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然手握攝魂鈴搖了一下,叮的發出一聲脆響,兩具屍兵身子突地一震,外邊屍人的噪聲也漸漸沉息。他又搖了兩下,屍兵們身子抖動起來,越抖越急,齊齊停了動作。

陽有儀等人見屍兵呆立在原地如同發癲瘋一般抖個不停,也不由鬆了口氣,遠遠退開避到一旁屋角,瞧著屋頂安然的情形,只見他又搖了下招魂幡,兩具屍兵跳躍起來,一蹦兩躍間全集中到他身前屋下。

凌雲霄深吸一口氣,左足一踏廊道圍杆,也躍上了屋頂,朝安然奔去。安然見他奔來,也不做任何動作,淡淡對他道:“這位小哥,身手不錯啊!是不是想奪我手中物事?給你!”竟把手中的攝魂鈴和招魂幡朝凌雲霄遞去。凌雲霄本就有此打算,見他如此反倒愣住了,也不知道到底接還是不接?

安然見狀斜嘴輕輕一笑,將手中物事放到他腳下,又從懷中取出一個黑黝黝的符印和一塊腰牌和那兩樣物事放到一塊,接著從手上褪下那枚扳指,也放到地上,自己卻向後退了數步,眼睛示意凌雲霄拾起,但眼神卻略帶譏諷之意。

他如此舉動,不單把凌雲霄弄糊塗了,屋下眾人也皆是瞧得不明所以,本以為他辛苦之極才弄到的事物肯定會捨命相護,想不到他竟然如此慷慨,也不知道他心中打何種算盤?

凌雲霄懶得再想,心道只要把這些物事拿到手再說,彎腰就想撿,陽有儀在下邊叫道:“小三,別動。”接著喊道:“安然,你此舉是什麼意思?痛快點說個明白。”

安然不理會陽有儀的問話,眼神緊盯著凌雲霄道:“這位小哥,你幹嗎不撿?”

凌雲霄聽他如此一說,好似怕自己不要似的,心中驚疑不定,反倒不撿了,站直身子雙手環抱胸前笑道:“本來小爺是想要的,但現在又不想了。”言罷雙眼翻天,一付我就是不要你奈我何的神情。

安然瞧他樣子,知他不會再撿,遂冷冷道:“其實實話和你們說吧,就算你們拿了這些物事,也沒有用處,若是亂用,只怕你等眾人會死得更快。”

計天嶽忍不住罵道:“不就一些破玩意嗎?還能要了我等眾人的命?你沒來那麼長時辰,我計某人還不是活得好好的,可沒見傷著什麼皮毛了?我這就上去要了看死不死?”說罷抬腳便想躍起。

陽有儀箭步上前忙忙攔住,道:“計兄弟,看他如何說先,要鬥氣也不爭這一時。”計天嶽停了動作,瞧著安然重重哼了一聲。

安然轉過身來,右手指著地上的那些物事道:“你們可別不信,如今在場諸人中,除了我之外本還有另一人還會用這些東西的,可惜啊!”他語帶惋惜望著院中老劉頭的屍體繼續道:“他已經再沒有能力動用了,你們不識控兵之法,就算給了你們,只怕會惹出更大的亂子,我倒是無所謂,難道你們就不替屋子中的眾人想一想?若是不信,儘管拿去一試就是。”

眾人見他如此作為,再加他這麼一說,想想他平素為人,若不是成竹在胸,會如此大方慷慨?也就已經是信了大半了,當下再無人出聲。

安然環顧眾人一番,笑了笑,慢步走到那些物事擺放之處,又一樣樣撿拾了起來,嘴中道:“這枚扳指,說來也是巧合之至,想那岑竟乾,雖說是一平頭百姓,但卻悍不畏死,嘴硬得很,無論我使盡任何本事,他都死不開口,我本來已經絕望,想想既然要死,就索性給他先死,可留他全屍,又實難解我心頭之恨,只好分了他的身,將他剁成肉泥。”眾人聽到這裡,見他神情平淡,說得輕描淡寫,實則手段卻是狠辣之極,忍不住一齊驚撥出聲。

安然伸出右手,翻來覆去瞧著拇指上那碩大的扳指半響,方緩緩道:“也算我安某人命大福大,想不到這麼一著,就找到這枚扳指了。原來這扳指就藏在岑竟乾這廝腸胃之中,這傢伙為了防止我尋得到,竟然不顧自身性命吞了下去,嘿嘿,扳指啊扳指,尋到你可當真是僥倖之極啊!”言罷神情甚為愜意。

計天嶽連連呸呸呸數聲,怒道:“奶奶的,都說你壞,想不到你是壞到了骨子裡,這種滅絕人性之事你是乾的順風順水,熟練得很吶!”

