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亦珣!”

雲若寒的臉色並不好,方閉上眼的白亦珣被他嚇了一跳。尚未回過神,緊接又見他使勁兒一甩門,似乎要將渾身的怒火都發洩到門上。

“你被……奪舍了?”

她訥訥吐出一句。看著雲若寒愈加陰沉的臉色,頓時後悔方才開口了。

雲若寒有要事在身,別提訓斥她一番,就連正事他都擔心來不及交代:“我已同掌門告辭,我先趕回仙雲,你儘快趕上!”

白亦珣此刻已是一頭霧水。連行事沉穩的雲若寒都急躁起來,她更是將心提到嗓眼,瘋狂跳動著:“到底怎麼了?!”

雲若寒原被怒火衝昏頭腦,趕來前腦中想好的說辭早已忘個精光。現在聽自己師妹這麼一喊,才恢復了些理智。迅速冷靜之後,他輕咳一聲,隨即便壓低嗓音,湊近白亦珣之耳:“師傅為人偷襲身負重傷。當下,仙雲岌岌可危!”

言畢,其佩劍已出鞘。話音未歇,便見他踏劍飛行,直入雲霄。

“什麼……。”

白亦珣當即愣在了原地,半晌沒有回過神。

雖然仙雲還有好幾位前輩,實力與掌門不相上下的,然時值此刻,他們卻幾乎都隻身在外,一時趕不回仙雲。

雲若寒在返回途中,已作好了最壞打算——掌門重傷之後,若對方直接出手,勢必會造成仙雲死傷慘重。只是他現在對偷襲者一無所知,無法估量仙雲能否扛得下,只能一個勁兒瞎猜。

至於偷襲的,他猜是魔界的人。

仙魔二界自上一次交戰僅十餘年,近日又開始蠢蠢欲動起來。雲若寒想起師傅先前成日愁眉緊鎖的模樣,擔心此次師傅遇襲,是魔界派人來探虛實,——若僅是如此,他們理應不會貿然進攻。

“……”

天氣悶熱得很,恰好合了雲若寒內心的煩躁。這名在旁人看來十分穩重的仙雲弟子,有時只是他在刻意掩飾而已。

一時亂了陣腳,雲若寒險些懸在半空急停。他壓下心底的焦慮,深吸一口氣,心道如今形勢不明,白亦珣又從紗凋遠遠趕來,自己只得走一步算一步。先御劍飛回仙雲,哪怕能減輕半點損失也好。

仙雲的大門半掩著,他推門而入,見仙雲門內一片寂靜,霎時愣在了原地。守在門邊的幾名弟子這時也注意到師兄回來了,爭先恐後同他彙報,恨不得將自己知道的盡數說出來。

而此時的雲若寒卻有些茫然。他不知道這是暴風雨來臨前的平靜,還是真的……

“嘖。”

在一旁七嘴八舌的弟子著實打亂了他的思緒,他眉頭一皺,寒聲道:“一個人說。”

幾人聞聲不由得一凜,頓時默了聲。見雲若寒目露不悅,慌亂中隨意推出一名弟子。那弟子正愣神,瞬間對上了面若冰霜的雲若寒,頓時被嚇了一跳。

“……”

得虧那弟子反應得快:“掌門、掌門現今已無大礙,正由幾名弟子照看。幾位前輩已基本將事務處理妥當,眾弟子在門派各處防守以備不測,目前無任何異樣,雲前輩大可放心。”

懸著的心總算落下了,可他還來不及喘口氣,又覺不妥:“偷襲掌門的人可有人見到?”

那弟子還未來得及鬆口氣,又是一陣心驚肉跳:磕磕巴巴地回應著:“這、這還真沒人見過。”

“嘖,師傅他在何處遇襲?”

