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順著馬道前行,追人心切,是日夜不分,渴了便生飲山泉之水,累了就在路旁小憩一會,餓了就胡亂尋些野果裹腹,如此連趕三日,可老婦人還是蹤影全無,想來仍是追趕不上。
凌雲霄自覺兩人腳程並不慢,而且如此不眠不休的急趕,竟然追不上那幾個馬幫中人,不禁有些心疑道:“難不成追岔了道?”可想想又覺得絕無可能,馬道只此一條,並無其他分路,往後便是他來時的路,是通往廣西一帶的,馬幫中人不可能往那地走。難道他們不走馬道,下了馬道專往那些山林濃密的地處走?仔細一想,又自我否定,馬幫勢力在此極大,那四人武功又是高強之極,按理也不可能拋棄大道走野道之理。可這些人究竟往哪而去了?莫不是變成空氣全飛了不成?
其實兩人心底也根本不知馬幫總舵所在何處,只是覺得既然是一幫總舵所在,想來也必在大城之中,況且馬幫的建立,職責便是幫人運送貨物之類的,每個地處總有分堂,順著馬道前行,只要遇到城鎮,估計一問便知。
兩人沒日沒夜的急趕,一直到了這日黃昏,暮色之下,才見馬道之下深深的山地裡,隱約露出一座城鎮來,雖離得遠,但也看出房屋接踵林立,佔地極寬,看似規模還不小,馬道順著幾處山體蜿蜒下行,拐七折八的正是通往此鎮。
兩人一見此城鎮,心中大喜,腳步加急,快步往那鎮行去。
看得雖近,路程卻遠,兩人直行到殘陽西落,天色暗黑時分,方步入到此鎮之中。兩人沿著鎮中青石板徹成的街道緩步前行,鼻中聞著皆是兩旁房屋中傳出的飯菜香味,不禁感到飢腸轆轆,飢餓難耐。也難怪,連著幾日,著急趕路,是滴米未進,體力又是消耗極大,如今甫一聞到油鹽醬醋之味,豈有不餓之理。
凌雲霄手撫肚子道:“阿儂姑娘,咱先尋個客棧住下,吃好睡好再說,這鎮子不小,應該能尋到馬幫的蹤跡。”
阿儂點點頭,問道:“凌阿哥,你身上可帶有錢物?”
一聽阿儂話語,凌雲霄“哎呀!”驚叫一聲,這才想起,自己身上原先是帶有些銀元的,只是在山上換了衣服,給塞到包袱之中,可那夜跑得急,竟把包袱給落在山上了,如今是兩手空空,身無分文。當下只得苦著臉道:“看來,我們這餓是挨定了。”
阿儂狡黠一笑,眼睛眨巴著道:“凌阿哥,走,尋家客棧,吃飯去。”
凌雲霄苦笑道:“沒錢怎麼吃?我們兩現在可成了徹頭徹尾的真乞丐了,進了人家的店門還不得讓人給轟出來?”
阿儂不由他分說,拉起他就走。也是湊巧,才行幾步,眼前便呈現出一個飯館來,燈火通明,飯菜飄香,飯客進進出出,絡繹不絕。
凌雲霄看著那飯館,也不過就一單層木屋建築,木質黝黑,也建得有些年頭了。那店面的招牌,也就一小塊長方木板,釘在館前門邊,上寫著幾個毛筆隸書大字:“好再來”老實說,招牌很簡陋,毫不起眼,那幾個大字更加不敢恭維,寫得稀稀拉拉,平常得緊。不過店裡倒是熱鬧非常,人聲鼎沸,推杯置盞之聲吵雜之極,真應了那句老話: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凌雲霄鼻裡盡聞到店裡飄出的那些酒菜香味,肚子更是咕嚕嚕的叫個不停,只是想到口袋空空,又是如此模樣,哪裡敢行了進去,停在店門口讒得只能乾嚥口水。
阿儂見他猶猶豫豫,一把拉起他就往裡走,才走到門口,一個店夥計閃出身來,攔在門口,斜眼上天,一副蔑視的神情,嘴裡喝道:“去去去,兩個齷齪的東西,想討吃的滾一邊去,沒看這是飯莊嗎?亂闖什麼?”
阿儂冷道:“飯莊又怎麼的?不許人進去吃飯?”
那夥計鼻子裡哼出一聲,道:“就你們倆苗丐?也想進去吃飯麼?本店概不賒欠,你們吃得起麼?”
凌雲霄怒道:“好個狗眼看人低的傢伙,不打你一頓你還不知道你家凌爺爺的厲害。”撩起袖子就想動手。
阿儂忙拉住凌雲霄的手,轉對那夥計道:“你哪隻眼睛看見我們要賒賬的?既然要進去吃飯,自然是要付賬的。”
夥計眼睛瞄了他們周身上下幾眼,冷笑著聲道:“對不住了兩位,這店門可不是給你們開的,想騙吃騙喝的,還是上別處去吧。”
店裡傳出一人道:“劉苞,你在門外和誰說話呢?店裡這麼忙,還不快些進來幫手?”
