扛著黑貘屍體,沿著蹤跡不明顯的羊腸小道一路返回,腦海依舊在想那樹的事。

“三叔說沒見鬼怪精魅之流,是因沒有神眼,縱然面對面了,也察覺不到啊。”

“還是要有靈氣,目前我見過的靈穴靈眼,氣都太淡,所以野獸佔了,都不怎麼厲害。”

白昭走回原地,生了堆火,一邊烤肉,一邊等待那同齡人回來。

等到肉熟,從隨身攜帶的包裹當中,取出調料,灑在上面,香氣撲鼻。

猴頭金夔手拿一串,吱吱叫著,“不放辣啊!”

自從吃了熟食以來,這貨就沒再碰過生肉了,由奢入儉難啊。

“你小子!”

這時,那人終於興沖沖地扛著一頭獵物回來,一見白昭,稍愣了愣,又見那頭大一圈的黑貘,臉色頓時頹然。

明明看著比自己的年齡還小,如何這般厲害?!

扶風山莊是本地數一數二的勢力,莊主乃是第二關的高手,身為其子,自然是通武藝,方方面面更為優秀才是。

可卻連個獵戶都不如了。

難怪爹孃從不讓我參與莊上的事。

一時之間,思緒紛雜,心情低落。

‘不是,狩獵輸了,你也不至於吧!’白昭發現端倪,心中嘟噥,擺了擺手,笑道:

“兄臺,肉烤好了,想來餓了,不如先來吃點?”

“多謝。”

年輕人猶豫了一下,放下兩三百斤重的獵物,坐在旁邊,接過串在木棍上的烤肉,咬了一口,眼前一亮。

“好吃!沒想到你還有這等手藝。”

旋即大快朵頤起來。

方才心緒,好像六月的天,娃娃的臉,說散就散。

化悲痛為食慾了是吧。

“在下出身貧寒,父母早亡,所以多能鄙事。”白昭有心攀談,多說兩句。

“原來如此,這我不知……還望莫要見怪。”

“無妨。”白昭灑然說道,“自己一人吃飽,全家不餓。”

“兄臺灑脫。”

邊吃邊聊,兩人關係拉近不少。

吃著,那年輕人又打量一眼蹲在旁邊的白盧,尚不甘心,猶疑說道:“你這狗子,真沒一絲靈獸血脈?”

“村中抱養來的,純種土狗。”

白昭笑道,指著對方那條遇到白盧犯了慫的大獒,“世上又不是說只有靈獸血脈,才能變強,若是食了天材地寶,一樣可以。

聽說扶風山莊,有種秘藥,極大增強狗的實力,所以狗園出品,必為精品。

你這黑犬,如此兇猛,難道不是餵了什麼?”

年輕人點點頭,擦了擦嘴,自報家門,“實不相瞞,在下劉黃耳,正是山莊的人,黑將軍乃家中所養。”

黃耳?

你爹是有多愛狗啊,給個兒子起名都得是狗名字。

是不是還有兄弟叫韓盧、地羊的。

白昭拱了拱手,神色微變,說道:“莫非是大公子當面?失敬,失敬。”

劉黃耳撓撓頭,“我不是大公子,是二公子,上面還有一個哥哥,叫劉韓盧。”

“……”

白昭嘴角一抽,左右張望,心中尋思,堂堂的公子哥,進山竟然沒有莊客隨從,嘴上卻道:

“說了半天,頗為投緣,竟是忘了介紹。

在下白昭,是個江湖散客,素來愛狗,早聽聞了狗園大名,本想順路瞧瞧,卻不曾想,竟是遇到了主家人。”

劉黃耳不疑有他,點了點頭,傲然說道:

“你的白狗,比起尋常犬種厲害不假,可比起來我家的那幾頭,就差遠了!”

瞄了一眼正逗黑狗的白盧,他想到了什麼,躍躍欲試,“既然如此,不如今日你和我一起到莊上去,看看你這白狗,到底有多大的能耐!”

“這不好吧。”白昭踟躕說道。

“沒什麼不好的。”劉黃耳道:“常言道,壘起七星灶,銅壺煮三江,擺開八仙桌,招待十六方。

江湖相見,你我有緣,都是朋友。”

“哈哈。”白昭笑了一聲,抬了抬手上肉,“可惜無酒,否則定要先來敬個朋友!”

還是喜歡和小年輕一起玩兒啊,說進山莊壓根不用自己開口。

“這有何妨,待到山莊,我請白兄喝酒!”