安然拱手笑道:“承蒙計大人誇獎。”頓時把計天嶽嗆得說不出話來。

陽有儀突地高聲問道:“我尚有一事不明,還得問個明白。”

安然“哦?”了聲,眼睛望向他道:“這位朋友原來也是個道法高強之人,我還看走眼了,只道你只是一般山野村夫罷了,瞧在你一身本事不錯份上,儘管問來,我一一作答。”

陽有儀道:“我去過那州衙大獄見過你師兄,只是他如今已是人模鬼樣的,好多事情都說不清楚了,還得從你身上問個清楚。”

安然面色一沉,殺氣頓顯,沉聲道:“你去見過他了?很好很好,真的很好。”

陽有儀瞧他樣子,知他已有了殺心,哈哈一笑,道:“反正我等眾人在你眼中都是將死之人,你何必急這一時,給我等一個交待,到時候也好讓我等眾人明白上路嘛!”

安然點了點頭,道:“不錯,你想知道什麼?給你說個明白,免得一會去了陰曹地府還說我小氣。”

陽有儀略一沉思,揚聲道:“聽你師兄說,二十年前你就開始尋找這些屍兵的下落了?二十年前,你無官無憑,尋這些屍兵到底意欲何為?”

安然仰望遠處天際,思緒翻飛轉回到以前,面色陰晴不定,怔怔良久方道:“我那師兄,打小就聰穎過人,無論何事都是一點即通,深得吾師寵愛。而我也許是天性愚鈍吧,學什麼事情總要慢上師兄半拍,所以自小起,都是被師父非打即罵,乾的都是雜役之事。”說到這裡他停了停,面色有些惱怒繼道:“我心下暗暗起誓,將來有一日定要超過我那天才師兄,給我那老鬼師父好瞧,如此過了十年,功夫不負有心人,我終於打敗了我師兄。可恨的是,我那死鬼師父卻已經瞧不到這一切了,我越想越恨,就給我那師兄下了封言蛻皮之咒,並承諾他,如果他能幫我找到墨玉血棺,就替他解咒。其實他找不找得到,我都不會替他解咒的,讓他活在這個世上痛苦一生,哈哈哈……”言罷發出一陣長笑,面容猙獰扭曲。他答非所問,雖只是寥寥幾句,語氣中卻是充滿怨憤,聽得眾人心中是驚起陣陣寒意。

陽有儀沉聲道:“你自強不息,依靠自身努力終成大器,這種精神值得我等眾人佩服不已,只是你心胸狹隘陰暗,所作所為又當真令人鄙夷所不齒,若是你行那正道之路,不難成為一派宗師,可惜啊可惜。”說著搖頭嘆息,頗為惋惜。

安然怒吼一聲道:“住口!”

他怒瞪陽有儀厲聲道:“你們沒經歷過我這種痛苦,怎知我心中何想?你們有什麼資格對別人評頭論足的?一派宗師?我呸,你們稀罕那名頭,我還當它是狗屁,這不過是你們這些自詡名門正派的人苦苦追求的一個虛頭罷了,與我何關?人生在世,無非就求活得自在舒服,而滿足這些條件就是要擁有多得數不清的榮華富貴,眼前這些屍兵,就是能讓我過上好日子的鑰匙,豈不比你們那些勞什子虛名要好上得多?”眼神凌厲,咬牙切齒,看樣子陽有儀方才之話深深刺痛了他。

計天嶽斜著眼望著他冷笑道:“怎麼?惱羞成怒等不及就想殺人滅口了?”