那夥計應了聲,轉對裡邊道:“掌櫃的,門外來了兩苗丐,想進店討吃的,我攔著沒給他們進呢。”
裡邊那人哼了聲,語聲冷厲道:“晦氣的東西,快把他們趕走,劉參,你一起出去幫你兄弟把人給我轟走,莫讓他們守在門外壞了我的生意。”
店裡有人應了聲,緊接著又一個夥計趕出門來,一出來二話不說,上前就想推凌雲霄,凌雲霄負手望天,不理不睬,那夥計卻是推他不動分毫,不禁“咦?”了聲,只道自己出得力小了,當下雙手使力,又是雙掌推來。
雙掌剛剛觸及凌雲霄身體,只覺一股大力反撞而來,力勢大得驚人,那夥計連聲都沒哼半句,身子已是向後倒飛而出,正撞到在門前雙手叉腰站立著的劉苞身上,撞勢不減,連同那劉苞一起撞飛跌入店中,將靠近店門處的一席連人帶桌也跟著撞翻在地,桌上酒菜飛濺中,乒呤乓啷碗筷跌落破碎聲呻吟聲響成一片。
店裡本還是吵雜不休的聲音頓時沉寂下來,想來事情發生得突然,店裡諸人皆莫名其妙,一時還反應不過來。不過也就片刻功夫,店裡又是雜聲大作,驚呼聲吒喝聲竊竊低語聲又是亂哄哄吵成一團。
凌雲霄惱怒那些夥計,這手下得自然不輕,那兩夥計躺在店中地上那些油膩之中,一動不動,想必早就痛暈過去了。
阿儂嗔怪道:“你瞧你,那麼衝動,這飯估計是吃不成了?”
凌雲霄卻道:“本來身上無錢,我也不敢進去吃的,只是如今瞧那些狗東西不順眼,這飯我還非吃不可了,不但吃飯,我還要喝酒。”說著大踏步跨入了店中。
店裡眾人本還在驚詫之中,卻見店門處邁進兩個邋里邋遢的苗民來,便已經明白過來,方才那兩夥計肯定是被這兩人打進來的,這兩人絕非善類,定是尋茬來了,恐怕今日之事難於善了。當下膽子小的早悄悄起身,躲到屋角,趁凌雲霄兩人已經走到店中之機,趕忙溜出店外,逃之大吉了。膽子大的仍端坐不動,強自歡顏笑語,但心中也是惴惴不安之極,不住拿眼偷瞧,唯恐那兩人尋上自己。
凌雲霄站在店中四處張望,見屋角處尚餘有一空桌,便拉著阿儂行了過去,大馬金刀般的坐了下來,嘴裡喝道:“掌櫃的,好酒好菜都給爺爺端了上來。”
無人應聲,倒是見一群夥計打扮的人提著刀棍從後門湧將進來,個個殺氣滿面,氣勢洶洶。一瞧情勢不對,這下子店中諸人都忙忙起身,湧出門外駐足觀望。
直到這群夥計衝闖進來,隔著幾張空桌,圍著凌雲霄所坐那桌喝罵聲吵雜不休之時,那掌櫃才慢慢從櫃檯處探出一個腦袋來張望一番,生得是賊眉鼠臉,尖嘴猴腮,樣貌甚是猥瑣。
他在櫃檯處查探片刻,見己方人數是對方的數倍,而且舞刀弄棒的,對方卻是赤手空拳,不由大著膽子行了出來,站在那些夥計身後,對著凌雲霄喝罵道:“好你們兩個不知好歹的邋遢貨,竟敢上爺的地方來鬧事,今兒夜裡不把你兩給打廢了,這好再來就甭開了。”
凌雲霄坐著不動,兀自冷笑不停,阿儂則身子依靠在桌旁,雙手支腮,望都不望這群夥計一眼。
那掌櫃瞧這兩人如此託大,毫無畏懼之態,竟似不放他們在眼裡一般,心中氣極,喝道:“打,給我打,打出人命來我負責,誰出力越大,自有賞錢。”
掌櫃下令,還能有錢可拿,那群夥計自是爭先恐後,手提傢伙事吶喊著朝凌雲霄撲來。待那些人奔得近了,凌雲霄從放在桌上的筷筒中取出幾支筷子,也沒見什麼動作,眾人只覺得眼前一花,先前那幾人卻已經莫名其妙翻下地來,連哼都沒哼一聲。
還沒待後邊跟上的眾人有所明白,凌雲霄又已從筷筒中取出一把筷子來,揚手一拋,手中筷子如同天女散花一般,飛射到眾人身上。人人都覺得筷子打中之處,初時又酥又麻,到最後竟然全身麻痺,還沒想個明白,已是個個翻倒在地,除了眼睛還能骨碌碌亂轉之外,想動根手指頭,都是不能。
轉瞬之間,一群方才還喊殺聲震天的夥計,已是個個躺倒在冰涼的地中,猶如死人一般,一動不動,更無聲響發出。門外觀望之人俱以為他們已死,個個驚懼萬分,哪裡還敢呆在此處。隨著一聲聲:“殺人了,殺人了,苗蠻子殺人了……”的叫喚聲中奔逃得一乾二淨。
那掌櫃知道遇上硬茬了,見勢不妙,悄悄溜到門邊也想趁亂逃走,凌雲霄猛一拍桌子,啪的一聲,那掌櫃聽在耳中,不自禁打了個哆嗦,不由停下步子來,只聽凌雲霄喝道:“你這掌櫃,耳朵聾了嗎?爺爺叫你好菜好酒的端來,怎麼那麼久還不上菜?惹爺爺火起,拆了你這家店鋪。”
掌櫃聞言周身又是一哆嗦,轉過身來面無血色,苦著臉連連作揖道:“這位客官,不不不,這位爺,小的有眼不識泰山,得罪了兩位老人家,還望海涵海涵!”
