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延梯道而下,一路之上俱見蛛蟲死屍,滿地比比皆是,可見蟲夫人那一簪之威,勝過千人之力,毫不費力便將這些數不勝數的毒蟲滅得是乾乾淨淨,不愧有著萬蟲之王蟲夫人之稱。陽有儀好幾次忍不住想問她那髮簪到底有何秘密,竟是如此厲害,但想想終究還是強自忍住,畢竟各家各派,都有自家密不外傳的絕技,想來問也不答的。

眾人跟隨著蟲夫人一路往下是一路心驚,腳下踩著毒蟲屍身,咔咔稀爛有聲,噁心之至。行了一會,已到盡頭,又是一條長長看不見尾的寬大甬道,只是此條甬道與上一條有些不同,上邊那條甬道空無一物,而此條甬道卻是遍地滿處結滿蛛繭網絲,就似一個蜘蛛老窩。

陽有儀瞧得暗暗咂舌不已,道:“敢情我們是進了蜘蛛窩了。”

蟲夫人腳步不停,往前行去,邊走邊低聲囑咐道:“但凡大窩毒蟲彙集一處,必有一王,老身也不清楚此類變異物種是否也有此特性,若是也與一般毒物習性相近,這窩蛛蟲也必有一王,此時也不知藏在何處?大夥兒可得睜大眼睛瞧清楚些,小心應對,半點也馬虎不得。”

陽有儀驚道:“蛛王?那尋常毒物的蟲王又是何樣子面目的?”

蟲夫人道:“野外尋常毒物,大多過著為獨棲生活,很少有成群結隊共處一窩的,所以這蟲王甚是少見。只有像我們苗家人為大批種養的毒蟲,才會出現蟲王,這蟲王就是製成毒蠱的極好材料,當然,這些蟲王都是可遇而不可求的稀罕品種,平日也是難得一見的。”

陽有儀繼續問道:“那前輩可以描述下它們的習性麼?”

蟲夫人笑道:“現在三言兩語間也說不清楚,簡單來說,蟲王的形成,就是將毒蟲們放到一塊,相互撕咬殘殺,最後剩下的那隻,再與另一批剩下的毒蟲相互爭鬥,如此反覆,直到最後唯一剩下的那隻就是蟲王,習性極其兇殘暴戾,胃口極叼,平時餵養的飼料都是有毒之物,時日一久,毒性比一般的毒蟲都要大上幾倍,個頭也比普通的毒蟲要大上許多。”停了一會繼續道:“這些都是家養蟲王之法,野外的蟲王極其難見,畢竟野生群居的毒蟲並不多見,若是有幸捉到一隻,可比家養的要珍貴得多。”

陽有儀道:“這是為何?兩者不都是蟲王麼?而且家養的餵養得又是很好,為何野生的就比家養的要珍貴得多?”

蟲夫人答道:“野外條件惡劣,可沒家養的那麼舒服,家養的蟲王過慣了養尊處優的生活,有了惰性,其性子就少了幾分兇戾,毒性自然也就大打折扣。而野生毒蟲不同,為了生存,它們每日每刻都在為生存而努力,而在這種條件下,還能產出蟲王來,你說,此蟲王的價值,非家養蟲王能比的。細細算來,老身自八歲起開始養蟲煉蟲,迄今為止也將近八十載了,有幸捉到的野生蟲王,也不過五六隻而已,一隻真正的野生蟲王,可比百隻家養蟲王,難得一見啊。”

陽有儀沉思一會,道:“如此說來,此地這些蛛蟲個頭都如此巨大,是外邊普通蛛蟲的數十倍不止,那要是蛛王,豈不是更為龐大無比了?”

蟲夫人沉吟片刻,道:“想來也應該如此,此等野生蟲王,又是變異品種,珍稀無比之極,平生也許就這麼一隻,若是能拿來煉製成蠱,想想都是美事啊!”

陽有儀無語,心道:“真是哪行人就提哪行話,如此緊要關頭,還念念不忘煉蠱之事。”不過再一想想,也是釋然,就像習武之人,見到極其難練的高深武學,明知自身資質不夠,無法修習,但還是拼死一試,若是不練,只怕比殺了他還難受。

陽有儀思量良久,蟲夫人也不再答話,他們這般對話其他眾人皆聽得明白,心想此窩蛛蟲若是真有蟲王存在,那還了得?當下個個也沉默不語,豎耳傾聽眼睛亂瞧,暗暗戒備,此時甬道中的人人雖說都是武學高手,放到江湖之中,都是獨當一面的人物,可他們如今所面對的對手,卻非人類,而是隱藏在暗處之中的毒蟲,更是平時都見不著的蟲類異物,就算你有絕頂的本事,心中也著實難有勝算,心中是緊張到了極點。

蟲夫人走了一陣,突揮手叫眾人停下步來,自己蹲下身子,在地上摸尋一番,也不知抓了什麼事物上來放到鼻邊嗅聞一下,陽有儀知她肯定發現了什麼,靜立在她身後不敢打擾。蟲夫人站起身來,也不再往前走,盯著前方良久,道:“那蟲王就藏在附近,也不知道到底隱身在何處,大夥需得小心了,一有什麼不對,趕快躲避。”聽她這麼一說,眾人心猶得縮緊起來,極力在黑暗中睜大著眼睛,不敢稍有懈怠,更是不敢分神。

陽有儀低聲道:“前輩,你估計那守護幽谷聖地所謂的五毒之神是不是就指這些成王了的怪蟲?”

蟲夫人也低聲答道:“不好說,若世上真無神,看來指著就是這些怪物了。”突地住了口,“噓!”的一聲,道:“它來了。”

眾人忙忙凝神靜氣,傾聽前方動靜,只聽到一陣窸窸窣窣的爬行之聲響起,聽得眾人是毛骨悚然,可響了一陣,又回覆先前的平靜,前方卻毫無一物出現,也不知道那隻怪蟲到底蟄伏在何處?

