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死者方可看到戰爭結束。——柏拉圖

-----------------

晚明的明軍,火器、火槍、火炮,裝備不可謂不先進。

比起滿洲人的武器,何止是優勢二字。

可結果呢?

近代,清軍的武器當真就遜於歐洲列強?

不盡然吶!

清軍的火器很多時候甚至比敵人都強。

可戰績呢?

再瞧瞧那八里橋之戰,清軍最後竟在白刃交鋒中一敗塗地。

還有二戰時,波蘭翼騎兵衝擊德國坦克之事,那可是純粹的冷兵器騎兵!

波蘭人難道真傻到如此地步?

當然不是!

戰爭的勝負,又豈是單單取決於武器?

不可否認,在戰爭中,擁有更為先進、精良的武器,無疑能為自己增添不少勝算。

但是。

熱兵器到底是什麼?

它這幾百年的發展,究竟給世界帶來了什麼?

戰爭,又到底是什麼?

老子曰:“兵者,不祥之器,非君子之器,不得已而用之。”

赫拉克利特講:“戰爭是萬物之父,也是萬物之王。”

霍布斯稱:“戰爭狀態是自然狀態下的必然結果。”

克勞塞維茨提出:“戰爭是政治的延續。”

尼采說:“戰爭使優秀者更優秀。”

戰爭,它是個宏大的概念!

它不單單指戰鬥、戰役以及各種流血衝突。

政治手段也是戰爭的一種形式。

它不只是戰場上的廝殺、流血衝突,政治手段亦是戰爭的一種形式。

就連不流血的思想碰撞,其實也同樣屬於戰爭的範疇。

人類作為社會生物,幾乎從誕生之初,就充斥著衝突、利益糾葛、仇恨與戰爭。

當法律、談判、議和、協商等手段無法化解國家、階級、群體間的矛盾時,戰爭便會爆發。

只要是擠壓物質空間或者精神空間的行為,都可稱之為戰爭。

如今,在歐洲,其實已經出現了早期的火銃和火炮。

距離卡洛很近的義大利北部的薩伏伊公國,早已對其展開了長時間的研究,並已經零星的將它們應用於戰鬥之中。

然而,目前來看,這些武器的威力、效能,實在有限。

難以在戰場上起到決定性的作用。

卡洛,我身為後世的高階機械師,難道改良不了這些武器嗎?

簡直笑話。

我能做到的,可遠遠不止改良這麼簡單。

火銃的發展歷程,是從火門槍到火繩槍,再到燧發槍、擊發槍,最後發展為後裝槍,一步步演變而來的。

說白了,這其實是人類在研究戰爭武器時。

不斷對點火、擊發和機械結構進行改良的過程。

那些小說裡的橋段,都能製作熱武器了。

卻還在一步步搞什麼火門槍、火繩槍,當真是荒謬至極。

就算不懂這些,只要上過初中。

在這生死廝殺的戰場上,但凡肯動腦子思考一下,就知道該怎麼改進。

卡洛雖然對化學知識瞭解有限。

想要製作出敏感火藥的底火確實還需要大量的嘗試和試驗,直接製作後裝槍目前也不現實。

但他擁有水錘機,也大大提升了金屬的冶煉和加工水平。

對他而言,直接造出燧發槍,簡直易如反掌。

那玩意無論結構還是原理別說對於機械師。

就算是對於普通人而言,也是足夠簡單。

但造出來了又能怎樣?

是為了更好更快的,殺人嗎?

是為了殺掉害死讓娜的幕後黑手,瓦盧瓦的腓力?

進而屠滅他的家族?

甚至改寫歷史,征服整個歐洲。

乃至整個世界?

哈,

哈哈哈,

真是好追求。

好“夢想。

“除山中賊易,除心中賊難”。

一個理智的念頭清楚地告訴卡洛:

一旦這種武器誕生,世界將陷入無盡的混亂、毀滅,恐怕整個世界都會被攪得粉碎。

火槍歷經幾百年的發展,見證了人類社會高速、甚至可以說是飛速發展的歷程。

武器,本質上就是一種工具。

熱武器的發展,開啟了人類歷史上最為殘酷、變革最為劇烈的時代。

這些武器的結構和研發原理,遠比人們想象的要簡單。

而且,熱武器的傳播速度,遠超其他任何事物。

從無到有,固然艱難。

但只要在戰爭中被人看到,除非能將所有人都趕盡殺絕。

否則,哪怕是超級大國,也很難對其他國家形成絕對的碾壓態勢。

也許在當下的幾場、幾年的戰役中。

能憑藉先進武器領先,但未來的幾場、幾年呢?