凌雲霄厲聲道:“爺沒時間聽你廢話,趕緊下去張羅,記住,要好酒好菜,少一樣不是,爺拿你雙眼當下酒菜使。”
那掌櫃唯唯諾諾應承,眼睛卻望向地上那群夥計,腳步不動,似有所語。凌雲霄道:“怎麼了?還想討價還價不成?”
掌櫃忙忙擺手道:“不敢不敢,只是小店中的廚師,現在就在那地中,小的沒了廚師,也真不知道該如何才能伺候大爺滿意?”
凌雲霄朝他擺了擺手,示意他上前幾步,指著地上那些人道:“你仔細瞧瞧,誰是那廚子?”
掌櫃小心翼翼跨前幾步,指著其中一個胖子道:“他就是。”又指著另一個比這個胖子略瘦一些的胖子道:“這是副廚。”
凌雲霄啞然失笑,道:“果然是做吃的,身型都如此胖碩。”說著手一揮,兩隻筷子飛出,打在兩胖子身上,一會功夫,只聽兩胖子齊齊“唉喲”呻吟一聲,動了一動,從地上艱難得爬起身來,立在掌櫃身旁渾身顫抖,大氣都不敢出。
掌櫃啊的一聲,轉身欲跑,凌雲霄喝問道:“想去哪?”
掌櫃迴轉過來驚懼道:“他們……他們沒死?”
凌雲霄冷道:“只要好酒好菜伺候好了,自然不用死,若是不然,哼!”
掌櫃自然明白他的言下之意,不禁打了個寒顫,又指著地上一個瘦子道:“爺,這個是刀工,下廚之事,少他不得。”
凌雲霄不耐道:“婆婆媽媽,還需要什麼人,儘管道來,一次一次說,想餓壞爺嗎?”言罷手上動作不停,筷子不停飛出,一支筷子一個人,打得極準,眨眼功夫,地上諸人穴道盡解。
那些人一起身,面色難看之極,動也不是,不動也不是,掌櫃喝罵道:“還愣著幹什麼?趕快動工啊,伺候好這兩位爺了自然有你們好處,若是怠慢了要了你們的小命。”
那群人一聽此話,哪裡還敢呆在原地,呼啦啦盡往後院跑去,那掌櫃也要跟去,凌雲霄翹起二郎腿,語聲懶洋洋道:“掌櫃的,他們忙他們的,你去瞎參合什麼?來,拿一壺茶來,陪爺聊聊天。”
掌櫃不敢違抗,苦著臉從櫃檯處沏了茶,拿來幫凌雲霄和阿儂斟上,躬身彎腰立在一旁,神態極為惶恐。
凌雲霄拿起茶碗喝了一口,道:“可別想耍什麼滑頭,爺可是走南闖北的人,什麼伎倆沒見過?知道這位姑娘不?他可是江湖上赫赫有名毒郎中的女兒,天下萬毒,她可是精通得很。”凌雲霄隨口胡謅,那掌櫃面上卻失了顏色,額上滲出汗來,頻頻往後院方向望去。
又待了會,那掌櫃終按捺不住,低聲道:“兩位爺,這些下人估計嚇得慌了,手腳有些不麻利,可耽誤上菜了,要不?小的去瞧瞧?催他們一催?”
凌雲霄點點頭,道:“是該催一催了,爺的肚子也可餓壞了。哦!他們心慌意亂的,難免可能會多放點鹽又或者少放點油,你去吩咐他們,莫心慌,若是失了味道可就不大妙多少了。”
那掌櫃連連低聲應了幾聲,低著頭快步行出了後門,往後院急急行去。
阿儂待他走遠,低聲道:“你也太能吹了,什麼左一口爺右一口爺的?還說我是什麼毒郎中的女兒,也不怕被人拆穿了鬧了笑話麼?”
凌雲霄笑道:“怕甚?我這還不是嚇唬嚇唬他麼?惡人自要惡人磨,他們這種欺軟怕硬的貨色,你越硬他們越怕,再說,我不說你是毒郎中的女兒,萬一他們在飯菜裡動了手腳,雖說你我不怕,但飯菜可就吃不了了,終究還是餓肚子,我嚇一嚇他,這會他估計去吩咐那些廚房裡的夥計去了,可不要亂搞手腳,免得被咱倆識破了沒好果子吃。”
阿儂笑道:“就你花花腸子多,不過若他不是你想象這樣呢?本來沒想到,給你一提醒,反而是去吩咐要在飯菜里弄點手腳,可不是適得其反麼?”
凌雲霄搖頭道:“諒他也不敢,再說了,你雖然不是什麼毒郎中的女兒,但可也是個用毒的高手,難道他們這些下三濫的手腳你都看不出麼?若是他們真弄了手腳,可就不是拆店的問題了,這點道理那傢伙會掂量得清的。”言罷想了一想,突地壓低聲音問道:“你剛才真的想來吃霸王餐?”
阿儂白了他一眼,道:“你當我真是土匪強盜啊?吃霸王餐?給你瞧這個。”說著伸出兩手來,只見兩手手腕上各戴著個銀光閃閃的銀手鐲,瞧那成色,十足十的純銀。
阿儂繼續道:“用一個來換,怎麼的也能吃上一頓飽飯吧?”