安然卻又恢復了先前的平靜,淡淡道:“你們還有一日好活,等到卯時天一亮,你們就趕緊上路逃命去吧,能走多快算多快,一旦入夜,可就是你們命喪之時。”說罷跳下屋來,對著張佐宇道:“張大人,我們走!”一搖手中鈴鐺,又揮了下招魂幡,那幾只屍兵齊齊轉身,跟著他躍來。

張佐宇瞧著那幾具屍兵,畏畏縮縮不敢上前,安然道:“張大人不必畏懼,儘管大膽行來就是,有下官護著,擔保大人沒點意外。”

計天嶽冷道:“你認為你能走得脫?”話畢已移步到院門口,虎視眈眈盯著安然,手持長槍身形一動不動。陽有儀和風樂也行至安然身側,再加後邊躍下的凌雲霄,已將安然和那些屍兵圍在正中。

安然冷然望著計天嶽道:“外邊尚有兩隻屍兵,再加那些屍人,你們都能對付得了嗎?我既然敢說走,就一定能走成。”

計天嶽手中長槍往上一提,冷笑道:“那就試試。”

院中頓時氣氛緊張起來,陽有儀等人不發一言,又上前了幾步,緊盯著安然,只要他敢稍有妄動,立馬動手。雖說安然控制了屍兵,但若論手底功夫,在他發動屍兵之前,以四對一,穩操勝券。

安然提起手中攝魂鈴,冷眼森森道:“就看是你們的手快還是我的手快,只要你們一擊不中,我保證能讓屍兵瞬時殺入廳堂之中,堂中眾人無一倖免。”

聽他這麼一說,陽有儀等人倒不敢再輕取妄動,雖說擊敗安然不成問題,但要說能一擊必中,又實無十足把握。

安然對著張佐宇道:“張大人,你再不走下官可就要先走了。”言畢舉步就向外行去,張佐宇一咬牙,急忙趕出堂來,跟在他身後。

眾人眼瞧著他就要走到院門之處,可又有些無可奈何,只能乾著急。遠處突響起一陣長嘯聲,轟隆隆如同悶雷炸響一般,朝義莊捲來,越來越大聲,只震得眾人耳膜發聾。

此嘯一起,安然的腳步不自主的停了下來,也有些驚詫。陽有儀幾人心中也是驚疑不定,初時以為是另兩具屍兵,可聽來又是不像屍嘯之音,反倒似是生人之聲,若說是生人,來者功力之高,已是世所罕見。

嘯聲來得近了,裡邊竟然還夾雜著另一股聲音,基裡古拉念著怪詞,似乎是兩個人一前一後在往此地急奔而來。那本已安定著的幾具屍兵身子忽的抖動了幾下,安然大驚,嘴裡也跟著念起咒語,咒聲越來越急,安然面色漸漸蒼白,似在竭力與那兩聲相抗衡。

計天嶽轉頭朝院外瞧去,只見那群屍人開始像無頭蒼蠅一般到處亂竄亂走,似是甚為懼怕往這而來的兩股聲音。

兩聲漸近,陽有儀仔細聽了會,面色由驚奇慢慢變得有些疑惑,又漸漸歸為平淡,繼而是喜上眉梢,對凌雲霄笑道:“小三,你認真聽聽,是誰來了?”

凌雲霄側耳聽了會,搖頭道:“聽不出來。”

陽有儀笑道:“那咒語念得是佛門降魔大法般若波羅蜜多心經,你再想想,誰會念此種咒語?”

凌雲霄想了一會,突地大笑起來,道:“難道是……?”

陽有儀已經打斷他的話哈哈笑道:“是師父他老人家和老二回來了,正往這邊趕來呢,哈哈!”話聲中已和凌雲霄快步趕到院門前,往嘯聲之處翹首以盼。

院門外屍人越來越亂,嗷嗷亂叫,不少屍人慌亂之中誤踏入九宮玄陣之內,被法陣滅了個乾淨。

院內屍兵也抖動得越來越急,安然面色由白轉青,手中攝魂鈴響個不停,看樣子兩邊鬥法已進入關鍵時刻,但諸人都瞧得分明,心中清楚,對方仍在遠處,就已經把安然逼得方寸大亂,若是現身,安然必敗無疑。

計天嶽笑道:“又有高人來了,這肺癆鬼怕是堅持不住了,方才還一付得意之樣,恐怕一會就得跪地哭求了。”安然全然不理會他的熱嘲冷諷,頭上冒起白煙股股,嘴中咒語是越念越急越大聲,身子也跟著那些屍兵一齊大幅度抖動了起來。

