幕,但李知恩卻用三處微表情完成了角色人格解構——

當工作人員提及七月時她顴骨肌肉的瞬間緊繃;電梯裡被家明認出時喉頭無意識吞嚥;以及搜尋SNS時指尖懸在回車鍵上長達1.5秒的凝滯。

相較她在《你的名字》時期依賴導演排程的‘反應式演技’,此刻她展現出對角色心理縱深的理解力:

安生不是單純逃避過往,而是用成年人的社交面具將自我切割成可示人的標本。

起初,金泰英來只是為了觀看與CJ籤對賭協議的李璨宇新作究竟是什麼樣。

結果,莫名的被李知恩這表演細節激起了興趣,不禁期待起了她接下來的表演。

銀幕中的故事仍在繼續。

安生是從首爾轉到濟州島的學生。

剛來的第一天,她便和七月就如命中註定般對上了眼。

自然而然的,兩人的關係也迅速進展成了無話不說的好閨蜜。

一起瘋,一起笑,一起洗澡,一起鬧。

鏡頭一轉。

兩個天真爛漫的小女孩,如今已出落得亭亭玉立。

七月就讀於濟州島最好的高中,而安生卻因為成績不好讀的職高。

這天,安生翹課來七月就讀的高中接她去市中心的遊戲廳玩跳舞機。

遊戲廳裡,五彩斑斕的燈光閃爍,動感的音樂震耳欲聾。

兩個女孩站在跳舞機前活力四射。

圍觀人群的歡呼聲、喝彩聲此起彼伏。

其實,七月與安生成長的這段劇情挺枯燥的。

即使兩位女主很美,李璨宇很會拍,但依舊改變不了敘事片開頭的枯燥感。

不過,直到馬東錫客串鏡頭的出現——

“天吶,馬東錫這粉色圍裙比我妹的芭比周邊還騷!”

後排女生憋笑憋出豬叫:

“救命啊!一拳打暈變態的猛男怎麼變濟州島奸商了!”

當銀幕中崔雪莉撞翻橘子筐時,左側情侶同時倒吸涼氣——

“她跑步居然不順拐了!《致美麗的你》時期像只瘸腿企鵝!”

“重點是這個嗎?!橘皮雨裡回眸那個鏡頭,美得我想舔屏,導演也太會拍了!”

“……”

馬東錫的兩分鐘客串鏡頭為影片帶來了意想不到的效果。

不僅成功地打破了影片前期的沉悶氛圍,還引發了觀眾對影片的熱烈討論。

只不過,喜劇的核心往往是悲劇。

作為半島最權威的電影雜誌《Cine21》記者的金泰英,在這段內容裡看出了很多隱喻。

無論是原著小說,還是場刊上的劇情簡介,裡面都寫的是七月是個乖乖女,安生是個桀驁不馴的野丫頭。

但注重細節的金泰英在李璨宇的鏡頭裡看到的卻不是這樣的結果。

小時候吃飯,七月坐在餐桌前,熟練地將包子裡的餡取出,津津有味地吃著,而包子皮卻被她隨手放了回去。

這樣的行為,無論在哪個國度,通常都會招來家長的批評。

可七月的父母只是微笑著,用調侃的語氣說了幾句,絲毫沒有責備的意思。

從這個小小的細節,金泰英敏銳地察覺到,七月是個被父母寵壞的小孩,在她的潛意識裡,習慣了優先考慮自己的感受。

再結合安生原生家庭不幸福的背景,金泰英推斷出,在七月與安生的友情中,七月才是那個主導者,而安生則更多扮演著順從者的角色。

而後面劇情的發展也確實是如同金泰英所猜的一般:

七月表面上看起來循規蹈矩,做什麼都小心翼翼,許多事情都要安生在一旁帶領。但深入觀察後會發現,兩人之間一直是七月佔據著主導地位。

安生翹課,並非她自己心血來潮,而是因為七月內心渴望出去玩;

安生闖禍後,七月能毫不猶豫地命令安生往哪個方向跑,安生也會乖乖聽從;