凌雲霄點頭道:“那倒是綽綽有餘了,只不過如今也不用拿來換了,咱就做次土匪強盜了,白吃白喝,臨了還要白拿,好在路上當乾糧,不給這些拿狗眼看人的傢伙吃點苦頭,他們還真以為自己是大爺了。”
兩人說說笑笑間,大約一炷香的功夫,後門門簾一掀,那掌櫃又匆匆行了回來,到了凌雲霄身旁低聲道:“爺,菜餚都準備得七七八八了,是現在上還是等齊全了再上?”
凌雲霄眼一橫,一拍桌子怒道:“囉囉嗦嗦什麼?你想餓壞爺的肚子嗎?趕快叫他們上,爺也好好瞧瞧有什麼好貨色。”面容雖兇,可一聽就要能大快朵頤了,肚子卻又不爭氣的叫喚起來。
那掌櫃給他這麼一拍,不禁打了個驚顫,忙忙轉頭朝後院喊道:“上菜,上菜,把酒菜全都給端了上來。”
就在這時,店門外響起一人冷聲冷語道:“好大的派頭,兩個人竟然包下了整個店子,還要掌櫃親自伺候,面子很大啊!也不知道是哪路山頭的英雄?”
那掌櫃一聽到這聲音,面上頓時喜形忘色,快步搶至門前,對著門口不住點頭哈腰,嘴裡連連笑道:“劉團座劉長官大駕光臨小店,小的不勝榮幸之至,快請進,請進!”
凌雲霄和阿儂對望一眼,也不說話,冷眼盯著那處大門,就想看看到底是來了哪路的神仙?
掌櫃話音剛落,只聽門外那人冷哼一聲,道:“劉掌櫃,本團是聽鄉民來報,說你店裡鬧出了人命大案,特地過來瞧瞧,可不是來和你拉家常的,怎麼?可有此事?”
劉掌櫃轉頭朝凌雲霄兩人望來一眼,忙急步行出店外,阿儂見狀“哎”的驚呼一聲,就想起身去追,凌雲霄一把按住阿儂的手,對她輕搖了搖頭,示意她稍安勿躁,一切靜觀其變就可。阿儂見凌雲霄一副有恃無恐的表情,似乎並不太擔心,只道他有應變之策,也只得重坐回位子上。
只聽門外傳來那掌櫃嘰裡咕嚕的低語聲,凌雲霄耳尖,聽得一清二楚,無非就是向那個什麼勞什子團長在告他兩人的狀,說他們兩個苗蠻子強闖店鋪,行兇傷人云雲。
那人聽他說完,勃然大怒道:“竟有此事?這兩苗蠻也忒大膽了,竟敢到我劉某人的地界行兇傷人,少不得要懲治一番才行!”話聲中,那人已經跨入店中。
凌雲霄定眼瞧去,只見此人是個年約四旬上下身子骨偏瘦的中年漢子,唇上一綹濃須,雙目無神,面色蠟黃,似有病態。身和一套淺黃色的四袋軍裝,腰間皮帶錚亮,彆著槍套子,腳下一雙馬頭長筒皮鞋擦得油亮,在昏黃的馬燈光線衍射下,泛著淡淡的光澤。
他一進來便瞧見仍躺在門前地上一動不動的那兩夥計,不由皺了皺眉,右手輕捋嘴上鬍鬚,圍著那兩人轉了幾圈,轉頭朝門外喊道:“來啊,看看這兩人死了沒有?”門外有人應了,呼啦啦擁進十數個肩挎長槍的兵士,那掌櫃也跟了進來,躲在那人身後,不住朝凌雲霄望來,眼神得意,面帶狡獪,似乎是說:你們倆等著瞧,一會就有你們倆好看。
那些兵士仔細檢查了地上兩人一會,其中一人站起來兩腳一併,啪的一聲,對那團長敬了個禮,道:“報告團座,這兩人還有氣,沒死,不過不知道怎麼回事,似乎是在極度昏迷當中。”
“昏迷?”那人低頭沉吟半響,抬起頭來往凌雲霄這邊望來,抬步就朝他們走來。劉掌櫃忙忙跟在他身後低聲道:“劉長官,那兩人邪門得緊,還是小心為妙。”那姓劉的團長揮揮右手,示意他噤聲,行到離凌雲霄那桌約有兩丈之處停了下來,也不敢靠得他們太近,似乎那掌櫃之話使他也不得不有些顧慮。
凌雲霄兩人坐著不動,也不望向他一眼,似乎根本瞧不到他一般。劉掌櫃此時見有拿槍的人撐腰,膽子又壯了起來,喝道:“你這兩小賊,見了本鎮聯防團司令長官,還如此大模大樣,不理不睬,擺得是哪門子的架子?敢情是活膩歪了吧?”
凌雲霄笑笑,搖搖頭,對阿儂道:“瞧著沒?就活脫脫一副狗奴才的嘴臉。”說著間拿起一雙筷子把玩著。
劉掌櫃見狀面色大變,忙忙藏到那劉團長身後,驚懼道:“長官,小心,他那筷子邪門得緊,只要一給沾到身子,就不能動彈了。”
劉團長雙目緊盯著凌雲霄,吒喝道:“好你們兩個山中的小賊,竟敢公然入鎮行兇傷人,眼裡還有沒有法度了?”