蟲夫人悄聲道:“大家都別動,這是蜘蛛的特性,它已經發現我們了,而且已把我們當成了它的獵物。現時藏在某處,只是還在打量著它的獵物,沒有絕對把握,它是不會發動攻擊的,一旦時機成熟,它將發動對我們而言最致命的攻擊。”眾人聽得是又驚又怕,面對這隻從未謀面的怪物,這群縱橫江湖的武林高手們第一次感到了一種躺在砧板上待宰的感覺,是從頭涼到腳的死意。

又是一陣窸窸窣窣聲,這次聽來離眾人又近了些,響了一會後又是寂靜無聲。可任由眾人雙目如何極力搜尋,那怪蟲仍是毫無蹤影,丁四強力嚥下一口水,不由搓了搓因緊張而有些發汗的雙手,低聲嘟嚷一句道:“還真邪了門了,明明聽聲音清晰,敢情就在附近不遠處,可就是不見其身,難不成這傢伙會隱身?”

甲大低聲道:“大家最好不要集中在一塊,這樣太過於暴露身形了,對那蟲來說,獵物目標單一,它就可以毫無顧忌的直衝而來。照老漢瞧來,還是分散一些,各人自找地兒躲藏,使那怪蟲想要攻擊的話,還得掂量一番,該先攻擊誰?”

蟲夫人點點頭,道:“此法不錯,大夥快些依法而行,最好是貼牆而立,這樣也少了些背部的威脅,但相互間別站太遠,一旦一人有事,其他人可以立馬援助救護。老身站在最前,若是它要攻擊,也先對著我來,你們一見它現身,就能想出法子來對付與它。”

陽有儀有些擔心道:“前輩,還是我站最前邊吧,我年輕力壯,身手矯健,想來它第一下還撲我不到。”

蟲夫人笑道:“你這漢人心地不錯,怕我老婆子吃不消吧?可是,你對這些蟲性瞭解麼?我老婆子養了一輩子的蟲,對它們的習性是摸得透徹,還不至於第一下就被此蟲抓了去的道理,若是你不放心老太婆,可以站我身後不遠處,和我做過呼應吧!”

陽有儀聽她說得甚是道理,而且也見識過她對付毒蟲的手段,知道她此言非虛,當下默默退開數步,在她身後保持一定距離,但也不很遠,至少能在她萬一落險時能在第一時間踨到她身旁。其他人也不敢耽擱,身形一展,飛躍到兩旁道牆邊貼牆而立,這樣一來,甬道中央就只有蟲夫人和陽有儀兩人,而兩側道牆處各站立三人,距離都不算遠,無論哪處有事,其他人都可立馬飛身趕來相援。

眾人才剛站好身位,那窸窸窣窣爬行聲又是大起,這次響聲不再停歇,徑直朝眾人移來,越來越響,初時還有些緩慢,後來是越來越急,一聽便知那怪蟲加快了行進速度,雖然仍是不見那蟲蹤影,但眾人隨著那窸窸窣窣聲的爬行節奏也跟著心呯呯直跳起來,緊張氣氛壓抑得人人幾乎喘不過氣來。

隨著那蟲前進的聲響越來越密,蟲夫人喊道:“大夥小心了,它要向咱們發動致命一擊了。”眾人雖驚懼無比,冷汗直冒,可前方哪有半點怪蟲的影子?沒見怪蟲現身,方位不明,如何行使防衛之事?

可耳邊明明就傳來近在身側的怪蟲爬行之音,怎麼就是不見其身現行,難道真如丁四所言,它真能隱身,或者,它真的是蟲神?眾人正不明所以心下暗自惶然之時,突聽丙三發出一聲驚顫之極的大喊聲,尖著嗓門狂呼道:“它……它……它就在我們上邊!”

眾人聞聲大驚,連忙抬頭望去,只見道壁頂上,一團巨大的黑影正蟄伏在上邊,依稀看出它是在緩緩移動,身子一上一下的起伏不定,肯定是在做著攻擊前的準備了,卻不知它的第一個目標是誰?

眾人見到此物現身,雖然瞧那黑影輪廓個頭不小,但個個心情卻反而平靜下來,不再似方才那般驚懼緊張,人人雙眼盯著那團黑影一眨不眨,心中苦思破敵之策。

那頂上黑影突地一動,似乎要往下撲來,就在此時,甲大雙手不停,輪番向上揚出,只聽嗖嗖嗖數道破空風聲響起,眾人瞧得分明,那是一支支輕薄如紙的柳葉鏢,朝那頂上蛛王激射而去。眾人瞧甲大如此作為,頓時醒過神來,個個趕忙伸手入懷,不管從中抓到何物,取出就射,人人雙手此起彼落,動個不停,甬道內響起嗖嗖嗖破空之音不斷。

眾人個個都是功力高強之人,此番生死存亡之際,出手皆是全力施為,射出之物,力道何其之大,不料打在那蛛身上,卻如同碎石入海,無聲無息,而那蛛看起來也毫無反應,似乎不痛不癢。

甲大雙手上下翻飛,轉眼就將身上飛鏢射完,正待尋摸身上尚有何物可射之時,只見頭頂蛛王一動,猶得落了下來,眾人啊的驚呼一聲,不由自主往旁一閃。那蛛王卻不到地,懸在半空停了下來,頭部一揚,甲大隻覺得自己身上被什麼粘粘粘粘的物事纏住,還沒來得及撥出聲來,已發現自己被一股大力往上扯起,雙腳已是離了地。

“蛛絲,蛛絲!”乙二離他最近,看得清楚,只見甲大周身被數道亮晶晶的銀絲裹住,往那蛛王飛去,不及細想,口中連呼著,奔了過來,雙手已是抱住甲大雙腳,與那蛛王爭奪起甲大來。

好一個乙二,雖然前邊被陽有儀狠揍一頓,捱了三拳,元氣尚未恢復完全,但此時救人心切,竟是用自身人力硬生生的和那大蟲相抗,好得他也是天生神力,一聲大喝之後,竟是把甲大又扯回了幾分。