看眼前這處境,卡洛手握的不過是尼姆這小城,人口不滿兩萬。

他當上領主,也才寥寥兩年。

要是造出些先進熱武器,後勤可就成大問題。

熱武器和長劍、長矛這些冷兵器比起來,所需的物資、人力、財力,那增長幅度難以估量。

和法蘭西、英格蘭那些有幾百萬乃至上千萬人口的大國比。

尼姆的軍隊、財富、資源,哪有什麼優勢。

熱武器的運用,實際上與全人類的社會執行體系相關聯。

它打破了戰爭的階層壁壘,貴族、貧民,都能投身其中,讓戰爭變得全民化。

可一旦缺少全社會體系的支援,火器便毫無用處。

想想西班牙人在美洲的經歷吧。

最初的400名步兵,僅有13名火槍手。

基多城之戰時,500名西班牙步兵,竟無一名火槍兵。

當地的後勤條件和人力根本無法滿足。

相比之下,騎兵、盔甲、鋼製武器,才是他們征戰的主要依靠。

其他國家,人口基數如此龐大,一旦獲取先進武器的研究思路,率先研製出更具威力的武器,幾乎是必然之事。

那些穿越小說中的荒誕情節,實在可笑。

那些穿越者,憑什麼認為自己有能力一直壓制所有人?

在這現實的世界裡,實力與資源的較量,才是永恆的主題。

然而,另一個瘋狂的念頭卻在他心底不斷噴發、怒號:

直接殺人?

屠族滅祠?

呸!這算什麼復仇!簡直是對復仇的羞辱!

如此簡單粗暴,太無趣了!無趣到了極點!

乏味!乏味到讓人發狂!

復仇?那是必須的!

是他在無數個被仇恨啃噬的夜晚立下的血誓!

但區區殺掉仇人,摧毀其家族,就能償還他所遭受的一切?

不,絕對沒那麼簡單,沒那麼容易!

復仇,肯定是要的,但簡單地滅殺掉仇人又有什麼意思呢?

就算消滅他整個家族,就能消解自己心頭之恨嗎?

太輕易了。

不,沒那麼簡單,沒那麼容易。

瓦盧瓦的腓力,不過是個玩弄政治陰謀的臭蟲!

他犯下的那些錯,在那些貪婪、自私的統治者中都屢見不鮮。

而我,卡洛,絕不會善罷甘休!

我要讓瓦盧瓦的腓力,這個狗東西,從高高在上的王座上被狠狠拽下來,摔得粉身碎骨!

我要讓他,在眾叛親離中,看著自己珍視的一切,一點點被摧毀,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家族在絕望中崩潰!

我要讓他成為法蘭西曆史上最臭名昭著的罪人,他的名字就是貪婪、殘暴、陰險的代名詞,被世世代代的人唾棄、咒罵!

他的每一次呼吸都成為人們宣洩憤怒的出口,他的每一段過往都被深挖並作為惡的典範,讓所有人提起就怒髮衝冠。

我要讓他,成為法蘭西人眼中最令人作嘔的存在,被整個國家憎惡。

他的畫像被肆意塗抹,他的事蹟被編成最惡毒的歌謠傳唱。

讓他的惡名隨著每一次傳唱深入法蘭西的每一寸土地。

在法蘭西的土地上,任何與他相關的建築都被夷為平地。

任何關於他的記載都被焚燒、被粉碎,哪怕是一絲提及他的文字都不被允許存在。

讓他徹底消失,不留一絲痕跡,彷彿他從未在這片土地上出現過。

只有那無盡的罵名,成為他在世間唯一的“遺產”。

只有這樣,才是真正的復仇!才是對他罪行的最好審判!

所以,卡洛並不打算主動插手熱武器的變革。

他對冷兵器的研究已經足夠精良,面對戰爭,他並不畏懼。

當下,他更應該思考的是,究竟該如何“除心中賊”。

-----------------

尼姆城堡的大廳內,昏黃的燭光搖曳,將眾人的身影拉長又縮短。

窗外,夜色深沉,寒風呼嘯著拍打著緊閉的窗扉。

廳中的橡木長桌上擺滿了美酒佳餚,濃郁的酒香與烤肉的香氣瀰漫在空氣中。

尼姆首席法官馬尼德坐在長桌一側,眼神中滿是愁緒。

終於,他緩緩站起身來,雙手撐在桌上,看向首位的卡洛:

“大人,我心中有個難題,實在不知如何是好,還望您能指點一二。

您瞧,咱們尼姆如今繁榮興盛,可也引來了不少麻煩。

隨之而來的,是無數的流浪漢、冒險者、吟遊詩人、乞丐,還有那吉普賽人。

咱們為了安全,城裡除了港口那幾家酒館外都不讓他們留宿。

可城外,他們的數量卻與日俱增。

一些人尚有進取之心,尋得活計。

要不去給手工業者當學徒,或是幫著農夫、牧民勞作。

可還有許多人整天無所事事,不是乞討賣藝,就是搭起帳篷賴著不走。

這讓咱們治安和法官這邊壓力著實不小,您看,該如何是好呢?”

