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未亮。

臨時坊市。

白昭盤膝坐於二樓,面朝視窗,一縷帶著淡淡赤意的月華落下,斜射到了床榻之前。

經過深夜中的一陣廝殺,消耗甚大,縱然是要前往各處,獵殺妖魔,那也得先稍稍恢復,否則不知道是誰殺誰了。

距離天明還剩一兩個時辰,等到那時,再去不遲。

袖口一甩,一枚丹藥泛著光澤,懸浮而出,正要吞入腹中恢復氣機,這時,門外忽然響起一道聲音。

咚、咚、咚。

“是誰?”

白昭睜開神目,朝著門外一掃,見是一男一女,男子築基中期,面相是四五十歲的年紀,捋了捋須,站在前面。

女子雙十年華,身材窈窕,臉蛋長得明豔動人,風韻十足,已然練氣後期的境界。

“進。”

隨著一聲應允,兩人先後走了進來,中年男子先是作揖行禮,彎下了腰,恭恭敬敬,笑道:

“見過雲樓道友,在下南疆蜂人,今日見到道友大發神威,以築基中期逆境斬殺法相,仰慕不已,加上今日道友相助,在下才能擺脫金蠶蠱蟲,還未來得及感謝。

所以和舍妹一起前來拜訪。

還望莫要覺得唐突。”

南疆蜂人的言語中,千穿萬穿馬屁不穿。

“小女子蜂女,見過前輩。”

女子欠身行禮,彎下了腰,或許因為是在火焰山的附近,她的穿著格外涼爽,一件薄紗遮體,脖頸以下,露出一大片的雪白肌膚。

穿著抹胸,領頭極低,甚至可以說是沒有。

隨著彎腰,將那波濤峰巒,露出大半,還有裡面褻衣,尤其是那一根衣帶,格外顯眼。

配上那一句的甜膩聲音,出奇魅惑。

怎麼覺得像是故意露出那麼多的褻衣來得?

臥槽。

不會是因為今日拿了薛魅魚所留下的衣物吧?

天可憐見,之所以會把薛魅魚的褻衣衣帶連同袍子袖口一起留下,並非是有什麼其他雜七雜八不乾淨的妄想,或者是什麼癖好。

純粹是因留著這等貼身之物,日後或許可以當做媒介,進行施法詛咒。

山海修界之中,可是存在類似法門,或許之後白昭可以獲得。

‘妹妹?’

白昭嘿然一笑,對於硬生生塞入自己眼簾的美景,置若罔聞,他的眼皮耷拉,似乎視線全然不在上面。

只是旁人不知,白某人有環視之能。

“道友客氣。”

白昭灑然一笑,“這是我該做的。”

蜂人搖了搖頭,朝著旁邊妹妹施了一個眼神,說道:

“雲樓前輩,我家妹妹對你欽慕已久,得知你在此處,特意過來……”

這老傢伙點到為止,剩下則是蜂女發揮,只見她走上前,彎下了腰,雙臂扶著床沿邊上,湊了上來。

輕吐香蘭。

白昭眼神一掃,心中一咂,正在此時,‘見’到樓下海瓊子的耳朵豎起,風螺泛著淡澤。。

白昭頓下,皺了皺眉,爾後抬起手臂,一拂大袖,將這練氣期的女子往前輕輕一推出去,“道友,不必如此。”

他正氣凜然,嘴上煌煌說道:

“你以白某為何人?我輩修士,行俠仗義,路見不平,乃是應有之事。

並非是為貪圖回報!”

難道我猜錯了?

南疆蜂人聽到此言,心下一沉,覺得自己這波拍馬屁是拍到了大腿上,立時彎腰行禮,慌忙說道:

“雲樓前輩,雲樓前輩,且聽我說!”

“我這妹妹,她修煉了一門功法,名字為《元陰訣》,此功修煉之後,只要維持處子之身,便能頗大增加速度。

只是此功只可以到練氣後期,若要更進一步,就需陰陽相濟,與人交合,尤其是要和陽火之氣旺盛之人最好,否則陰氣遮體,不止不能更進一步,還會對自身產生影響,無時不受陰氣侵擾。

前輩實力強悍,而且身有強悍真火傍身,乃是不二人選。

陰陽相濟,對前輩也有很大的好處,可比得上數年苦修……

還望前輩詳查!”