甲大也在拼力掙扎,雙手便去拉扯那纏在身上的蛛絲,無奈那絲韌性極強,竟是扯它不斷,反而將雙手也纏在其中,動憚不得。

那蛛王往上縮了縮,又把甲大扯上幾分,乙二額頭青筋凸現,雙臂血管暴漲,又是一聲大喝,又把甲大扯了回來,不過支撐得也是極為辛苦,恰在此時,眾人已經奔到,蟲夫人縱身一躍,瞧不出她一個八旬老太,身手卻是敏捷之極,跳得極高,身在空中右手跟著一劃,蛛絲立斷,甲大隻覺身子一鬆,已落到乙二懷中。

蟲夫人落下地來,雙手不停,在甲大身上拉拉扯扯,凡經她手一觸,蛛絲即化,瞬間功夫,便將甲大恢復了自由之身,只瞧得甲大目瞪口呆之極。

甲大滿頭大汗,暗道:“僥倖!”還來不及言謝,只聽蟲夫人道:“快跑。”原來那蛛王竟見到口的獵物又被奪了回去,惱怒之極,口中暴出嘶嘶連聲,從上自下疾撲而來,直往眾人當頭罩落。

陽有儀站在最外側,自然不會讓它如此輕而易舉的就撲到眾人頭上,腳下使力一點,身子騰空而起,朝蛛王下落之身躍去,雙腳連環飛踢,踢在蛛王身上噗噗直響,每腳力道極重,可卻撼動不了蛛王半毫,它落勢不減,眼瞧就撲到丁四頭上,八足如刀,又大又尖,齊齊朝丁四身上扎去,若被撲到,定是戳入肉中,焉有活命之理?

丁四面色煞白,想要抵擋,可如此大蟲當頭罩落,滿眼俱是黑乎乎一片,卻又不知該從何處下手,那青年儒生眼見形勢緊急,從身後掏出一支長笛,嘴裡叫道:“我來助你。”語聲中,已是長身而起,快如流星,躍至蛛王身下,往上伸笛便戳。其他人也驚呼連連,拼力朝蛛王下落之處趕來。

陽有儀也落下地來,丁四生死在此一瞬,當下大吼一聲,丹田發氣,拼盡全身氣力,肩部猛力朝那蛛王身側撞去,只盼能將它撞飛。

蟲夫人高聲急叫道:“不可,你撞那處長滿毛刺,會把你戳穿的。”語氣急切,已是迅疾趕來,想要攔住陽有儀。陽有儀聞言臉色一變,只是他此時已是全力撞擊,力道衝勢何其之大,明知危險卻也是無法止住撞勢了,眼瞧就要撞上那些毛刺,斜裡飛出一條人影,和他撞到一塊,這一撞,只把兩人同時撞得渾身發痛,氣血上湧,眼冒金星,齊齊“唉喲”一聲,翻跌在地。

青年儒生咬緊牙關,運力上臂,雙手握緊長笛,大喝一聲,笛子正戳個正著,青年只覺得雙手虎口一震,噗的一聲,一股腥臭汙水飛濺出來,淋了儒生一個滿頭滿臉。那蛛王吃痛,狂嘶一聲,突地變向,不再下撲,飛到另一側道壁上去了。

青年一趕走那蛛王,忙忙用袖擦臉,朝地呸呸連聲,皺眉苦臉,這蛛王身上飛濺而出的汙水著實腥臭難聞之極,令人作嘔。丁四則愣愣著如同呆子,轉瞬之間,他已在鬼門關前走上了一遭,如何不驚,便似做夢一般,滿身功夫,在這蟲子面前,竟似毫無半點作用。

陽有儀從地上艱難爬起,這一撞著實疼痛,站起一瞧,才知道飛身撞他之人正是那面色冰冷至極的黑衣人,當下趕忙走到那人身邊,扶起了他,滿臉歉意,嘴裡道:“老二,你沒事吧?”原來此人正是陽有儀的師弟,凌雲霄的師兄陰無極。

陰無極藉著陽有儀一扶之力,站起身來,雖然也是疼得咧嘴呲牙的,但還是搖搖頭勉強笑道:“沒事,沒事,師兄無事就好。”他平日不擅言笑,此時一笑,比哭也好不了多少。

陽有儀正待細查他身上有傷無傷之時,蟲夫人已經掠到他們身邊,急道:“先別噓寒問暖的了,對付那蛛王要緊。”兩人聞言才知正事要緊,趕忙朝蛛王飛身而起的那道壁望去,卻見那蛛王已爬到壁頂,蟄伏在上邊一動不動,也不知是何意,難道是要喘口氣後再繼續行那攻擊之事?還是青年那一戳,戳中了它的要害,讓它已無戰力?

蟲夫人盯著那蛛王蟄伏之處,冷沉著臉道:“它的弱點就在胸腹之中和八隻單眼,它若再下來,全力攻其眼睛。”眾人聽了蟲夫人的話語,慢慢往後退去,貼在對面道壁之上,與那蛛王拉開些距離,緊盯著蛛王不放,只待它再次下來,瞅準機會,便給它全力一擊。

那蛛王在道壁上蟄伏良久,終於開始動了起來,沿著道壁爬到壁頂之上,慢慢朝這邊移來,爬到正中央停了下來,突地嘶的低吼一聲,蟲夫人急叫道:“快閃,它在噴絲。”話聲中,已往旁急射而出,眾人都是一等一的高手,應變之力不可謂不快,何況此時都在全神戒備之中,蟲夫人話聲剛起,都不約而同朝兩旁避讓,身法都是迅疾無比,才剛避過,便見方才眾人站立之處纏滿簇簇亮晶晶的絲網。

那蛛王一擊不中,轉頭再噴,這次是追著蟲夫人不放,蟲夫人閃到哪蛛絲就追到哪,似乎它也明白要想吃到這頓豐盛的大餐,必先除掉這個老婦人。

眾人見蟲夫人避得極為辛苦,怕她體力不支,抬腳就想趕來,想要分散蛛王注意力,讓蟲夫人能緩上一口氣,不料蟲夫人卻高聲制止道:“別過來,這次所吐的蛛絲上含有劇毒,一碰即亡,它還奈何不得老身,休要緊張亂了陣腳。”眾人一聽是連連倒抽了口口冷氣,停了步子,若是蟲夫人提醒再慢一些,已有幾人觸到那些蛛絲了。

蟲夫人看似避得極難,有幾次都堪堪被絲網纏到,眾人初時還心急不已,但瞧了一會,也就恍然,原來是蟲夫人在故意引誘那蛛王對她吐絲,所以看似避讓動作極慢,但每次蛛絲就要觸身之時,她卻又能迅快無比的避過,陽有儀瞧得有些不明,不禁奇道:“前輩,你這是何意?玩得著實兇險之極啊!”