凌雲霄放下筷子站起身來,對著他抱拳行禮道:“這位軍爺,話可不能這麼說,軍爺是官,看的東西自然是比我們這些平頭百姓要遠要長,想來定是個有理講理之人,所以小的就斗膽想讓軍爺給評個理。事情是這樣的,咱兄妹倆無非就想進這家店找碗吃的,填填肚子歇歇腳而已,可這家店子卻是死活不讓咱兄妹入內,而且還舞刀弄棒的,一上來就動粗,我尋思著,既然他是開店的,總不能不給人進來的道理吧?何況事情總要有個是非曲直不是?就算你要打人,可也得說明白再打不是?如此不分青紅皂白亂轟一氣的做法,還講不講道理了?好得小的常年在外漂泊,也學過一些粗淺功夫,捱打總不能不還手吧?迫於無奈之下,只好小小給他們懲戒一下。”
劉團長點了點頭,沉吟道:“如此說來,還錯不在你?”說著轉頭去瞧那掌櫃,眼神嚴厲。
那掌櫃卻叫起連天屈來,道:“長官,他在胡說八道,他……他放屁!長官若是不信,今夜在場食客甚多,喚他們過來一問便知。”他心裡算盤扒拉得精,這店裡的食客大多都是本鎮人氏,經常會面,也混個臉熟,若是叫來一問,十有**是向著他的,哪有偏擔兩個苗蠻之理。
劉團長緩緩道:“是非曲直,本團自會調查得清清楚楚。”說著轉向凌雲霄兩人道:“你們兩人,且先到聯防團部一趟,對今夜之事說個明白,待本團調查清楚之後,若是事實確如你所言無二,自會放你兩出來,絕不為難分毫。”言畢對著身後眾兵丁道:“來啊,把這兩人帶走,還有,地上那兩人也是個重要的物證,一併抬走。”
凌雲霄聽他話語,說得倒是有禮之極,似乎很是合情合理。但其實仔細一想,還不是在偏擔這家掌櫃,既然是兩家糾紛,豈有隻帶走一家之理?何況把地上尚在昏迷中的兩人說成物證,言下之意還不是說,這就是你們打人的物證,你們所說的,無非就是一些空口無憑的話語罷了,可物證確鑿,想賴也是賴不了的。
那些兵士持槍行了過來,凌雲霄不住搖頭冷笑,阿儂突道:“站住,你們且先瞧瞧你們的手上是什麼?”
那些兵士依言往手上瞧去,個個啊的一聲驚撥出口,只見人人的手背之上,赫然爬著一隻只拇指大小的綠色肥蟲,這些蟲子樣子怪異,瞧得人人汗毛聳立,冷汗倒流。有些膽子小的兵士忙忙拋槍,伸來另一隻無蟲的手就想把蟲子拍掉,不料才準備觸及蟲身,那些蟲子身子一動,竟是迅快無比的鑽入袖子之中了,阿儂冷道:“誰也別動,你們應該聽說過蟲蠱這種東西吧?這些就是蠱蟲,但現在它們還只是停在你們膚面上,並沒多大害處,但你們若是妄動的話,毒蟲入體,就是大羅神仙來了也救你們不得。”原來就在凌雲霄與那劉團長對話之際,阿儂早暗暗放出蠱蟲,一旦瞧得情勢不對,就立馬揮蠱上身。
那些兵士早聞苗疆之地,盛行蠱術,平時雖沒見著,但時不時能聽到蠱術害人的傳聞,而且是傳的玄乎之極,神乎其神,都是些駭人聽聞的事情,如今竟是親身碰到,豈有不怕之理,當下是個個面如土色,一動也是不敢再動。
劉團長一臉怒氣,右手猛地伸到槍套邊,食指一掀,已開了槍套子,從中抽出短槍來,對著阿儂道:“媽拉個巴子的,果然是些蠻人,就知道妖言惑眾,信不信老子一槍崩了你!”
凌雲霄手一撈,已從桌上抓起兩根筷子,忙閃身擋在阿儂身前,一臉戒色,只要劉團長敢動手,他也有把握使劉團長討不了好去。
阿儂卻從他身後閃了出來,面色平靜,似乎毫無畏懼,語調淡然道:“軍爺,信不信可由著你,你若是不信,大可一槍就打死我,不過在你開槍之前,最好想清楚哦,你現在是不是覺得後頸有些冰涼涼的?”
劉團長聽她這麼一說,真感覺後頸部有些冰涼的感覺,似乎有什麼東西附在了上邊?面帶疑惑不由朝身後的劉掌櫃瞧去,想諮詢與他,自己後頸到底有了什麼東西?才一瞧到劉掌櫃的面容,他心就猛地咯噔一下,已是覺得不大妙,那劉掌櫃的表情驚恐之極,雙眼圓睜,嘴口大張著,盯著自己的後頸依依呀呀半天硬是吐不出個完整的音節來。
阿儂冷笑一聲道:“這位軍爺,也別亂瞧了,你這些手下的身上蠱蟲,無非就是一些尋常不過的普通蠱蟲而已,被它們咬上一口,死得倒也痛快。而你不同,你身上那隻,可是萬蠱之王金蠶蠱蟲的幼體,你再亂動,觸怒了它,鑽入你體內,可是痛徹三天三夜,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歷盡萬般痛苦後方可斷氣死絕。我這麼一說,你信麼?”言罷盯著劉團長,眼帶嘲諷之意。
劉團長脊背發寒,面上神情多變,持槍對著阿儂的手不禁軟了下來,看樣子已是信了,只得嘆了一聲,頹然道:“你們想怎麼樣?”