三人爬山時,七月爬不動了,安生雖滿心期待繼續攀登,卻沒有辦法強迫七月,只能無奈地順從她的決定。

在普通人的視角中,或許會覺得是安生帶著七月四處闖蕩,可實際上,七月才是那個真正掌控節奏的人。

她不會主動發起打破規矩的行為,一旦她不想做某件事,安生即便有萬般想法,也無法強迫她。

在認識家明之前,安生曾多次滿懷期待地邀請七月來自己打工的酒吧玩,每次都描繪著酒吧裡的熱鬧與新奇。

可七月第一次出現在安生打工的酒吧時,身邊卻帶著家明。

而隨著家明的出現。

安生失去了對七月的情感專屬權。

只得默默地接受兩人的小世界變成三人行。

但七月與安生都忽略了一個問題。

即——“良家少男”般的家明也會被安生的魅力所吸引。

因此,當七月在車站為她送行時,看到安生的脖頸上掛著家明從小不離身的玉墜,對她而言簡直是震撼。

注意到七月瞳孔地震,七月連忙將雙手搭在嘴邊大喊道:

“如果你想讓我留下來,我就留下來!”

她知道家明的玉墜無疑會引起七月的芥蒂與懷疑。

但在這一刻,安生想賭七月能不能拋開芥蒂讓她留下來。

她想知道自己在七月心裡自己到底有多重要。

有沒有像自己重視她那般重視自己。

因為上了中專以後,安生就一直在攢錢想建設起她與七月的小家。

但很可惜。

七月不要她這個家,她說要去一個有男人的家。

也因此,安生輸了。

她的離開其實並非是本意,而是為了讓七月安心。

這一走,便是五年。

期間,她也會憤恨——我是你最好的朋友,你為何一定要錙銖必較!

於是,她在每次給七月寫信的時候,都會暗戳戳的問候家明。

原本,安生以為時間會消除因為家明而讓兩人產生微妙的芥蒂。

可她足足等了五年,卻依舊沒有等到七月釋放和解的訊號。

她終於忍不住,跑了回去。

而當安生見到七月的那一刻,就像流浪貓終於找到遮雨的紙箱。

明明有滿肚子委屈想說,卻變成了一句帶著哭腔的“我可以回家了嗎”。

七月毫不猶豫地將她緊緊摟進懷裡。

就在這一瞬間,李知恩飾演的安生把臉深深地埋在她的肩頭。

她的睫毛上掛著晶瑩的淚珠,搖搖欲墜,恰似清晨荷葉邊緣那懸而未滴的水珠,脆弱而又美麗。

她的手指下意識地揪住崔雪莉飾演的七月外套的褶皺,那動作像極了小時候兩人翻牆時,緊緊抓住對方的手。

彷彿在這一刻,她們終於找回了曾經的親密無間。

看到這一幕,整個影廳響起布料摩擦聲——至少幾十個人在掏紙巾。

七月這個擁抱讓安生以為她全都放下了。

然而,現實卻是七月已經不願意和安生一起洗澡了。

“不一起洗也行,讓我看看胸。”

安生模仿猥瑣男調戲七月的話誤導了許多觀眾。

可實際上。

從兩小無猜時的親密無間到此刻的隔閡。

已經在向觀眾昭示——她們已經回不去了。

之後,兩人一起去釜山遊玩。

玩累了就在一家高檔的餐廳吃飯。

安生跟七月說:“七月,你不知道我這些年過得怎麼樣。”

她說這話並不是炫耀自己的生活豐富多彩,而是想讓七月瞭解她、理解她、關心她。

可並沒有。

七月在見識到了安生在男性面前展示自己的魅力,迅速引得男性為之傾倒後,陷入在了自己的情緒和問題裡難以自拔。

——充滿女性魅力的安生和寡淡無趣的她。

七月的自尊心警鈴大作。

為了彌補心態的不平衡,她化身為男權衛士對安生進行蕩婦羞辱。

羞辱完之後。

七月為了證明自己也有魅力,接過了男性遞來的酒。

這次以後。

一直沉浸在安生心中五年的問題終於有了答案。

在七月心裡,自己是最不重要的那個。

無論是跟家明比,還是跟七月自己比。

也因此,她再一次選擇了離開。

當安生像一隻落魄的流浪貓在車站等車的時。

七月追了出來。

兩人就這樣隔空凝望。

可直到安生上了車,七月依舊沒有開口挽留。

亦如五年前一樣。

至此,安生終於知道七月那個家她再也回不去了,她必須自己找個家。

流浪的安生開始落地,開始走向安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