蟲夫人百忙中笑道:“你這娃娃知道什麼?這叫逗蛛,苗家人取毒絲慣用的伎倆,只不過這次逗蛛所用的誘餌是老身自己罷了。”又閃過蛛王一擊,繼續笑道:“這些毒絲是毒蛛保命法寶之一,體內所儲無多,每用一次,它便力歇一分,待它吐完,全身便虛弱無比,到了那時,就是我們收了它的可乘之機。”

陽有儀“哦!”了一聲,但瞧那蛛吐絲卻像無窮無盡一般,又有些不明道:“那等它吐完,可到何時?”

蟲夫人腳步一拐,竟跳過一些蛛絲的上方,躍至蛛王身下,道:“快了快了,它現在已是強弩之末了,你們哪位自持身法了得的,可出來與老太婆一道逗一逗它,讓它耗得更快一些。”

甲大沉聲道:“老三,你去。”聽他話語,敢情這不男不女的丙三輕身功夫甚是了得。

丙三苦著臉道:“老大……”

丁四罵道:“窩囊廢,平日裡你不是老是吹噓自己輕身功夫如何如何了得麼?怎麼,關鍵時刻就腿軟了?”

丙三愁眉苦臉,嘴裡嘟嚷著什麼,甲大瞪了他一眼,丙三無奈,只得極不情願的慢慢走了出去。蟲夫人已閃到蛛王腹下,它失了目標,此時見道中又多了一人,嘶了一聲,一股濃稠的銀絲朝丙三射來。

丙三哎呀一聲,身子一轉,銀絲已從其身旁劃過,結在地上。蟲夫人叫道:“跑起來,繞著它轉,小心地上的蛛網。”自己也縱身閃了出去,兩人一左一右,時而高高踨躍,時而低首閃避繞著蛛王奔跑起來。丙三雖看起來膽小之至,又是陰陽怪氣的,但一旦展開身法,他這一身輕身功夫果真厲害,幾乎是腳不沾地,若如飄著的一道輕煙,看似虛無縹緲,實則讓人眼花繚亂。

陽有儀瞧了一陣,心裡暗驚道:“瞧這陰陽怪人,初時還以為沒什麼本事,只會些溜鬚拍馬之事,想不到這身功夫,倒真了得,莫不是失傳已久的飄渺身法?”當下和陰無極低聲道:“老二,你瞧此人身法,和你相比,孰強孰弱?”

陰無極眼神沉冷,盯著丙三良久,輕搖頭道:“不知道?”也就閉口不語。

陽有儀知他性格,極少開口說話,一天也就一悶葫蘆型的人物,但他說了這三字足以評價丙三的身法功夫。陰無極自幼得師父真傳,特別是學了那千變萬化之法,那可是天下輕身功夫的至極身法,他悟性極佳,早把此套身法學得是出神入化,放眼當今天下,能跑得過他的恐怕也是寥寥數人罷了,此時聽他說不知道,知道丙三的身法,的確已達神乎其神的地步。

陽有儀一身外家功夫登峰造極,偏偏就不會什麼輕身功夫,所以他極為崇尚身法之學,對於他師弟那身一跑起來就讓人望塵莫及的功夫,是佩服得五體投地。只是他不知道,當今世上,還有一種身法比輕身功夫更為厲害,而他的師弟凌雲霄,此時就與擁有那種身法的箇中翹楚待在一塊,若是他也知道了,只怕吃驚得眼珠子都要掉出來了,當然,這是廢話,略過不提。

場中兩人,繞著蛛王不停,使它顧此失彼,暈頭轉向,蛛絲雖多,但也是次次落空,再吐一陣,已是絲盡,伏在頂上一動不動,不再吐絲。蟲夫人不敢大意,又行近它幾步,跑了幾圈,見它仍是毫無動作,喜道:“這廝已然絲盡,此時正是它最疲弱的時候,老身上去打它下來,大夥兒全力攻其眼睛,必可滅它。”言畢又對丙三道:“你過來,助老身一臂之力。”

丙三奔了過來,尖聲尖氣道:“該如何相助?”

蟲夫人道:“踢我上去。”言語間腳步一點地,身子已是向上躍起,丙三會意,運力右足,一腳踢向蟲夫人左足腳板,蟲夫人借力使力,向壁頂高高躍去。到了那蛛王身側,蟲夫人對著它虛空劃了幾劃,那蛛王身子一陣抽搐,竟是縮成一團,與蟲夫人一齊落下地來。

眾人早守在下邊,蛛王一落地,眾人便朝它頭前沒頭沒腦的打去。蛛王此時疲弱之極,嘶聲連連,卻也無還手之力,只得向後慢慢退去,只待積蓄得少許力量,便要反擊。眾人哪容它逃走,跟著上前,拳打腳踢,凡觸及之處,俱皮開肉爛,腥臭之水飛濺不停。

蛛王吃痛,知道自身已是逃無可逃,突地長嘶一聲,兩隻前爪高高揚起,不退反進,向眾人撞來,嘴中長牙,一開一合,咯咯有聲。蟲夫人叫道:“大夥小心,莫要被它咬到。”眾人都是武學高手,何用提醒,自然是理會得的,此時一見蛛王反擊,早就四散避到一旁。蛛王若是隻追一人,其他人又趁機上前擊打其眼,它若是返身來追,又是四散逃開,此招甚好,蛛王本來就疲弱不堪,此時再胡追亂闖一氣,早就筋疲力盡,再打了一陣,那蛛王終伏地不再動彈。蟲夫人行上前來,對著那蛛王頭前又虛空劃了幾劃,蛛王身子縮了一縮,嘶了一聲,便無聲息,方才還生猛至極的大蟲,轉眼已是僵硬成團,氣絕斃命。

蟲夫人站在那蟲屍前瞧了半響,嘆了聲氣道:“唉,若是能夠生擒拿去種養,如此猛物,必是極品蟲蠱。”言語聲中,頗多惋惜。

丁四怒道:“就你們苗夷花樣多,若是能生擒種養,豈不是要死上多少個漢人?”