阿儂道:“倒也不想怎麼樣,只要你們乖乖的別亂動,我可擔保你們毫髮無損,平平安安的,若是不聽話,那可就難說了。”她走到劉團長身側,繼續道:“其實我們兄妹倆個的要求簡單得很,就是想吃上一頓飽飯罷了,軍爺,這個要求不過份吧?”
劉團長給她瞧得冷汗直冒,忙忙低聲喃喃道:“不過份,不過份,一點都不過份。”他心裡顧忌頸後那蟲,身子板著僵直,不敢稍有妄動,嘴中喝道:“劉掌櫃,你聽這姑娘的話可聽得明白了?”
劉掌櫃舉起右手用袖子擦了下額前的冷汗,低聲應了,劉團長喝罵道:“既然聽明白了還愣著幹什麼?還不趕快把飯菜給端了上來?飯錢算我的,有什麼好酒好菜儘管拿來就是,可別耍詐,惹惱了這兩位貴客,老子掀翻了你家的店子,聽明白了嗎?”
劉掌櫃唯唯諾諾應了,可又不住拿眼偷瞧阿儂,腳步卻不敢動彈分毫。阿儂知他心思,冷道:“你這小人,我可沒那閒心在你身上放蟲,還怕汙了我的蟲子。”
劉掌櫃聞言面色紅一陣白一陣的,不敢吱聲,低著頭忙忙行到後門邊,掀開簾子衝外邊喊道:“上菜,快上菜,你們這些沒腦子的廢物,磨磨蹭蹭幹什麼呢?怠慢了貴客扣你們一年的工錢。”
說著放下簾子,行了回來對著阿儂躬著身子笑道:“姑娘,這就上菜,您們倆吃好喝好,小的一定盡心扶伺好您老兩位。”
阿儂瞧著他,面上滿是鄙夷,心道:“這傢伙麵皮倒厚得很,轉化得挺快的,果然就一小人嘴臉。”哼了一聲,也不理他,自顧回到桌旁。
轉眼工夫,菜已上齊,擺了整張桌子滿滿當當的,琳琅滿目那是色香味俱全,雞鴨魚肉是樣樣都有,凌雲霄瞧得眼珠子都直了,舉了雙筷子停在桌面上半天硬是不知道如何下手。
劉掌櫃滿臉推笑道:“爺要是不滿意,再換一桌如何?”
凌雲霄皺眉道:“不必了,菜是好菜,可無酒相送,如何吃得下去?”
劉掌櫃呵呵一笑,拍了拍手,又有一夥計行了進來,在桌上放下了一罈酒罐子,轉身退了出去。
凌雲霄瞧那酒罐子,罐質普通,黑黝黝的毫不起眼,壇口上封了泥,單瞧樣子與一般市面上賣得那些劣質酒毫無分別。不過凌雲霄也非對酒挑剔之人,他是有酒下肚就行,哪管什麼好酒劣酒之分。
凌雲霄正待拿起那酒罐子,劉掌櫃搶上身來,一把拍開了壇口封泥,一股濃郁的酒香味散發開來,酒香四溢,整個店子俱被這濃郁的酒香味塞得滿滿的。凌雲霄鼻中聞著這香濃之極的酒氣,頓時雙眼發亮,深深吸了一口酒氣,不禁擊掌大笑道:“好酒!”轉頭對著劉掌櫃問道:“掌櫃的,這是什麼酒?怎麼如此之香?”
劉掌櫃陪笑道:“此乃貴州茅臺鎮所產的百年老窖,名稱茅臺,乃是不可多得的名酒佳釀,古時都是皇家貢酒,本店有幸,得此一罐,今個兒爺兩位是貴客臨門,小的不敢藏私,定當拿出孝敬二位,請兩位慢用。”眼神得意,笑意甚歡。
“貢酒?”凌雲霄沉吟半響,笑道:“想不到我凌雲霄也不過就是一凡夫俗子罷了,今兒竟能喝上皇室貢酒,好,好,好!”連說三個好字後,右手一抓壇口,舉到鼻下細聞一會,面上神情甚為陶醉,繼而招呼阿儂坐下,也給她斟上一碗,道:“阿儂姑娘,此等好酒,你也得好好喝上一番,可不能辜負了他人對我倆的殷勤之意啊!”
說著間,猛一仰脖,咕咕咕幾聲中,已是迫不及待連灌了幾大口,喝畢將罈子重重頓在桌上,口中咂舌嘖嘖連聲,伸手一抹嘴,突地哈哈大笑起來,道:“好酒!快哉!快哉!”言罷復又舉起酒罐子,對著嘴咕咕咕又是幾大口。
連喝一氣後,待過足了些酒癮,凌雲霄放下酒罈子,雙手撕下一大隻燒雞腿子,大嚼大咬起來,餓得極了,吃得極快,轉瞬功夫,雞腿已剩一腿骨子。他扔了雞骨,雙手不停,邊吃邊喝,邊喝邊吃,塞得嘴裡滿滿當當的,滿嘴流油,吃相甚不雅觀,瞧著阿儂連連偷笑不已。
兩人旁若無人,一口菜來一口酒,吃得甚歡,可苦了旁邊站立的眾人,站得甚久,卻不敢動彈分毫,是腰痠背疼,雙腿發麻,再加之鼻中飄來的陣陣酒菜香味,眼中瞧著凌雲霄的吃相饞人,個個肚中不禁食慾大動,只是苦於不敢動彈,也只得苦著臉強忍著饞意,兀自強嚥口水,心中已是把凌雲霄二人罵了個半死。
兩人這一頓吃喝,也不知吃了多久,總算是酒足飯飽。凌雲霄打著飽嗝,滿臉通紅一身酒氣站起身來,行到劉團長身前,迷離著雙眼問道:“軍爺,我可有事相詢,不知軍爺願意作答不?”
