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量壽佛。

這顯然是一句病語。

“無量”,表示難以計算,數量極多。

無量壽佛,意思是很多很多壽佛……問題是,道家怎麼能稱佛呢?

所以就顯得不倫不類。

可面對如此怪異的道人,朱高煦卻一點兒都不驚訝,反而從怒火中清醒了幾分,臉上的表情陰晴不定:

“烏眉道人,你怎麼來了?”

“呵呵呵呵……”

道人一步邁入房門,咧嘴笑道:

“本座昨日掐指一算,發現殿下有煩擾之事,故前來助殿下一臂之力。”

“哦?”朱高煦眉梢一挑,轉身大馬金刀的坐下,身體前傾,眼裡閃著幽光:

“說說看,你有什麼好主意?”

烏眉道人立於屋內,凝視著朱高煦的眼睛,淡淡說道:

“李氏父子能翻盤,皆是因為投靠了世子,可如果....世子殿下倒了呢?”

朱高煦聞言,瞳孔驟然猛縮。

“難道你想……”說著,他抬起手刀,在自己脖頸上做了個砍的動作。

“不不不,世子動不得,那樣會徹底激怒皇帝,為我們招來殺身之禍。”

烏眉道人笑著搖了搖頭,輕搖龜扇,眯起眼睛:

“本座有一計,可令李氏父子萬劫不復,可令朱高熾無力爭儲……郡王殿下,您可願意配合?”

朱高煦猛吸一口氣,強壓心中翻滾,臉色猙獰的問:“需要本王做什麼?”

烏眉道人呵呵一笑:

“一切交給本座便是。”

“只不過,在必要之時,您需聯絡京營的那些老兄弟,讓他們放開一道口子……”

……

尚寶司。

李峰捧著寶璽,回了自家衙門。

頂頭上司呂震,一把拉住李峰,一臉後怕,痛心疾首道:

“賢侄,方才朝堂上的事,本官已經聽說了……兇險萬分,兇險萬分啊!”

…呵呵,老油條。

李峰心裡吐槽,暗自打起十二分精神。

要知道,眼前這位,史書的評價可是:有精力,能強記,為人陰險,又誣陷同僚,人視為佞諛險毒!

顯然,這傢伙見自己轉危為安,又攀上了朱高熾的高枝,態度便跟著熱情起來。

作為辦公室社畜,李峰自然知道該如何反饋,於是誠惶誠恐的躬身:

“屬下該死,讓呂公擔心了。”

“嗯?賢侄如此這般,可是與本官生疏了……”呂震故意板起臉說了句,繼而笑道:

“好了,事情都過去了,來來來,喝茶。”

……

倆人說了會話。

李峰客氣的起身,開始熟悉起自己的工作環境。

寬敞的大堂,檀香繚繞。

陽光透過窗欞照入,灑在幾大排一人多高的書架上,架子上放置著一卷卷用章記錄。

李峰在架前踱步,目光緩緩掃視卷宗。

....知己知彼,百戰不殆,李家參與了儲君之爭,形勢只會更加兇險,稍有不慎,便是萬劫不復!

李峰想摸清自己所處環境,以及友方和敵方的諸多細節。

這時,身後忽然傳來呂震的聲音:

“賢侄想看那些記錄?可說與本官…這庫內所有卷宗,本官均已廖記於心。”

這麼多你都記住了?吹牛呢吧?

李峰心裡吐槽,卻不好拂了對方好意,轉身笑道:

“屬下想知道,陳瑛陳御史,何時述職督察院。”

陳瑛……

呂震的眼神變了變。

隨即深深看了李峰一眼,笑道:“第三排,縱二十六,第五個方格。”

李峰按照方位尋找,抽出記錄,開啟一看,果然有一封詔書記錄:

——秋七月,癸未,召前北平按察使陳瑛,為左副都御史,盡復建文朝廢斥者官。

李峰眉頭皺起,神色漸漸凝重。

燕王六月攻入金川門,緊接著,七月就召喚陳瑛述職……這傢伙的聖眷,比想象中還要深厚啊!

歷史上,正是他一錘定音,導致了曹國公府走向凋零。

真是狗屎,這樣的死對頭,真是讓人窒息……

李峰將檔案放回,託著下巴喃喃道:“也不知道內閣大臣們都有誰呢……”

話音剛落。

身後便再次傳來聲音:

“第五排,縱三十二,第七個方格。”

李峰一愣,尋著位置走去,抽出記錄一看:

——八月壬子,侍讀解縉、編修黃淮入值文淵閣。尋命侍讀胡廣,修撰楊榮,編修楊士奇,檢討金幼孜、胡儼同入直,並預機務。

李峰一臉驚訝。

不可置信的扭頭望向上司。

…不會吧,這麼強的記憶力?這特麼哪裡是人?簡直是一具人形電腦。

呂震很滿意李峰的表現,端坐在桌後,洋洋自得的捧起茶杯,笑道:

“每次奏事,別人都手拿副本,又與左右輪番上奏。”

“本官卻是自己口授奏章,不用下屬參予。”

“情狀複雜,千頭萬緒,本官都背誦如流,不曾有誤。”

你應該去參加最強大腦....李峰敬佩的拱拱手:“呂公....威武!”

永樂朝果然猛人輩出,不管這廝德行如何,單憑這份記憶力,便足以傲視群雄。

李峰沉澱情緒,這次主動問道:

“除了教坊司,京都還有那些官辦青樓?”

呂震精神一震:“當然是金陵十六樓!”

李峰再問:“南京城十大花魁都是誰?”

呂震沉聲開口:“媚香樓的夢璃,富樂院的青蕊,瀟湘館的如煙,倚翠閣的碧落……”

“碧落姑娘何以成名?”

“呵呵,當然是入碧之時,深淵無窮,讓人疑是銀河落九天。”

“青蕊姑娘有何長處?”

“她沒有長處,只有漏洞,需用你的長處,彌補她的漏洞。”

“呂公妙義!”李峰抱了抱拳,快速問道:“據說,秋香姑娘臀部有顆痣?”

呂震一愣,他遇到了知識盲區,只得無奈道:“這個…本官不知。”

…哦吼,秋香果然是老爹的禁臠....李峰心中有數,話鋒一轉:

“您可知,姚廣孝何時被任為,僧錄司左善世?”

呂震再次一愣:“姚廣孝是誰?”

…糟糕,這會兒道衍和尚還沒被賜名?李峰心裡一驚,面不改色的說:

“許是屬下記錯了,您先忙,我自己看看便是。”

說罷,邁步走向書架深處。

不遠處,桌上茶爐燒的正旺,水汽汩汩冒出。

氤氳的霧氣裡,呂震的臉若隱若現,目光深邃。

……

臨近黃昏。

李峰下值回家。

老爹李景隆不知去哪裡浪了。

老孃袁氏去了孃家,今晚不歸....李家的事震動朝野,不用說,她肯定是去報喜了,或許還有一點點顯擺。

在老管家的伺候下,李峰吃了晚飯,回到自己院裡。

這時,房門“吱呀”一聲被推開,進來一個身著丫鬟服飾的小姑娘。

她拖著托盤,低著腦袋,對著李峰款款施禮:

“奴婢翠娥,見過少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