蟲夫人回眼冷道:“若不是你們漢人咄咄相逼,我們苗人會捨命種養毒物防身?你可曾知道,每年裡有多少苗人死在自身種養的蟲蠱中?還不是給你們漢人逼得無法了,誰會甘冒自家性命去做這些險事?”說到最後,聲調提高,有些咬牙切齒,恨意映於面上。

甲大見蟲夫人聲色俱厲,此時甬道中仍是前途叵測,可少她不得,怕她翻臉,當即輕咳幾聲,勸解道:“夫人休要發火,如今危境重重,大家還自當竭盡全力,團結一致方能成事。”又轉臉對丁四沉聲道:“老四,以後不該說的話少說,免得傷了大家和氣。”丁四低首應了,不再吱聲。

蟲夫人冷哼一聲,也不再言語,轉到一邊去了。陽有儀見氣氛有些緊張,笑著對蟲夫人問道:“前輩剛才好身手,那虛空劃拉幾下,就將這隻大蟲制住,不知用了什麼手法?”

蟲夫人道:“那也不是什麼武功身法,只不過是放出些剋制毒蟲的藥粉罷了,這些制蟲手法,我們苗人是個個都會,算不上什麼高明手段。”

甲大行了過來,抱拳笑道:“不管如何,還是要謝夫人救命之恩的。”他方才若非蟲夫人相救,此時恐怕已到閻王爺那報道去了,是以對蟲夫人態度極是恭敬。

蟲夫人右手一揮,淡道:“老身只是個苗夷,可不想你們漢人記得我什麼恩情,你要謝,就謝你那個大個子兄弟吧,沒有他,只怕我有通天本事,也是救你不得的。”

甲大正色道:“雖說苗漢素有仇隙,但那也是千年遺留下來的恩怨罷了,與我無關,我是個恩怨分明之人,恩就是恩,這是至死都忘不了事情。”

陽有儀擊掌笑道:“說得好,恩怨分明,這才是男子漢大丈夫處身立世的為人之道,人若是忘了這一點,那當真是豬狗不如。”

蟲夫人卻轉了話題,沉聲道:“你們還要進去麼?”

甲大見她突轉了話頭,聽其話語之意,有些不明,問道:“怎麼?夫人不想進了?”

蟲夫人點點頭道:“我思量良久,還是不進為妙。”

陽有儀驚疑道:“這又是為何?前輩不是很想進去瞧瞧那聖地到底是何面目的麼?怎麼此時又改了主意了?”

蟲夫人笑道:“想進是一回事,能不能進又是一回事。”

陽有儀聽她話裡有話,問道:“晚輩愚鈍,還望前輩明示。”

蟲夫人瞧了眾人一眼,緩緩道:“初時老身我倒是很想進的,可現在想想,卻是覺得愚不可及,諸位想想,行軍打仗,若想打得勝仗,最先決條件是什麼?最忌諱的又是什麼?”

甲大想了想,答道:“我曾在晚清湘勇軍中任過幾年伍長,也略知軍中事情一二,這行軍打仗,若想勝仗,必須準備充足,常言道,兵馬未動,糧草先行就是這個道理,而最忌諱的,也正是如此,若是準備不充分,必敗無疑。”說到這念頭突地一轉,有些疑惑有似有些明白道:“夫人,你意思莫不是說,我們這次準備得不充分,肯本進不到裡邊?”

蟲夫人淡淡道:“難道不是麼?咱們這次進來,倉促之極,可準備充分了?現在才殺只大蜘蛛罷了,都搞得如此狼狽,裡邊還不知道是什麼情形呢,冒冒失失闖了進去,只怕是白送了性命而毫無作為。”

甲大點頭道:“夫人言下之意是,咱們先退將出去,待日後準備充分了,再殺將進來?”

蟲夫人道:“雖不是我原意,但也相差不遠,不錯,我是有這層意思在裡邊,但我讓大夥現在出去,還有另外一層意思。”

陽有儀和甲大幾乎齊聲道:“前輩請講!”“夫人請講!”

蟲夫人盯著甬道前邊,沉默許久,方緩緩開口道:“我懷疑這些寬大之極的通道並非是道路,你們想想,若是道路,又建造得如此之寬大,肯定是要行得馬車之類的物事的,若單純給人行走,何必建得如此龐大?可你們瞧瞧這些通道,又不是一道通到底,而是分層而建,再說它們道道相連之處俱是狹窄矮小的梯道,連送匹馬兒進來,想來行得都是辛苦,何況馬車?總不會是建造此道的前人腦袋出了問題,把馬車拆散了運進來,然後再重新安裝起來,每到通道連線處,就拆散進去再重灌,如此反覆,麻煩不說,你們自個兒尋思一下,天下真有如此之笨的人麼?”

眾人皆點頭稱是,蟲夫人環顧眾人,繼道:“按此分析,老身想來思去,只有一種可能。”她深吸一口氣,不待眾人問話,已是自顧言道:“此種通道並非道路,而是蟲房,便是用來養蟲的地處。”

此言一出,眾人皆驚,良久無語。沉默無聲一陣後,甲大問道:“養蟲的地處?可有什麼講究?”

蟲夫人道:“我們苗家人種養毒蟲,必先為其建房,將其集中起來圈養,如同飼養家畜一般。而此地這些通道,就是圈養毒蟲的蟲房,只是如此之大的蟲房,瞧來也是驚心之極,不過瞧見方才那些毒蟲,個頭都如此之大,也沒見什麼奇怪了。既然是蟲房,自然就是它們的老窩,凡入它們巢穴者,不管何物,皆被它們視為食物,對待食物,肯定是攻擊性極強,兇性十足,而咱們卻毫無準備可言,這般冒失闖入,還不是自尋死路?”

陽有儀道:“如此說來,倒是不進為妙。”說著望向眾人,瞧他們的意見如何?