劉團長忙道:“一定,一定。小哥有什麼事儘管問來,只要是發生在此鎮範圍之內的大小諸事,只要是我知道的,絕不敢相瞞。”停了停又道:“不敢說百事通曉,略知一二還是有的。”
凌雲霄點點頭道:“那好的很,我的問題很簡單,這第一個問題嘛,無非就是想問此鎮叫什麼名字,這鎮子周邊地區除了此條馬道外可否還另有他條?此條道又是通往何處去的?”他不知道是酒喝高了還是裝糊塗,這已是三個問題了,當然,劉團長此時也是不敢與他相駁的。
劉團長道:“此鎮名叫劉家集,顧名思義,鎮上居住都是些劉姓人家,倒也不知從何時何代起就在此形成的?至於馬道嘛……”他低頭思索一番,抬頭答道:“據我所知,方圓幾百裡之內,獨此一條馬道,此道往前大概五百里地開外,就接上去省府的官道。這半千里地內的所有城鎮,平日裡運送物資什麼的,走得都是這條馬道,再無其他分支。”
凌雲霄打了個酒嗝,呃的一聲中,酒氣衝到劉團長面上,劉團長皺了皺眉,卻是敢怒不敢言,凌雲霄似是毫不在意,繼續問道:“第二個問題,這幾日裡,可否見著幾個漢人帶著個苗家老婦打此地經過?”當下將幾人的樣貌粗略的描述了一遍。
劉團長又是低頭思索半響,抬起頭來搖頭道:“本團,哦,不,本人平日裡公事繁忙,甚少出街,也許真有這麼幾人打這經過也未必可知?”說罷略微轉下頭,對著他那群屬下道:“你們平日裡巡街,可曾見到小哥口中這幾人?”那些兵士聞言均搖搖頭,俱是表示不知。
凌雲霄與阿儂對望一眼,眼中俱顯失望之色,劉掌櫃突在一旁插言道:“這幾人?小的好像有些印象!”
凌雲霄和阿儂幾乎是異口同聲急問道:“你真的見過?是幾時的事?”
劉掌櫃沉吟良久,道:“若是別人,小的可真記不住,只是這幾人相貌怪異,而且帶著個苗蠻……苗家老婦人,今日午時左右吧,入店來吃飯,小的一眼瞧去,也就記得真真的了。”
阿儂急道:“你可沒看錯?吃完飯後他們往哪個方向走了?”
劉掌櫃道:“可瞧得真真的,那幾人和這位爺說的樣子一般無二,至於飯後去哪嘛?這可不大好說,小的做生意的,既然別人付了賬,沒必要再打聽別人的去處。”
阿儂知道他說得是實話,臉上又是一片黯然,凌雲霄安慰她道:“這也是好事啊,既然今日還見著婆婆,說明我們是追對了方向,而且她老人家還好好的沒事,反正就只此這一條道,我們順著此道追下去,總能追得到的。”
劉掌櫃一臉討好的道:“還有一個事情,不知道對您們二位有沒有幫助?”
凌雲霄不耐道:“說,別婆婆媽媽的。”
劉掌櫃忙道:“是,是。這幾人在桌上聊天,也被小的聽到了幾句,從話裡分析,估摸著他們是馬幫中人,小的斗膽替二位尋思一下,這馬幫中人,來到此鎮,豈有不去拜會劉老爺子之理?你們想知道他們的去處,興許劉老爺子能知道。”
“劉老爺子?”凌雲霄唸叨這名字幾遍後又道:“這劉老爺子是什麼人?”
劉掌櫃正想答話,劉團長在旁接道:“這個我知道,這劉老爺子是鎮上的大戶,本名叫劉軒昂,滿清時期,原是此鎮的鎮長,後來廢帝改制,國民政府念及他歷年來一直擔任本鎮的鎮長,可謂德高望重,本欲讓他繼續連任下去,他卻稱年邁體衰,不堪擔此重任,辭了鎮長之職,遂閉門不出,哼!我瞧他哪裡是什麼年老體衰,分明是對滿清皇權還存有幻想,對國民政府頗多牴觸,就一個頑固不化的滿清遺民。”說到這,語氣甚是不屑。
凌雲霄道:“囉囉嗦嗦,說點要緊的。”
劉團長面上閃過一絲怒氣,又強自按捺住,道:“這劉軒昂平日裡和馬幫來往甚密,與省城中的馬幫諸多頭領私交甚好,據傳聞道,他家估計還是個馬幫的秘密分舵,只是這無憑無據的事情,也不好說得上真假。”
阿儂道:“凌阿哥,這老頭管他是不是馬幫中人,既然關係和馬幫如此親密,他肯定知道我阿婆的去處,弄不好,如今阿婆就落在他手中也說不定?”