“在、在他平日長待的書齋中。”

話音剛落,便見雲若寒如箭般飛奔而去。

“啊對了……程凝墨!有人說他曾去過掌門遇襲的地方。之後就、之後就再沒見過他了……”

一名弟子忽然衝著雲若寒的背影高呼,可已衝出數丈遠的雲若寒自然沒有聽到。

書齋的門虛掩著,他透過那條縫隙望去,隱約能看到視窗佇立著一人。為避免打草驚蛇,只得繞開前門另找途徑。

陣陣風過,婆娑的枝葉沙沙作響。屋內那人已注意到了雲若寒,額上涔涔冒著冷汗,在逃與不逃間徘徊許久——若是被雲若寒抓住了,自己怕是隻有死路一條,若是僥倖逃脫了,自己以後又該身居何處……

時值此刻,門倏然被推開。

他抬手摸上近在咫尺的窗欞,頓時撞破木窗而出,斷裂的窗框橫在地面,揚起一陣塵土。木屑刺入手臂,他絲毫不顧,徑自向幽深的林中逃去。

雲若寒自然跟在他身後窮追不捨。

枝葉交錯,冗枝旁出,在崎嶇的泥地上更是不好走。他披著黑袍,輕易便融入了周圍的景色,那人影忽近忽遠,多次險些跟丟。

轉眼已追到一片空地,前面那人倏然停下腳步。見狀,雲若寒立刻放慢腳步,警惕地握著佩劍,時刻提防對方。

那人輕嘆一聲,自知逃不過,便將兜帽摘下,緩緩轉過了頭。見雲若寒的表情逐漸由錯愕到憤恨,他只勾起一抹苦笑。

“……”

“…………”

等白亦珣趕回仙雲,已經有多名弟子開始鬆懈划水了。畢竟等了許久連個外人的影子都沒有,倒是追出去的雲若寒遲遲不見歸。

與此同時,門派中也不見程凝墨。

聯想方才雲若寒的言行,白亦珣喘著粗氣輕拍自己的胸口,為方才的擔憂感到不值。但見門派中過於平和,她又不免心生疑慮,向守在門口的一名弟子發問:“現在情況如何?”

“門派中事務基本處理完畢。掌門已無大礙,現在修養。其餘弟子在各處作防,雲前輩則去追偷襲之人。”

聞言,白亦珣輕輕鬆了口氣。

“那,程凝墨呢?”

那弟子心直口快,脫口而出:“偷襲之人,理應就是他。”

話音剛落,他便被邊上的弟子拉了回去,乾笑幾聲:“白前輩你別誤會,他說的只是……‘可能’,可能……”

“……”

“白前輩?”

“嗯?”她似乎沒聽到前言一般,“仙雲在這段時間,可有何異常?”

“沒有。”

“那……”

眾人都看著白亦珣,猜不出她的用意。

天空陰沉得像蒙著層灰,漫天陰雲將人壓得沉悶。仙雲弟子五百有餘,可門口只站著寥寥幾十人。有些弟子的臉上已浮現出了倦意,白亦珣揮了揮手,讓他們各自散去。

“通知其餘弟子,讓他們也回屋避雨。”

“白前輩,烏雲密佈怕有大雨,你也……”

“不必。我還需等你們雲前輩將偷襲之人帶回。”

她轉回大廳中,拿了把傘又折了出去。無論其餘的弟子如何追問,她都只是隨口搪塞。眾人自知再問也是自討沒趣,便徑自離開去通知其餘弟子了。

此刻,空中忽然落了個驚雷,緊接著,豆大的雨點便啪嗒啪嗒砸落下來。

白亦珣撐起紙傘,在門口翹首,臉上彷彿蒙了層灰。

大雨模糊了視線,水珠叩擊著屋瓦。白亦珣徑自撐傘跑了出去,大雨傾盆而下,她幾乎寸步難行。

朦朧間,她看到雨中踉踉蹌蹌走來一個人。那人被雨淋得渾身溼透,腰間的劍鞘被雨水沖刷得乾乾淨淨,佩劍被死死地抓在手中。

白亦珣忙不迭迎上去,脆弱的雨傘在雨中不堪一擊,彷彿瞬間就要被豆大的雨珠打散。她此刻也顧不上撐傘了,直接衝進雨中,將跌跌撞撞的雲若寒拖至屋簷下。

“程凝墨……。”

雲若寒的臉色蒼白如紙,甚至連雙唇都失了血色。

“他怎麼了?!”

他囁嚅著,勉強從牙縫裡迸出幾個字:“死了……。”

那原被扔下的傘,逐漸隱沒在了雨幕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