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許相公都額外去了哪些地方?”李弘問道。
前來彙報內坊典內王德早有準備,答道:“回殿下,奴婢細細問了,許相公在戴、張、趙幾位相公府前停留的最多,還有仍在遼東的右相劉相公府上。”
戴至德、張文瓘、趙仁本、劉仁軌。
除了不久前才一同成為宰相的左相姜恪和右相閻立本,許敬宗把政事堂其他四個宰相的門前走了個遍。
甚至連人都不在長安的劉仁軌都沒放過。
雖然這四個宰相沒有一個和許敬宗關係好的,尤其是劉仁軌,兩人之間仇怨很深。
李弘有些無奈,好傢伙,這是把他送的胡床當成炫耀的戰利品了。
這算什麼,朝堂上輸掉的東西私底下找補回來?
不過這本也算不得什麼大事,頂多也就是當朝宰相的小小任性罷了。
李弘想了想,吩咐王德道:“回去後多做些類似的胡床,最近應該會用到。”
如今政事堂的宰相們,除了剛登上相位未久的那幾位,如戴至德、劉仁軌等人都和許敬宗一樣在東宮有兼職,許敬宗不僅有了,還拉出去炫耀了,也不能不為他們準備。
李弘並不想插手宰相之間的矛盾。
他只想居中而立,當一個安靜的吃瓜觀眾。
反正能與他接觸的宰相們大多掛著東宮的官職,總不至於拿李弘做筏子攻擊政敵吧。
想要化解化解他們之間的矛盾也不容易。
比如劉仁軌,當年被李義府害得丟官去職,被流放至半島的百濟白衣從軍,許敬宗就是李義府的幫兇。
甚至於蘇定方的身後名的定奪,都與兩人的矛盾衝突有關。
其實從宰相的角度也能看出如今皇帝對於朝堂的掌控,雖然自上官儀死後便有了二聖臨朝的說法,武后也更多的開始代替生病的李治處理政事。
這麼乍一看好似武后已經當上了常務副皇帝,位高權重。
但實際上如今這麼多位宰相,和武后關係好的,只有許敬宗一位。
如戴至德、張文瓘,不僅僅因為禮制看不慣皇后的所為,還都是皇帝自己提拔起來的心腹。
總體而言,此時的朝政還掌握在李治手中。
而李弘所不知道的是,許敬宗在從他這裡離開後的次日,又去見了皇帝。
“依臣愚見,太子殿下經此一事,較以往成熟了。”
許敬宗說著他的評價。
“成熟?”李治唸叨著這幾個字,看向了許敬宗。
“是!”許敬宗當然知道皇帝在向他問理由,但這個理由,即便是他也有些不好意思直接說出口。
畢竟他總不好當著皇帝的面說太子過去因為他的名聲對他客套之中帶著幾分疏遠,如今態度卻變化了不少。
但皇帝詢問,他不能不答,倏忽之間一個答案便映入腦海:“臣只一提起徵遼東軍士逃亡者妻子之事,太子殿下便反應過來。如此宅心仁厚,真真是社稷之幸,臣為陛下賀!”
許敬宗帶著太子送的胡床在幾位宰相府前炫耀,這種事李治怎麼可能不知道。
對於許敬宗的未盡之話他心中其實也猜了個七七八八。
也就沒再難為他的心腹大臣。
……
兩日後,李弘的奏表得到了皇帝的批覆,準之,予以施行。
又一日,西臺侍郎、太子左中護(左庶子)、同東西臺三品戴至德來到了東宮。
李弘同樣在麗正殿接待。
自從奉命養病外加閉門思過以來,李弘每日過得很是愜意。
以往的課業、需要他經手用以鍛鍊能力的諸司事務全都沒了。
但隨著戴至德的到來,李弘意識到,自己閉門思過(啥都不幹)的好日子要結束了。
戴至德乃是名相戴胄的嗣子,而他本人的作風也與戴胄相近,生性忠直,看重禮制法度,有長者之風。
見面之後,戴至德見李弘氣色不錯,遂開口問道:“多日來,臣聽聞殿下居殿中養病,是以未曾叨擾……如今看殿下氣色,是否已經大好了?”
李弘也知道事到臨頭是躲不過去的,他身為儲君,皇帝身體不好,同時還有皇后干政……
這種局面,就算皇帝不想培養太子,似戴至德這樣的大臣都會極力催促,更別說皇帝的想法和做法已經很明確了。
他答道:“是比以前好了一些,太醫署的醫師們看診後言稱還需靜養。”
——這可不是俺不想讀書,也不是俺不想接觸朝政,實在是醫師們這麼叮囑了。
戴至德點了點頭,說道:“臣今日來之前曾問過太醫署,得知殿下明日即可如過往一般,只需注意不得過於勞累即可。”
——我也問過醫師了,醫師曰“可”。
面對宰相的進攻,李弘嘗試反抗,然而反攻的號角剛一奏響,他的水晶就炸了。
只一回合,李弘大敗。
到哪裡都躲不過學習……
李弘在心中暗歎一聲,不等戴至德開口,他就主動表示道:“我稍後會傳信郭師,請他明日上午來此繼續講解《漢書》。”
話雖這麼說,反正李弘心中打定了主意,為了能活得久一點,累了他就歇,誰勸都不行!
戴至德聽了李弘的主動表態,自然很是滿意。
他心想,雖然太子殿下因為生病耽誤了一陣學業,但這尚學之心,卻是較以往沒什麼變化。
想到此處,戴至德又說道:“後日殿下當視諸司奏事,可早做準備,當日也不必再讀史了。”
李弘點頭稱是。
視諸司奏事,也是皇帝培養太子的手段,已經持續好些年了。
等到戴至德安排好李弘接下來的課業,又再度囑咐李弘一定要注意身體云云,然後便要告辭離開。
從始至終他都沒提過許敬宗的名字。
顯然這一位頗受皇帝信重的宰相併沒有把宰相之間的爭執引入東宮的想法。
離開之前,李弘連忙道:“戴相公,前陣子東宮內坊做了些胡床,很利於公事之餘稍作休憩之用,相公為國事辛勞,便取幾張用用,緩解些疲憊。”
在許敬宗的鬧騰之下,東宮胡床的事誰人不知?
連帝后都在用,自也沒有衛道士去提什麼坐胡床失禮之類的話。
據說長安東西兩市已經有人仿造出來賣了。
戴至德自沒有推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