“原來是要借我火種救人。”

白昭臉色緩和下來,點了點頭,神色頗為猶豫,長嘆了一口氣,並未直接作答,說道:

“也是個可憐人。

只是天亮還要去追妖魔,此事還需讓我再好好思慮思慮。”

蜂女站在一側,眼中似乎欲泣,望著白昭,沒有一點排斥。

若是一個修煉不知多久,長得又太寒磣的老頭,那會一千一百個不願意。

可是面前此人,不止年輕力壯,長相也過得去。

而且天資絕佳,竟以中期斬殺法相,頗為傳奇,前途不可限量,日後在這東隅定有極大名聲,而非籍籍無名之徒。

“小女子歇過前輩。”

南疆蜂人作揖道:“既然如此,在下先告退了。”

等人走後,白昭摩挲下巴,神識一掃袖口,見到乾坤當中所懸浮的那縷褻衣絲帶,呃了一聲。

他奶奶的,難道因為這事兒,我在眾修眼中,竟然成了好色之人?

這才過去多久,就有人來獻女。

“這個蜂人,敗壞老子名聲!”

白昭心中腹誹一句,神目又朝此樓上下一掃,說道:

“海瓊前輩,你聽夠了麼?

我可啥也沒做。

還有百曉生你小子,再敢偷窺老子,腦袋給你削了!”

“放屁,誰可以聽你的!”海瓊子大罵一聲。

百曉生訕訕一笑,“白兄,這話說的,只是聽到動靜,以為是有什麼歹人,怕你出了差池,所以看了一下,絕無他意!”

就知道你們這兩人會搞這一出!

白昭撇了撇嘴,想起剛剛那小女子,心下不由一熱。

他可不是聖人,修仙問道,也絕不是存天理,絕情慾,而是要使道心不會蒙塵,不會有心魔滋生出。

說來是好久沒見墨青青了。

食髓知味啊。

想罷,將面前的丹藥吞入腹中,又恢復了半個時辰。

天邊泛起了魚肚白。

白昭一掠而出。

海瓊子、雲中仙、雲霓、紫錦囊等人,還有百曉生這個千里眼引路,各有一個方向而去。

這是先前就商議好的。

————

西極國。

此國距離在東隅的西邊,距離火焰山近些,倘若是站在國境之西,朝西眺望,便可看到高聳入雲,如同城牆一般的山脈。

此國一年兩季,一熱一溫,種植糧食,也是一年一季而已。

西極某城。

一家客棧之中。

白昭前腳剛到,後腳便有一女進來。

不是別人,正是那名蜂女,她敲了敲門,聲音輕柔,試探問道:

“我進來了?”

旋即推門而入。

望著坐於床榻上的男子,她的面頰一紅,一步步地上前,腳下是雙特製琉璃鞋,晶瑩剔透,正要脫下,卻聽一聲笑言:

“不必脫了。”

蜂女一挑眉梢,穿著好像是從青樓弄回來的鞋子,爬到床榻之前,雙手撐著身子,主動求索,衣裳緩緩褪卻。

這是新奇的體驗。

偶爾被動一下,也蠻好的。

面前白兔一下躍了出來,頗為松彈,白昭雙眼一白。

蜂女應該是隻有理論,從來沒有實踐,顯得有些笨拙,一些關鍵動作,還要親手指點才行。

翻雲覆雨,整個廂房,被一層的隔音屏障籠罩,外界難以窺探其中虛實。

————

一個時辰之後,白昭頓下動作,皺了皺眉,抬起頭來,霍然起身,目光朝著南方望去。

眉心神目張開,穿透一層又一層的阻礙。

卻見城池之南,忽有一團陰風呼嘯而來,一股黑雲遮天蔽日,籠罩四野,頗有黑雲壓城城欲摧之感。

城中百姓紛紛抬頭,望向這股黑雲,議論紛紛。

“怎麼回事?現在是熱季啊,不可能下雨才是啊。”

熱季之時,水受高溫影響,只會變成蒸氣,哪裡會成雨水落下!

“不是下雨,這風裡頭,怎麼有一股恁邪惡的妖氣?”

城中並非是沒有武夫,一名遊歷江湖至此的武夫,抬起頭來,凝眉說道。

走南闖北,他的見識自然不是尋常小民可比,住過山村,露宿過了野廟,他曾見過妖狐,如何魅惑人的心智,剜肝刨髒,食心吃腦。

“是頭妖怪,是妖怪啊,速速到城主府,稟告儒來城主!”