卡洛輕輕轉動著手中的酒杯,他微微抬眸,看向夏爾,輕輕點了點頭。

夏爾心領神會,立刻站起身:

“大人,您儘管放心。我帶領的影侍衛們一直在仔細甄別。

但凡發現有風險的,都已經送去於澤斯的礦上了。

只是如今法蘭西南部實在太亂,在咱們尼姆,他們只要能乞討到一口吃的,就不願離開了。”

卡洛轉而看向亨利,臉上浮現一抹溫和笑意:

“亨利,給大夥講講你的故事吧。”

亨利打了個響亮酒嗝,撓撓頭,帶著幾分迷糊:

“大人,您說的是哪段故事呢?”

卡洛笑了笑,擺了擺手:

“太傷心的就先別提了,講講最近法蘭西南部的局勢吧。”

阿爾比的亨利坐直了身子,原本迷離的眼神瞬間變得銳利而專注,他清了清嗓子,娓娓道來:

“大家都知道,我是阿爾比的貴族。

阿爾比那地方,北面挨著切爾西,南面接著卡爾卡松,西邊靠著圖盧茲,東邊連著貝濟耶。

處在圖盧茲、朗格多克、熱沃當、阿基坦、加斯科尼、阿馬尼亞克這些南部公國和伯國的交通要道上。

幾百年來,一直都是南部地區文化、宗教和軍事交流的重要地方。

我的家族在那兒傳承了好幾百年。

唉,可惜在阿爾比十字軍之後,就失去了最重要的爵位。”

亨利說著,眼中閃過一絲落寞,環顧一圈,發現眾人都被他的話吸引,隨即又恢復了常態:

“要說現在法蘭西西南地區為什麼這麼亂。

我覺得這和這塊原本羅馬時代的阿基坦王國故地存在整個拉丁世界最為廣泛,且最有特權的私鬥傳統脫不了干係。

我們這裡的家族和公社觀念特別強,要是家族裡或者公社裡有人受了傷害或者侮辱。

其他成員可以採取私下的,不經過政府和領主調停的復仇行為。

這時,艾雷恩忍不住插話:

“容我打斷一下。

我知道這種情況不光羅馬社會有,哥特人、法蘭克人,甚至諾曼人都普遍存在過。

可咱們現在都信天主,都是天主的子民,為什麼就不能寬恕別人,找教會幫忙呢?

我們諾曼底的貴族一般都是找領主或者找法院調停的。

要是真有化解不了的仇恨,為什麼你們不找領主呢?”

亨利苦笑一聲,無奈地搖了搖頭:

“西南地區和別的地方不一樣啊。

這事兒說起來容易,在實際操作上很難執行。

要是真有能主持法律或者正義的君主,那自然是好事。

可自從百多年前阿爾比十字軍之後,英格蘭人和法蘭西人就老是因為各種事兒在這兒打仗。

這麼多年來,政權一直不穩定,法律和執政體系都不健全。

宗教、民族、信仰這些事兒又特別複雜,根本找不到能讓雙方都信服、有強權還被認可的調停人。

在法蘭西北部,有糾紛了還能找國王、法院、教會幫忙,可在這兒,根本就行不通。

法蘭西佔的土地,還是百年前透過阿爾比十字軍打下來的,靠的就是屠殺、火焰和壓迫。

雖說現在清潔派明面上不被承認了,可在朗格多克,暗地裡還是有他們的影子。

本地人對本篤教會不信任,以前還能找清潔派的神父幫忙。

現在呢,教會自己都得擔心安全問題。

法蘭西王國在西南部的代表和官員,大多都是北方人。

法蘭西政府在這兒就是外來者,他們懷疑朗格多克這些新‘征服地’的人。

每次法軍往前推進,跟著的廷吏、官員和移民就會為了從法蘭西王室代理人手裡得到好處。

去損害那些被懷疑忠誠度的當地居民的利益。”

亨利越說越激動,臉上的表情也愈發豐富,時而憤怒,時而無奈,眾人都靜靜地聽著,大廳裡只有他的聲音在迴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