凌雲霄點點頭,對劉團長道:“軍爺,你在本鎮也是掌管兵權的人,少不得,要你相陪我倆到劉府一趟,有你在,話可就好說得多了。”
劉團長面色大變,支支吾吾道:“這個……這個…….”這個了半天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但面色難看之極,似是不大情願。
凌雲霄奇道:“怎麼了?難不成你這一團之長還怕那歸隱鄉林田間的滿清遺民不成?”
劉團長咬牙一番,苦笑道:“不瞞小哥,我這團長之職,雖說歸屬於滇軍,其實說白了也就一鄉民團團長,手底下不過一百來號破槍,而那劉家大院,別說家丁護院,單說槍支數量,就是我團的數倍,而且清一色的德國造,院牆上尚有十數門的土炮,豈是我這些破爛家當可比的?再說那老傢伙與省城裡的頭面人物都有些關係,可謂面子極廣,別說我,就是我上司的上司來了,他也未必放在眼裡,小哥你叫我陪你前去,估計也得碰一鼻子灰,沒得用處的。”
凌雲霄暗自思慮一番,不由低聲道:“如此看來,這劉老爺子真是個極其難纏的傢伙?”
劉團長只道他怕了,忙不迭道:“那是,那是。這老傢伙不但極其難纏,而且手段通天得很,能不惹他還是儘量別去招惹吧,啊?”語帶詢問,眼中盡是期待,只盼凌雲霄知道害處而知難而退,自己也樂得置身事外。
凌雲霄揹著手來回走上幾步,瞧著阿儂急切的眼神,停下腳步道:“不行,不行!我這人有個毛病,越是難做的事就越要去做,越是難纏的人物我越想去會一會他,他再厲害,無非也就是個長著兩手兩腿的老傢伙,難道比那些妖魔鬼怪還要厲害不成?”
劉團長只道他是個外地人,並不知道這劉軒昂的厲害之處,盡說些瘋話,這世道,哪有什麼妖魔鬼怪?就算有,也未必見得比這劉軒昂厲害,劉軒昂劉老爺子的通天本事,這可是在方圓千里之內無人不曉無人不知的事實,若是被這兩個不知天高地厚的人逼著去見他,不管結果如何,決計討不了什麼好果子吃,這兩苗蠻死了也就死了,自己可不能一塊陪死,當下間心裡急轉起來,尋思著脫身之計。
只是心裡越急就越想不出點子來,只得惡狠狠的盯了劉掌櫃一眼,心裡氣道:“都是你這傢伙搞得好事,什麼人不提非得提起什麼劉軒昂來,現在害得老子進退兩難,伸頭是死,縮頭也是死,若能逃過這個大難,非生吞活剝了你不可”。恰巧劉掌櫃也正朝他往來,見他眼中恨意切切,心頭一慌。忙忙低下頭不敢瞧他。
劉掌櫃瞧了劉團長眼中惡意,哪能不知他眼中含義?心裡此時也是七上八下忐忑不安起來,其實他原先盤算著的是騙得凌雲霄兩人去找那劉軒昂,行那借刀殺人之計,借劉軒昂之手殺了凌雲霄二人,報了自己受辱之仇,哪曾料到凌雲霄竟讓劉團長做陪,現在想來,和劉團長的樑子可萬萬結下不得,不然別說報勞什子仇,自個的小命就全給搭上了,還是尋思著該如何給劉團長解圍才是正道。
當下忙忙對凌雲霄勸道:“我說爺,那劉老爺子本事大得很,殺個把人象捏死一隻螞蟻般容易,你們如此冒冒失失闖上門去,可是要出大事的,依小的看,此事是不是該從長計議,再好好合計一番?反正也不急於一時,要不?我再叫廚房給您老熱一桌好菜來,燙上一壺老酒,您再和劉團長好好合計合計,如何?”他剛一說完,劉團長也忙不迭的點頭附和著。
凌雲霄眼睛一瞪,道:“你想撐死小爺我麼?如今辦正事要緊,哪還顧得上喝什麼酒?”言畢又轉對著阿儂道:“阿儂姑娘,你在此處盯著這些傢伙,讓他們別耍什麼花樣,我和這位軍爺去會會那甚麼劉老爺子去。”
說著拉著劉團長就要走,劉團長滿額生汗,緊要關頭哪顧得上許多,急得連聲道:“不可,萬萬不可啊!小哥,不,小爺,還是聽劉掌櫃一言吧,此事從長計議,從長計議啊!”
劉掌櫃趕忙急步竄到店門前,擋在門口處急急搖手道:“爺,求您了,此事萬萬魯莽不得。”神情甚是惶急之極。
凌雲霄見他二人如此模樣,不禁有些啞然失笑,道:“奇了怪了,方才是死活不讓我進門,現在又是死活不讓我出門?”
劉掌櫃撲通一聲竟跪下地來,啪啪兩聲,連抽了自己兩大耳刮子,嚎啕大哭起來,是哭得眼淚鼻涕一起橫飛,哭聲悲慘之極,邊哭邊給凌雲霄磕著頭,哭聲中,斷斷續續道:“爺,怪小的多言了,怪小的胡說八道,求您老了,別去吧,小的上有老下有小的,您老若是執意要去,小的全家性命難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