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瀟難得有了一段安穩日子,寧川等人走後,他成為了當仁不讓的秋沐山首席大弟子,首席論戰的立威成功,也讓同門對他的質疑聲不再,不提其他山門,單在秋沐山上,便有不少弟子攜禮前來祝賀,希望能與葉瀟結下友誼。
然而葉瀟實在疲於應付,也是不擅長處理這等瑣事,於是便以閉關為由,離開了洞府,來到五峰環繞中心的通天青藤所在之處,正式開始參悟這些獨屬於七沐宗的玄異術法。
比起上一次來到這裡,眼前的通天青藤下,來往的弟子明顯要多上不少,這是因為在前不久,五峰長老共同下令,解除參悟通天青藤術法的限制要求,通天青藤內蘊藏的術法,不再僅限於五峰弟子參悟,對於五峰之外的其他七沐宗弟子,仍有機會前來觀摩。
並且還不只包含弟子,對於一些低職位的長老執事,一視同仁,換句話而言,整個七沐宗所有人員,都擁有來此參悟的資格。不過對於參悟的具體時機或順序,自然是有著必要的劃分。
對於長老這樣的決策,葉瀟也是心如明鏡,亂世臨近,就如同寧川所說的通嶺秘境的全面開放,七沐宗顯然也不再敝帚自珍,一方面可提升宗門實力,增加弟子長老的保命手段,另一方面也是在做著最壞的打算,一旦宗門不幸湮滅於戰爭的煙火,至少還會有那麼一兩撮人,能夠帶著七沐宗的傳承繼續存活於世間。
“七沐宗的根本之法!”
葉瀟目光閃亮,飛身躍起,落在通天青藤最靠近底部的那一枚葉片上。
蒼翠碧綠,生機盎然,看似輕飄飄的葉片,踩上去卻如履平地,葉片極為寬敞,怕是與一個玄道臺的面積相差不多,葉片上被劃分出了諸多區域,以供弟子打坐參悟所用,葉瀟身為首席,所擁有的位置自然是其專屬,並且不像其他普通弟子,需要經歷輪番的競爭。
葉瀟本不想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奈何他一現身於自己的專屬位置,好些人的目光都齊刷刷移向自己,甚至連幾個之前閉目感悟中的弟子,都睜眼朝自己望來。
嘴角彎起一抹極淺的弧度,葉瀟環視一圈,當做問候,以自己的身份,面對這些人,根本不必有任何拘謹。
葉瀟的平靜與淡然,讓部分人略顯緊繃的心絃松下,與葉瀟本就不熟的他們,也曾在之前對葉瀟百般質疑,如今雖質疑已消,可在直面葉瀟時,不免產生出幾分緊張與侷促之感,一方面也是擔心這位新晉的首席師兄,會做出什麼過分的,或是令自己等人難堪的舉動來。
不過葉瀟剛剛的態度,明顯打消了這些人的顧慮,就葉瀟本人而言,他也完全不在乎這些微不足道的小心思。
“師兄好!”
“見過葉師兄!”
有人垂頭,有人閉目,有人小聲開口。
“你們自行參悟便是。”
葉瀟回應,而後徐徐坐下。
他所坐的位置,乃是葉片最靠近葉柄處,也是這一片綠葉距離青藤主幹最近的地方。
而他剛一盤腿坐下,身下的晶瑩葉片上,便顯現出一道渦旋虛影緩緩流轉。
“葉師兄可是第一次來這裡參悟?”
離葉瀟打坐處不遠地方,一位黃杉青年望來,笑著拱手問道。
“不錯,如何見得?”葉瀟直視此人,估摸其境界似與自己不相上下,也不知是哪一峰弟子。
“在下寒澤峰弟子,黃辭。”黃杉青年自報姓名道,“關於這渦旋,每個來這裡打坐參悟的弟子座下都會顯現,且因人而異,代表著所感悟境界的高低深淺。”
聞言,葉瀟目光移向此人打坐位置,那塊區域,的確同樣有一道水渦旋轉,但與自己有異的事,他的這道漩渦,規模更大,色澤更深,形態也更加逼真,並且還有魚兒在其中沉浮躍動,激起一陣陣水波漣漪。
看來根據每個人的參悟深淺程度,渦旋的形態也會更加豐富真實。
“每一枚葉片中都記載有一門術法,客觀上來說,自下而上逐步參悟最為穩妥,往後的某些深奧術法,很多都是以前面的一門或多門術法為基礎衍變而來,就比如我,雖已有資格參悟第四枚葉片中所含術法,但卻始終不得要領,故而才回到這第一枚葉片,鞏固基礎,力求做到完美無瑕……”
黃辭苦笑一聲,這些術法,功能作用各有千秋,也可根據自身需求進行選擇,而他所選擇的這四枚葉片便是如此,這四門術法有著共通之處,是自己目前的最好選擇,故而他才會如此執著,重新開始。
葉瀟點頭,略有所思。
“傳言江滄師兄初次來此處參悟,這第一枚葉片上,僅僅停留一炷香時間便把所含術法參透,這等記錄,至今無人打破。”
另有一人插話進來,開口唏噓,對於江滄那一代的各峰首席大弟子,他們是由衷地心悅誠服。
葉瀟笑了笑,沒再多言,閉目進入冥想狀態,這些傢伙,看來也是想見識見識自己在這第一枚葉片上的表現。
心識被身下的水渦吸引,沉浸其中,轉眼置身於一片水域當中,葉瀟只覺有些熟悉,眼下這一派景象,不正是自己靈池所呈現出的場景麼?