甲大沉思片刻,也點頭道:“那咱們還是退出去吧,待日後準備周全,集齊好手,再來查探一番,這裡邊到底有何古怪?”

他們三人都說不進,其他人自然沒有異議,蟲夫人見大夥都意見統一了,便轉身往原路返回,眾人紛紛跟上。這一路大夥都是沉默無語,想起方才那隻碩大無比的蜘蛛,個個都是平生僅見,若是再往裡走,說不定還要碰上更多奇離古怪的東西,想到日後終究還是再來探查,心中驚懼之餘又有些莫名的興奮。又是行了一陣,到了方才那梯道,瞧著階梯上那些橫陳的死屍,馬幫四大護法一陣黯然神傷,雖說這些人無足輕重,又多是貪生怕死之輩,但無論如何,他們終究是馬幫弟子。

甲大瞧著這些死屍一陣,嘆了聲氣,道:“暫且將他們置於此處吧,待下次帶足人手器械了,再將他們搬出去葬了。”言畢又是嘆了一聲,帶著馬幫另三人大步往上行去。陽有儀幾人經過那些死屍身前,雖說與他們都不算熟稔,但好歹也是一同進來的,也算有緣之人,想起二十幾條活生生的生命,轉眼就魂歸西去,心裡都是一陣唏噓,個個搖頭不已。

行了甚久,終於來到進口之處,雖說洞口早被殘梁碎瓦塌下堵住,但對於甲大陽有儀這群身懷絕技的武林高手來說,脫困根本不成問題。眾人待在洞中,不知時辰長短,此時出了洞口,眼瞧著天色昏暗,就快要入夜了,才知不知不覺間,竟待在洞中整整一個白晝。那陣怪雨冰雹也不知幾時停了,地上尚留著灘灘水漬,冰雹也是不見其影,想必都已化成水了。

眾人站在殘廟之前,呼著新鮮氣息,才覺得腹中飢腸轆轆,與蛛王相鬥,體力損耗極大,又走了甚長的暗路,此時不餓才怪,可惜乾糧都帶在那些死去的弟子身上,此時人人身上皆是無糧可啃,而最近的城鎮,尚在百里之外。

大夥正憂愁間,甲大突道:“下邊車上尚有些吃的東西,雖是不多,但個個都是身有內力之人,勉強還是可以支援一下的,前邊十里處,有一茶鋪子,咱們用過一些點心,加緊趕路,到那茶鋪中過夜,明晨再上路,如何?”

眾人想想,也唯有如此了,此時個個筋疲力盡,要想連夜趕路,想來也是勉為其難了,還不如先尋個地歇息一陣再說,甲大主意,正合大家心意,豈有不同意之理。

凌雲霄和阿儂追趕蟲夫人心切,正奔得急間,眼見天邊飄來朵朵暗黑如墨的烏雲,轉眼間覆蓋住了整個蒼穹,天地間一片黑暗,天地相連處依稀瞧到聽到陣陣白皙的閃電和轟隆隆的悶雷聲,心道:“糟糕!”知道要下暴雨,可環顧四周,俱是光禿禿的土坡和梯田,哪有避雨的去處。

凌雲霄心底正焦急間,阿儂眼尖,指著前方喜道:“那有一處茶鋪,正好可以避雨。”凌雲霄順著她手指方向望去,果真見前方約一里處的道旁有一茶肆,當下加快步伐,朝那茶鋪掠去。奔得近了,才見茶鋪中早坐有三人,看其服飾,也是苗民,想來也是在此等著避雨的人。

才到門口,阿儂一臉驚詫,“咦?”了一聲,卻停了步子,不敢進去。凌雲霄見得奇怪,問道:“怎麼不進?”

話音才落,只聽茶鋪裡邊有一蒼老聲音驚味十足的道:“阿儂?你這丫頭怎麼也來此地?”凌雲霄循聲而望,才見發聲的是個年約八旬上下的苗人老者,他此時正坐在茶鋪最外邊的座位上,一臉的驚詫望著他們。

凌雲霄萬料不到此地竟有認識阿儂的人,正驚疑莫名間,卻聽阿儂輕聲道:“阿爺,您怎麼也在此地?”緩步行了進去,凌雲霄跟在他身後,恍然大悟,敢情這老者,就是阿儂的爺爺,卯家寨的寨主卯翁柳。

阿儂自去和那老者行了禮,凌雲霄尋了個空位坐下,方仔細打量起這三人來。只見阿儂的爺爺卯翁劉雙目精湛,太陽穴高凸,一瞧就知是內家高手,年歲已高,是以身子板極瘦,瘦骨嶙峋的,但看起來卻是氣定神閒,精氣神甚好,給人方瞧一眼,便有種世外高人之感。

與他同桌而坐的另兩人,也是兩名老者,但歲數瞧起來要比卯翁劉小得多,估摸著也是六旬上下。一人長得相當猥瑣,尖臉猴腮,面色蠟黃,躬著背,下頜長著稀稀拉拉的山羊鬍子,一雙眼睛骨碌碌的正盯著凌雲霄和阿儂兩人轉來轉去,眼神驚疑不定。他身側那人卻長得身材魁梧,滿面紅光,身子坐得筆直,一支柺杖側靠在他身邊桌旁,他此時卻閉著雙眼,兀自養神,對兩人進來,是不聞不望。

阿儂與卯翁劉行過禮,坐在他身旁,低垂著頭,雙手擺弄著衣襟,瞧出她心底此時也極是不安,竟然在這種地處碰上自家阿爺,當真是打破腦袋也想不出的事情來。

卯翁劉雙眼緊盯著凌雲霄半響,轉首問阿儂道:“這就是你那日帶上山的漢人?”阿儂低首“嗯”的應了聲,聲如蚊蠅,細微難辨。

凌雲霄站起身來,衝著他拱手行禮道:“晚輩見過卯老前輩!”