城門樓上,城尉抬頭,望見遠處,不,是近在咫尺的陰雲之中,隱隱間有一道影子浮現。

高有近丈,頭生捲曲雙角,頷下是縷頗長的山羊鬍須,整個頭顱,也像是頭山羊。

這般醜陋模樣,駕著妖風,定是妖怪無疑!

怎麼會有妖怪!

出身於東隅的凡人,有些在酒樓中,自然是聽說過一些奇譚怪論,妖精鬼怪雜談,可見過的人,少之又少。

真的臨到面前,這誰不慌亂啊。

方才還算熱鬧的小城,登時亂了起來,呼喊之聲不絕。

有人要飛快地回家,關閉門窗,有人則是要朝北城門的方向逃竄,要離開這座城池。

白昭所居住的客棧,共六層樓高嗎,在這數萬人的小城,也算是鶴立雞群了。

他站在面前的落地窗前,朝著那邊望去,抽出了槍,“這頭畜生,壞我好事!”

白某人不是那麼膚淺的人,一番深入交流,陰陽相濟,水火相合,的確是明顯感覺到丹田中的真氣,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增補。

不過一個時辰,怕能比得上正常兩三年的修煉!

鼎爐,妥妥的鼎爐!

不只是他,前面以手扶杆的蜂女,一樣如此,丹田中的真氣,已有化液的跡象,好像都滲出來,渾身已是大汗淋漓。

她的媚眼如絲,迷迷糊糊,側了側頭。

好像在問,怎麼停了。

“妖魔來了。”

白昭回了一句,照著後面拍了一下,“等著,去去就來。”

法衣裹在身上,袖袍一揮,窗戶開啟,風聲灌入,吹動兩側窗簾作響。

“我也要去!”

蜂女一個激靈,翻身站了起來,拍拍膝蓋,裹上衣衫。

————

城南。

那頭鬍髯妖魔,腳下踩風,已經抵達城樓之前,它的手中掐訣,向下一點。

呼——!

一股狂風驟起,湧向城牆,在這瞬間,將其衝開一個豁口!

城門樓上的兵卒嗎,同樣被卷著摔倒了地上。

一擊之威,竟然至此。

城尉見狀,面色大變,蹣跚爬了起來,口中大喊大叫,未戰先退,施展輕功,要朝北逃。

妖怪!

這等能耐,哪裡是他一個小小一關武夫能對付的?!

死道友不死貧道,守個城池,玩什麼命。

這時,那頭鬍髯落了下來,張開嘴巴,胸腹鼓起,朝前一吸。

一團黑霧迸濺而出,轉眼籠罩那名平日作威作福慣了的城尉。

吸溜一聲。

這般大的一個人,隨著此音一出,竟是轉眼消失在了眼前。

鬍髯吞掉了一個人,周身那股氣機,更濃郁了。

在來到這之前,他就已經吃掉兩個村子一個鎮子了,實力以極快的速度提升。

血肉,對於妖魔而言,乃是大補。

尤其是小孩子的血肉。

鬍髯鼻子一動,望向青石板長街之上,正有一名三五歲的稚童,因為和父母走失,孤零零地站在那裡,大聲哭泣。

小孩看到鬍髯這頭猙獰妖魔,嚇得一個趔趄,坐倒在地,渾身抽搐,從大哭變成了嗚咽。

唯恐引起注意。

鬍髯臉上似乎露出了笑,相比於在火焰山時,它的雙眸,多出一縷神采,綻放出來智慧。

吞噬人後,這些妖魔,會以極快的速度增補神智,這才是真正蛻變成魔的路。

否則的話,它們更多隻是隕生老魔的傀儡而已。

鬍髯伸出了手,一團黑氣逼出,先抓向了稚童。

那名從東往西,一路遊歷到西極的武夫,主動斷後,此刻,見一小孩將要落於魔手,頭腦一熱,一咬牙,衝上了前,口中大吼,“放開!”

手中抽出了刀,健步而去。

可卻為時已晚。

咻——

此時,一道青芒閃爍,噹的一聲,鏗鏘作響,撞在那張魔手之上。

隨後一道人影浮現,遁光散去,一名姿態非凡的青年露出,還手抱起那名五歲孩子站了起來。

白昭逗逗稚童,摸摸她的腦袋,溫和笑道:

“別怕,別怕,哥哥幫你把這醜八怪打殺了好麼?”

說著,將這小孩放下。

武夫望著面前的人一愣,頓下動作,又見後面一女跟來。

蜂女恰好見到白昭彎腰安慰那小女孩,又想起來昨日白昭手中拎著長刀縱橫之姿,一時分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