嘯聲越來越大,院外屍人眾多,陰嘶不斷,本是吵雜之極,卻被那嘯聲漸漸蓋壓了過去,只見屍人到處遊走,嘴巴開開合合,再也聽不到它們的半點聲音,眾人耳中傳來俱是那震天的長嘯和其中隱隱約約的般若波羅蜜多心經。

陽有儀師兄弟倆和計天嶽守在院門,前邊馬道遠處隱隱現出兩隻身影,走勢不算很快,一前一後不急不緩朝這邊行來。

陽有儀大喜,抿嘴發出長哨,哨聲尖亢越來越高,與那兩聲遙相呼應。前邊兩人聽到陽有儀聲音,腳步開始加急,奔行而來。

眾屍人腳步越來越遲緩,竟似有千斤之力拖住一般,兩人走得近了,屍人再也動彈不得,個個立在原地抖動不止,人越近,抖動的幅度越大。

計天嶽放目望去,只見行來的兩人中當先一人滿天白髮,長得仙風道骨,一副儒生打扮的老者,一路行來一路高嘯。後邊跟隨那人身著黑袍,一頭長髮飄飄,面色蒼白,身子骨極為瘦削的青年漢子,嘴裡唸唸有詞,正是那般若波羅密多心經。

待兩人行到莊外,陽有儀和凌雲霄喜出望外,齊齊搶出門去,朝那老者跪拜下去。老者嘯聲不停,伸手扶起二人,搖了搖手,示意如今仍是險境,不可掉以輕心。

那跟隨的青年人卻停了咒念心經,笑著對兩人道:“師哥師弟,一別好幾個月,著實想念二人得緊啊,唉!短短几月,此處竟發生如此大的變故,若不是師父他老人家神機妙算,捏指一算,便急急趕了回來,想不到還是晚了一步了,只是見二位安然無恙,心下甚是欣慰啊。”

陽有儀也跟著嘆了一聲,道:“若不是還有幾個好兄弟一起合力抗拒,只怕你這一回來,可就見不著咱哥倆了。”轉首朝院裡瞧了一眼,神態有些沉重道:“可惜……”

凌雲霄知道他指得是老劉頭,也跟著喟然長嘆一聲,想說什麼又說不出來。

那青年人道:“這些閒話少說吧,如今最緊要的就是把這些妖物統統消滅殆盡方好。”

陽有儀面有慮色道:“這些東西少說也有上千之數,雖說如今被師父奪魂滅靈音封住了身子,可要滅它們,又談何容易,只怕殺到手痠也滅它們不盡啊。”

青年人狡獪一笑,也不答話。凌雲霄突地拍掌大笑道:“師哥,平日裡你腦子不錯,怎的到了此時也如此愚鈍了?既然這些屍物已被封住了身子,只需捱到卯時,天一亮,無需我等動手,它們自會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青年人跟著哈哈一笑道:“還是小三聰明,正是此意,只不過寅時一過,屍人急於脫逃,說不定能爆發什麼驚人之舉,所以我等幾人只要守住馬道入口,只要一有屍人脫困,就將它滅掉就可,料來能自行脫困的也就寥寥數只罷了,咱哥三還怕對付不了麼?”

陽有儀方恍然大悟,笑道:“如此甚好。”言罷轉頭對計天嶽叫道:“計兄弟,麻煩你和風兄弟二人看住那安然,莫讓他跑了,我與我師弟去扼守那馬道入口,防些屍人脫逃。”

院裡邊傳來計風二人應聲,計天嶽笑道:“你們儘管去就是,安然那傢伙包在兄弟身上,保管讓他跑不了。”

那老者舉步跨入院中,行到安然身前,停了嘯聲。安然如釋重負,身上汗水溼淋淋的,只是使力過度,手腳微微有些顫抖,他定眼瞧著老者,面上驚愕萬分。

老者雙眼緊盯著他足足有半盞茶的功夫,嘴中緩緩道:“心有貪念,魔由心起,惡果迴圈,無窮無盡,放下魔念,一心向善,終是正道,否則,你將悔之晚矣!”