卯翁柳擺擺手,正想答話,那長相猥瑣的老者突地高叫起來道:“原來你竟是卯家寨的人?”他臉色本就蠟黃,此時卻因驚詫而變得有些紫紅,坐在他身側的那老者也聞言睜開了眼睛,望向卯翁柳,眼神中也是掠過一絲詫異之色。

凌雲霄瞧著他二人神色,不似作偽,敢情他們二人也並不知道卯翁柳的真實身份,可為何卻坐到一塊,難道只是一同避雨的路人而已?眼睛望向那放於桌旁的柺杖,心中一動,想起劉亭所言,心中已是瞭然。

卯翁柳轉眼望向那猥瑣老者,冷道:“翁老五,怎麼的?很是吃驚吧?”阿儂聽他爺爺稱此人為翁老五,大吃一驚,抬起頭來,嘴唇動了動,欲言又止,復又低下頭去。

那稱為翁老五的老者張大嘴巴,呆了半響,方道:“你若真是卯家寨的人,那就好辦多了。”

另一老者喝道:“老五,你又想打什麼歪主意?”

翁老五嘿嘿一笑,露出黑黃的殘牙,道:“瘸子,你莫忘了,此時翁卯兩家仍是交好,他若真是卯家寨人,可就逼迫我倆不得,若傷了兩家和氣,他怎麼向那卯老頭交待?”說著大咧咧的站起身來,走到門外,深吸了幾口氣,笑得甚是得意道:“這幾日來,受盡了他的鳥氣,此時知道他真實身份,還怕他作甚?”

卯翁柳不怒反笑,淡道:“就算你們知道了我是卯家寨的人,難道就逼迫你們不得?”

翁老五猛地回過身來,快步行到卯翁柳身前,盯著他陰笑道:“老東西,你難道不怕被你們寨主扒了皮?我可是知道,你們卯家寨對付不聽話的寨民,手段可是很殘忍的啊!”

卯翁柳淡淡“哦”了聲,笑道:“那你說說,你有什麼把握說我們寨主就一定扒了我的皮,而不是扒了你們的皮呢?”

翁老五站直身子,有些自傲道:“憑什麼?就憑我是翁家寨的長老,你可知道,你們卯家寨缺了我們翁家寨,有什麼後果心裡自知,諒來你們那老寨主也不至於傻到為了這點小事而與我們翁家人翻臉的吧?”言畢又是嘿嘿冷笑數聲。

阿儂忽地站起身道:“翁家寨有什麼了不起?難不成我們卯家人還要求著你們才能活得下去?”

卯翁柳沉聲道:“阿儂!長輩說話,哪有你插話的份?”阿儂似是極為懼怕她家爺爺,雖有不忿,但也只得氣呼呼的坐了下來,不再發言。

那翁老五笑眯眯的盯著阿儂半響,嘴中嘖嘖道:“好一個標緻的小姑娘,可到出嫁的年紀?我們翁家寨裡可是有著大把的精壯小夥子,個個都是百裡挑一的好漢子啊,小姑娘若還是待嫁閨中,不妨到我們翁家寨子中來,如何啊?哈哈……”笑聲放蕩之極,哪有六旬老者的模樣?連那瘸子都微微皺了下眉,似是瞧他極為不過眼。

阿儂臉色一變,正待發火,卯翁柳轉首卻瞪了她一眼,示意她稍安勿躁,阿儂只得強忍火氣,轉頭望著門外不發一語。凌雲霄則抱著雙臂站在一旁,面帶笑意,似在看戲一般。

卯翁柳笑著道:“既然如此,你想怎麼樣?”

翁老五不知深淺,還道他的話震懾住了這老傢伙,當下得意之極,在茶鋪中來回走上幾圈,停下步子,道:“你若想不讓你家寨主得知此事,取得我們原諒不難,只須答應我三件事就成。”

卯翁柳摸了摸頜下白鬚,笑道:“說來聽聽。”

那翁老五伸出右手三指,縮回一指,搖頭擺腦道:“這其一,便是不得洩露那夜裡我與瘸子的對話內容。”

卯翁柳點點頭,道:“這不難做到,繼續說。”

翁老五又縮回一指,道:“這其二,瞧你這人身手不錯,反正你也知道我所為何事了,何不如就此反了過來,助我一臂之力如何?”

瘸子聽到這裡,一拍桌子,嘭的一聲,怒道:“老五,你這是越說越不像話了,你到此時,還在痴心妄想行那骯髒之事?”

翁老五撇了他一眼,冷道:“你不相干那是你的事,但也莫要來破壞我等的好事,大家各走各的道,互不干涉。”

瘸子正待答話,卯翁柳擺擺手,示意他閉嘴,淡道:“你意思是說,要我做你的內應?成全你的好事?”

翁老五陰笑一聲,道:“真是此意,如何?反正你現在不幹的話,我把你所幹之事通與我家寨主,只怕我家寨主出面,與你家寨主這麼這麼一說,你也難逃死路,你若是同意,不但死不了,日後好處還是極大,自然虧待不了你的。”他威脅與利誘並進,只道如此條件,對方還不乖乖就範?

卯翁柳伸出右掌反覆瞧了一會,盯著手掌笑道:“我若是怕死,你難道就不怕我殺人滅口麼?”

翁老五一驚,面色大變,但也稍縱而逝,神色恢復平常道:“你不會殺我的,若是要殺,何須等到現在?你不殺我,自然有你的用意。”停了一停,稍加思索道:“這樣吧,咱們改換下條件,我助你成事,然後你再助我,如何?”

卯翁柳抬起頭來,面目沉冷,雙目如刀,盯著翁老五良久不語,翁老五給他盯著心底一陣發毛,也不知他到底何意,也真怕他說到做到,殺了自己滅口?想到這裡,臉上拼力擠出一絲微笑,強裝鎮定,只是這笑比哭還難看。

卯翁柳盯著他良久,方緩緩道:“這條件不錯,還有第三條呢?說來聽聽吧!”