————

下午時分,兩人結伴離開,年歲相差不多,都愛犬狗愛狩獵,話題不斷,一路往北前往扶風山莊,愈發親近。

山莊建在半山腰處,走到山腳,遇上一隊人馬,共計三人,牽著騾車,車上鐵籠有大大小小數只狗。

白昭有點眼熟,認出三人是昨日在客棧遇到的酒客。

“我家府上常常會有各地來的商賈,或者愛狗之人前來。”

劉黃耳介紹道:“這些人估計是狗販,買來之後,銷往它州。”

狗園生意不小,莊主劉扶風是地頭蛇,而且據說還是雲州一流高手‘鐵拳’方正的弟子,有此靠山,所以鮮少麻煩。

上了山後,朝東北望,能見雲實城池,檣櫓相接,車馬流轉,明顯比起魚臺,繁華多了。

劉府山莊面積甚大,到了門前,白昭試圖左右望去,卻瞧不見高牆盡頭。

尚未進門,一名中年莊客便匆匆走過來,彎著個腰,說道:

“二公子啊,你可算回來了,夫人聽說你自己進山打獵,正擔心呢!”

“我知道了。”

白昭跟著劉黃耳,一起踏進了門,廊道九曲十八彎,飛簷翹角建築相連,不時可見一條看家犬。

著實讓土包子見識到了狗大戶的殷實家底。

如果自己穿越成了少爺公子,怕是不會遠走家鄉,混跡江湖。

不一會兒,到了一座院落,見到一名頗具風姿的雍容婦人。以及一名星眉劍目的青年。

不容開口,眉宇和劉黃耳三分相似的青年掃了一眼過來,便語氣中帶著訓斥,說道:

“老二,近來家中事多繁雜,沒空管你,怎麼自己去上山了,白白害的孃親擔憂!”

不出意外,應當是劉黃耳的大哥,劉韓盧了。

“大哥,我……我想獵只黑貘,給娘補補身子……”

劉黃耳面對著大哥,天生膽怯一般,耷拉著頭,底氣不足說道。

自從回了家後,這小子的狀態,和在山中,明顯不同了些。

“好了,好了。”婦人面色和善,打斷了話,望向尋常江湖人打扮的白昭,問道:“這是……”

劉黃耳連忙道:“娘,這是我的朋友,是個獵戶,有條白狗可厲害了……”

“老二……”劉韓盧緊緊皺著眉,打斷了話,正要開口,卻被孃親一眼瞪了回去。

“見過夫人。”

白昭有禮有節,作揖拱手,笑道:“山上偶遇黃耳少爺,早聽說了貴莊名犬無數,因為愛狗,所以前來拜會。”

婦人點了點頭,態度不冷不淡,“既然是老二朋友,那就由老二你好生招待了。”

“是,孃親。”

劉黃耳恭恭敬敬應了聲,偷偷瞄了一眼大哥,“那我們就先告退了。”

兩人一走,青年劉韓盧皺眉道:“孃親,老二不涉江湖,沒有閱歷,毫無防備之心,我看那個小子來歷不明……”

“無妨,一名少年而已。”

“你就是太慣著他了,讓他成天結交什麼狐朋狗友,上次在雲實縣,被人坑了銀子……”

婦人擺了擺手,“派人前往方師那裡傳信,可有什麼訊息傳來?”

————

兩人從院落中出來,白昭能看得到劉黃耳鬆了口氣,算是明白這位老兄在家中的地位,當真慘淡。

一路交談,旁敲側擊,大致勾勒出了劉家關係。

嚴厲的父親,強勢的大哥,管事的母親,和懦弱的他。

沒走多遠,側頭見到幾名江湖客打扮的漢子,牽著兩頭熊羆豹子,不由一愣。

“劉兄,這幫也是府上的人?”

“不是,好像是北方萬獸山莊來的客人。

爹孃大哥,從來不會告訴我這些,具體不太瞭解。”

劉黃耳搖搖頭,雙目一黯,兩人說笑一路,儼然是當作了朋友,沒有隱瞞避諱,說道:

“我在家中,可有可無,其實也想像白兄你一樣,闖蕩江湖。”

白昭瞧見方才這小子的戰戰兢兢,不由同情,拍了拍他,指著自己,安慰說道:

“江湖也不好走,風餐露宿,你看看我,多日不會洗澡,衣裳髒兮兮的。”

說著,兩人沿著廊道到了一個獨院獨屋的客房。

旁邊幾座院子,都是供給府上客人居住,周圍全栓著狗。

和他一牆之隔,是萬獸山莊的人,另外一邊,似乎是在莊上過夜的狗販。

剛打量完一遍房間,劉黃耳走過來,揣著兩壺酒水,恢復了幾分精神,笑道:

“既然說要請白兄你飲酒,那自不能食言。”

“哈哈,甚好,甚好。”

兩人便在屋中小酌起來。

結果這位邀人共飲的人沒喝過酒,兩杯撂倒。

白昭失笑搖頭,好在房內一床一榻,足夠睡了。

當晚,在院子裡練過武后,躺在床上,正思索著怎麼打聽狗奇珍時,透視之下,見到隔壁狗販爬了起來。

一身的夜行衣,鬼鬼祟祟,走出了門。

咋回事兒,難道是些賊子?

他坐起來,同屋子的白盧、金夔耳朵一動,紛紛睜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