安然嘶聲喝道:“放屁,什麼正道邪道?榮華富貴就是正道。”

老者輕喟一聲,搖搖頭道:“你如此之想,本就入了魔道了。錢財乃身外之物,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何苦如此執著?依你一身本事,若不做這非分之想,只怕也餓你不死的吧?也許你一心向善,開山立派,將來必成大器。”

安然嘿嘿冷笑道:“別來說教了,如今我屍兵在手,榮華富貴就在眼前,誰敢阻我?神來滅神,魔來誅魔。”言罷手中一搖,叮得一聲脆響,屍兵一動,緊接他手中又搖了兩搖,叮叮叮幾聲中,屍兵嗬嗬嗬的長嘶,陰氣直吐,已然躍至老者身側。

老者一嘆,輕言道:“你當真不思悔改麼?”

安然身形向後一竄,退至屋簷下,一搖手中招魂幡,厲聲笑道:“多說無益,誰攔我就滅誰。”

屍兵四爪已朝老者壓下,正要拍到老者身上之時,卻齊齊落了空,老者已無了身影。

安然見狀大驚,失聲道:“移形換位大法?”

安然已退,老者已消,卻只剩張佐宇一人立在屍兵之中,屍兵聞得他的氣息,轉而就朝他襲去。

張佐宇驚懼萬分,高呼道:“安大人救我!”

安然要想獲得他心中所謂的榮華富貴,自是得完全依仗張佐宇不可,自然不能讓他丟了性命,趕忙一揮招魂幡,只是屍兵動作極快,安然慢上一拍,已是來不及了。

張佐宇嚇得屎尿齊流,癱坐在地,屍兵利爪正要抓到他之時,只覺自己被人大力一拉,已朝旁邊遠遠摔了出去。安然瞧得分明,那老者不知何時又回到屍兵陣中,把張佐宇給拋了出來。

這樣一來,屍兵又變成朝老者擊下,老者伸出雙手,對著屍兵四臂拍去,只見他手法迅疾無比,一陣令人眼花繚亂的動作,跟著響起噼裡啪啦一陣拍擊聲,轉瞬之間,屍兵齊齊向後躍開了一步,而老者則笑眯眯的立在原處,毫髮未傷。

屍兵如此兇悍的百年死物,這老者僅憑自身人力獨抗兩屍,竟然逼退了它們。安然知道遇上絕頂高人了,自身道行萬萬敵他不過,心中一轉,手中鈴鐺一搖,招魂幡一揮,屍兵再次攻上,自己卻躍上了屋頂。

計天嶽和風樂早就留意他的一舉一動,如今見他躍上屋頂,知他想要逃,早也跟著他躍了上去。安然抬眼環顧四周,見計風二人站位甚好,早把自己的退路堵得是嚴嚴實實,無論想從何處脫逃,總被他們二人堵死。

而瞧著院中,那老者不慌不忙,腳踏八卦連環步,圍著兩具屍兵遊走不停,口中唸唸有詞,雙手不斷揮舞拍擊,每擊中屍兵一下,那具屍兵就跟著顫抖一下,漸漸屍兵的動作遲緩下來。

老者鬥了一會,眼見屍兵暴戾之氣漸失,對那跟來的青年叫道:“小二,取我乾坤袋來。”

那白臉青年應了,也不知使了什麼手法,雙手中多了一條黑黝黝的布袋子,迎空朝老者拋去,老者高高躍起,伸手一接,只見那布袋子轉瞬之間亮成一片金光,閃閃耀眼之極。

老者身在空中,手持布袋朝屍兵身上打去,只見青煙冒起陣陣,屍兵嘶聲不斷,慘悽之極,連連向後退開。老者落下地來,雙手一舞袋子,那袋子展了開來,袋口朝著那具無頭屍兵當頭罩下。