翁老五聽他如此一說,只道遊說成功,頓時鬆了口氣,笑道:“這其三嘛……”盯了阿儂一眼,嬉皮笑臉道:“這小姑娘姿色甚好,何不如讓她嫁到我們翁家,也算是兩家交好的信物吧。”

卯翁柳眼神中閃過一絲殺氣,但旋之而散,笑道:“不難不難,這三件事辦起來都不算難。”說著哈哈大笑起來,翁老五隻道他全答應了,也跟著一起哈哈大笑,笑意甚歡。只聽得那瘸子噓嘆連連,搖頭不止。

阿儂火氣甚大,正想翻臉,卻見凌雲霄衝著她微微擺手,示意她忍住脾性,靜觀事態發展。阿儂心道:“也是,自家阿爺在此,料這翁老五也玩不出什麼花樣來,再說還有凌阿哥在旁,就算阿爺同意,凌阿哥也不會同意,真要打將起來,這翁家兩人也未必是凌阿哥的對手,阿爺總不至於插手相幫與自家孫女動手的道理吧?”一念至此,心裡大定,坐著不應。

只見兩人笑罷,卯翁柳突地面色一沉,冷道:“若是我不答應呢?”

翁老五正滿頭歡喜之中,聞言如同澆了盆涼水,從頭冷到腳,有些茫然不解道:“不答應?這……這是為何?”

卯翁柳冷笑兩聲,道:“沒有理由,不過我不喜歡被人要挾,所以,我是不答應的。”

翁老五咬了咬牙,厲聲道:“你不怕被你家寨主亂刀分心,五毒纏身麼?”

卯翁柳聞言一笑,道:“怕!怕得很!不過,怕歸怕,就是不答應你,怎麼的?”

卯翁柳的答話甚是無賴,使翁老五張著嘴,卻不知該如何答話了,神情尷尬得緊。阿儂瞧著那翁老五如同吞了蒼蠅的表情,情不自禁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她爺爺倒裝的挺像的,戲耍了這翁老五半天,到最後卻讓人下不來臺。

翁老五呆愣了半響,點點頭,咬牙切齒道:“好,好,好,原來你戲耍我來著,咱們走著瞧。”說著氣哼哼的走回到桌子旁,坐了下來一言不發,臉色氣得發青,卻又無可奈何。

瘸子瞧他那樣子,坐在一旁冷笑數聲,道:“整天想著幹那齷齪之事,遲早遭報應的。”翁老五狠狠瞪了他一眼,也不答話,嘴巴一撇,發出一聲冷哼,似乎在說,笑吧,笑吧,給你們笑吧,總有一日讓你們哭,等到那時候,跪著求爺爺,爺爺都懶得搭理你們。

天際間響起一陣悶雷後,大雨傾盤而至,繼而又是襲來一陣的冰雹,打得茶肆上上下下噼啪作響,驚心動魄之至。五人瞧著這鋪天蓋地突如其來的暴雨,一時間呆住說不出話來,心中是又驚又疑,這臨近冬日之際,竟有冰雹?而且個大之極,實在有違常理。好在這茶肆建得甚是牢固,屋頂所鋪設之物,是一層厚厚的茅草外加油氈,也正好是草氈屋面,應了武學原理,以柔克剛,任由冰雹如何勢大,落擊在茅草之上,也只得乖乖順著屋頂滑落下地來,若是瓦片,只怕也是熬不住這些從天而降數不勝數的蛋大冰雹。

五人等了許久,總算等到雨歇雹止,雲散天開。卯翁柳站起身來,道:“這就上路吧。”言罷又轉過身來,對著阿儂道:“你這丫頭,不再家裡待著,出來瞎跑作甚?”

阿儂低聲道:“阿婆給漢人捉去了,我與凌阿哥出來追她。”

卯翁柳一驚,道:“你怎麼不早說?”一個箭步躍至凌雲霄面前,伸出右手就來抓他衣領。凌雲霄往後一讓,已是避了過去,卯翁柳“咦?”了一聲,似乎甚是吃驚這青年年紀輕輕,竟能避過他這一抓。

卯翁柳腳步上前,又伸右手,五指如鉤,這次動作極快,抓得還是凌雲霄胸前衣襟,凌雲霄微微一笑,待他手到胸前,左手伸出食指,便往卯翁柳腕上其門穴戳去,若卯翁柳不撤手,強行抓實,肯定被點個正著。卯翁柳微一縮手,正待再抓,阿儂搶上前來,攔在凌雲霄身前急道:“阿爺,你這是做甚?”

卯翁柳沉聲道:“是不是這小子做了內應,叫了漢人上山捉了那老婆子去的?”

阿儂急道:“這哪和凌阿哥有關係?還不是,還不是……”連說幾個還不是卻再也說不出口來。

卯翁柳見她吞吞吐吐,似有隱情,不由道:“你這丫頭,有話直說,有什麼話大膽說來就是,有爺爺替你撐著,誰能奈你何?”說著間緊盯凌雲霄,他只道阿儂是受了這個漢人青年脅迫,有苦難言。

阿儂初時都低著頭,不敢與卯翁劉對視,此時也顧不得許多了,猛抬起頭來,道:“此事是與阿爺有關,阿婆是去代您受過的。”

卯翁柳身子一震,神色有些古怪,喃喃自言道:“代我受過?”自言一陣,似是有些明白,嘆了一聲道:“你這老婆子喲,唉!”神情苦楚,想了一會又對著阿儂道:“你快些去追,阿爺尚有些事要辦,這事也緊急得很,脫不開身,老太婆之事,只能靠你了。”望著阿儂,眼裡盡是寄託之色,阿儂眼圈一紅,就想落下淚來,拼力咬牙忍住,重重點了點頭,卯翁柳讚許的笑笑,猛一轉身,對著那兩人冷道:“走!”一字之間,已是出到門外。

阿儂依稀也猜到他所辦何事,不敢相攔,只得眼睜睜瞧著阿爺三人走得遠了,這才回過神來,想說些話,又不知如何開口,淚水已經悄然滑落。凌雲霄無語,輕拍了拍阿儂肩頭幾下,以示安慰,心頭卻是感慨萬千,暗道:“這阿儂爺爺猶如神龍見首不見尾,如今才見短短一面,轉眼功夫,又是消失不見了,他這次所辦之事,只怕也是大事,不然阿婆被捉這樣的大事,都不能使他分心,不知是不是與金蠶蟲蠱害人事件有關?”轉念一想,又忖道:“唉,他倒真鐵石心腸,走得乾脆,多陪陪自己孫女說上兩句話,都沒時間麼?”心中又暗自為阿儂忿忿不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