金光閃閃中,一股燒焦之味升起,無頭屍兵悲悽一聲,身子竟慢慢縮小下去,最後只化為一灘汙水,老者跟上前來,抓起布袋抖了幾抖,追另一隻屍兵而去。

安然站在屋頂,眼見大勢已去,心中暗歎一聲,將手中攝魂鈴和招魂幡分別往計天嶽和風樂面上拋去,他一心要走,手底自然動了全力,兩物夾著呼呼風聲就朝計風二人勁射而來。

計風二人早就對他留上了心,見他手一動,兩人就朝他撲來,計天嶽長槍一揮,早就挑落了招魂幡,風樂伸手一接,把攝魂鈴拿在手中,一揚手,鈴鐺又朝安然打去。

安然一拋手中物事,身形一展,就想朝另一角屋面掠去,覺得腦後生風,一縮頭,攝魂鈴已從頭上飛過,也就這一瞬間,計風二人已追至他身側。

計天嶽凌空一躍,躍至安然身前,手中長槍已朝他腳下點去,計天嶽雖對他為人所不齒,但手上還是留了情,只是攻其下盤,讓其行動受制而已,並未痛下殺手。風樂在其身後也是朝他肩頭一掌拍下,此掌用上十成功力,若是拍實,雖對他性命無礙,但一身功力也就廢了。

安然在兩大高手夾擊之下,身手也著實了得,他知計風二人都非泛泛之輩,也不敢硬拼,急奔間竟然一扭身子,朝旁邊斜飛出去,計風二人招式均已落空。

他一躲過兩人的夾擊,知道好不容易爭得這麼一絲空隙,也不停步,腳上加了十二道的力氣,拼力朝屋角奔去,只要一躍下屋角,曠野之大,何愁無處藏身。

計風二人萬料不到他竟有如此身法,竟能在急奔之間突變方向,一時大意,竟給他搶了先機。兩人驚呼一聲起步急追,只見安然已是遠遠奔了出去,只待眨眼功夫就躍下屋面逃到荒野之中了。

安然離那屋角越來越近,耳邊聽著計風二人的腳步聲,已知他們是趕不上來了,心中偷偷竊喜。

忽覺眼前一花,一條身影已攔在身前,安然奔得正急,哪裡剎得住步伐,運力於手,雙掌向前齊推,口中喝道:“讓開!”他手上使了全力,再加衝力甚急,這雙掌此時如同千斤之力朝那人擊去。

啪啪兩聲脆響,那人也伸出雙掌拍在安然掌上,安然只覺得雙掌如同擊在硬石之上,腕骨痛徹無比,只怕是已然斷折,唉喲一聲中翻坐在屋面上。

那人行到他面前,笑道:“現在回頭,還是來得及的。”

安然忍住劇痛,抬頭一瞧,這人正是那老者,心中震驚實在難以言表。他本以為以屍兵之悍猛,就算不敵至少也能拖上一些時辰,想不到這老者竟厲害如斯,不到一盞茶的功夫就已經把剩下那具屍兵制服,躍上屋來阻攔住他。

當下心如死灰,知道在此人面前,想要逃脫,勢如登天。

計風二人已趕至安然身前,計天嶽對那老者抱拳呵呵笑道:“老前輩好神功,這一身功力,只怕當今天下鮮有敵手了,令晚輩著實佩服不已。”

老者擺手笑道:“哪裡哪裡,這位小哥言重了,天下之大,藏龍臥虎之輩層出不窮,老夫這身莊稼把式,哪能當得起什麼天下第一喲。”

計天嶽正色道:“老前輩過謙了,有此身手,卻淡定清閒,不爭名份,不被世俗所惑,這份定力,足夠晚輩一輩子高山仰止了。”

老者呵呵一笑,正待答話,地上安然忽地一躍而起,面色忽青忽紅忽白,眼睛直勾勾的毫無生氣,雙手漸漸變得透明通亮。

老者見狀大喊一聲,道:“不好,兩位快退,這廝竟然使出了魔靈上身的萬惡邪法,當真是死不悔改了。”話語聲中已朝安然迎了上去。

安然陰森森嘿嘿冷笑著,嘴裡含糊不清道:“你們都要死,統統死光。”身子一縱,竟不理會那老者,直朝風樂躍去,十指如鉤,一把抓向風樂面容。

風樂朝後一退,安然卻如影如隨,十指仍是不離風樂面首,計天嶽大喝一聲,伸槍刺來,安然也不瞧他,左手突地一抓,已把長槍握在手中,跟著一扯,計天嶽只覺雙手虎口發麻,槍已脫手,安然嘿嘿冷笑一聲,手中長槍就朝計天嶽胸中戳來。

這槍來勢極快,計天嶽本就沒料到安然突然變得如此厲害,才一合之數槍就被安然徒手奪取,還有些發懵,如何躲得開去?

就在此時,那老者已趕至計天嶽身旁,右手伸手抓來,已是握住槍柄,安然那槍再也刺不出來,他也不糾纏,鬆手棄槍,仍是追擊風樂而去。他深知三人中風樂功力最淺,老者最高,是以先追風樂,務求在最短時間之內解決掉風樂,再返回身來對付計天嶽,最後再是那老者。

他攻勢凌厲,陰風襲面,風樂只能一退再退,只是屋面甚窄,再退將無路可退。

老者腳步加快,繞到風樂身後,右手一把抓住風樂後襟,手上使力將風樂舉了起來。勁風撲面,安然雙爪已襲到老者面前。老者伸出左手對著襲來雙爪或點或戳,單手對付安然雙爪竟是不落下風,轉眼間已把安然攻勢一一化解。

安然身子猛地向後一退,又朝計天嶽襲去,計天嶽雙手握拳,也朝安然擊去,竟是以硬碰硬不要命的打法。拳爪相擊,計天嶽只覺安然之手冰冷無比,自身力道竟如同打入棉絮之中,毫無著力之處,更要命的是,雙手卻再也抽不回來,被安然死死抓住,身上力道源源不斷朝安然雙爪湧去,計天嶽大驚,駭道:“化功大法?”

老者瞧得計天嶽面色蠟黃,再遲一步就恐有性命之危,當下大吼一聲,高聲喊道:“妖孽受死!”聲震長空,震得遠處群山響徹不停。

安然聞聲一怔,雙手不知覺的鬆了鬆,計天嶽趁機抽出手來,往後躍開了一大步,心中驚悸萬分,想不到安然竟然邪門至此。

老者已奔躍過來,一掌就向安然頭頂按下。安然回過神來,頭頂已被制住,狂嘶一聲,頭髮散了開來,一下子就將老者手腕纏住,越纏越緊,而且越來越長,竟繞著老者的手臂不斷往上纏繞。

老者手上吐力,安然又狂吼了一聲,五官扭曲變形,神情甚是痛苦,頭髮向上蔓延的速度更快,很快已經卷至老者肩頭。

老者另一手對著安然滿頭長髮輕輕擺了幾下,如同扇風,接著隔空一劃,安然慘呼一聲,一頭長髮自頭頂處齊齊斷開,落下屋面來竟然消失得無影無蹤了。老者緊扣在他腦門之手掌心則不斷髮力,安然使力掙扎,卻死活掙脫不開,口中嘶聲不斷,初時還很大聲,漸漸變得有氣無力,身子慢慢癱軟下去,躺在地上終一動不動了。

計天嶽和風樂慢慢行上前來,心有餘悸同聲問道:“死了?”

老者搖搖頭,道:“沒有,我只是封住了他的元嬰,他竟然請魔靈上身,早已不是他本人了,怎麼處置他,就交由你們好好合計合計吧,唉!想不到他如此執迷不悟,竟使出此等邪法,若是讓他逃脫,可就後患無窮了。”

計天嶽惱怒道:“如此惡人,還合計個啥?直接殺了痛快。”

老者笑笑不應,轉身躍下屋去,出到院門之外了。計天嶽此時才感到渾身乏力之至,方才被安然所使的化功大法將他全身勁力抽走了大半,雙手軟綿綿的提不起半點力氣。

風樂走上前來,一腳就把安然踢下了屋面,摔到院中,然後扶著計天嶽躍了下去,安然仍是靜靜躺著,如同死屍,這一摔竟然似毫無痛覺。

岑掌櫃早提刀在旁,兩人裝著看不見,互相攙扶著行入大堂之中,後邊傳來揮刃之聲,只聽噗的一聲,緊接著又是數聲,直到兩人在大堂中尋了個位置坐下,外邊才傳來岑掌櫃大喊一聲道:“東家主,夫人,岑家上下滿門兄弟姊妹,福榮幫你們報仇了。”

隔了一會,又聽張佐宇哭喊道:“別,別,別……”岑掌櫃厲喝一聲,就再無聲息。

計風二人互相對望一眼,心中都是暗歎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