“靈池,靈池……怪不得,我見來這裡參悟的,基本上此境界及以上的弟子……”
他抬首望去,天色一片霧青,稀薄的霧靄似流雲輕輕飄動,這看上去靜謐唯美的如畫景色,在葉瀟心中,卻生出了死寂一般的荒涼感。
“我的靈池,不該是如此荒寂,這一方水域,在這平淡如明鏡的表象之下,理應有著源泉活水不斷湧入貫注,唯有如此,方能不腐,方能稱得上靈池。”
葉瀟皺眉後又舒展,他揮袖攪動天畔青煙霧靄,捲起疾風令天色恢復了幾許清明,霧氣匯聚交融,化作雲團,倏而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雨點墜落水面,漣漪不斷擴充套件延伸,也為這水域增添上了幾分生機。
“問渠那得清如許,唯有源頭活水來!”
葉瀟頷首,當即坐在了這雨中湖面,隨著體內真正的靈池穴處傳來的一陣激盪,一道水紋以他為中心朝著四周蔓延擴散,一環緊跟著一環,直至水面盡頭。
伴隨著漣漪的擴散,水位卻是在緩慢的下降過程中,葉瀟的身子也在漸漸下沉,直至最終,他落到了河床底部,而湖水已然乾涸,消失得無影無蹤。
葉瀟安然不動,淅瀝的小雨仍在持續,直至這一刻,汩汩的泉湧聲自他體內傳出,彷彿他就成為了這湖底泉眼,緊隨著靈池激盪的節奏,有溪泉從他身下湧出,曲折蜿蜒,重新彙整合湖泊。
葉瀟如泥塑般,仍舊不為所動,任由湖水一點點將自己淹沒,先前的小雨淅瀝,也最終演變成了滂沱大雨,砸在水面濺起的流珠,幻化成游魚躍動,葉瀟的身形好似虛幻,魚兒在他體內來回穿梭,仿若無物,因為他已化身為活水泉眼,與湖水融為了一體。
大雨驟歇,沉坐與湖底的葉瀟睜開雙目,遊動在他體內的魚兒也為他帶來了這一術法的精髓奧義。
“沐水湧泉,以身化作泉眼,即便靈池消耗所剩無幾,也能憑此再度充盈……”
葉瀟漸漸明悟,與人戰鬥過程當中,靈池揮霍一空,並不一定代表著竭力等死,憑此術法,依舊可使靈池從瀕臨乾涸的狀態逐步恢復,泉眼灌溉彙整合湖,而湖水,同樣也在無時無刻地充盈滋潤著泉眼。他想到了曾一起並肩作戰的步霄雲,正是依賴此術法,以開穴第四境的修為同高一層次的敵人拖延到了最後。
這一枚葉片上,剛進入修煉狀態沒多久的黃辭突然間感受到反常異動,彷彿是有一道無形浪潮湧來,將自己淹沒,雖說僅有一剎那,但依舊感受得真真切切。
他猛然凝視葉瀟身下的那一道渦旋,明白剛剛那異動,正是來源於此。
那渦旋呈現出的質感,甚至都將這枚青藤葉片同化,讓他感覺到自己好似打坐在真實的湖面,而非藤葉之上。
他心頭一聲苦笑,自嘆不如,見葉瀟甦醒起身,不禁微垂下頭,不敢與其對視,以表尊敬。
葉瀟沒有多說,也沒有多做停留,轉而朝著第二枚葉片縱身躍去。
結合剛剛的參悟,再加上自己身為首席大弟子所瞭解到的一些宗門內的秘事,他明白,這一株通天青藤內蘊藏的一門門術法,實際上皆來自於同一部術典——《沐水頌經》。
七沐宗的立根之本,門內諸多術法的源頭。
“沐水湧泉之術,可以算作是一種實力增幅之法,但僅為最為基礎的一種,那日陸無雙陡然暴增的實力,明顯還有著其他術法助力。”
葉瀟暗自猜測,正如他所想那樣,沐水湧泉之術,在對實力增幅的同時,更像是在激發機體更層次的潛能,作為初始之術,後面還有其他術法會以其為基礎,會與其搭配結合。
不想浪費多餘時間,在第二枚青藤葉上,葉瀟找到自己位置,迅速盤腿入定,精神再次融入青藤枝葉為他構築的虛幻場景中。
他看到了一片蔚藍天色,碧空萬里,下一刻,他竟未能感知到自己的存在,自身軀殼彷彿空若無物。而見四周,有草木盈盈,有山巒起伏,有煙氣嫋嫋,有清風習習,一切都是如此的靜謐安寧,祥和美好。
唯一看不見的,只有自己的身軀,他竭盡全力想要垂目望去,看到的依舊是廣闊的大地和縱橫的丘陵溝壑。
直至一陣酥癢涼爽的感覺徐徐而來,他陡然發現,有涓涓細流在大地的溝壑中蜿蜒流淌,不急不緩,暢行無阻,光是看著,就能感受到一種明悅歡愉氣氛。
“原來我,就是這廣袤的大地土壤,這些草木山巒,皆是我身體的一部分……”
葉瀟恍然驚覺,隱隱感覺像是觸碰到了什麼。
他的血肉化作大地土壤,那麼這些錯落的河道則好比是複雜的經絡血管,葉瀟的視線,順著溪流蜿蜒而向遠方,彷彿是在感受著血管內鮮血的流淌,經絡裡元氣的流動。
“這涓涓細流,看似孱弱無力,但卻勝在源遠流長,灌溉大地土壤,催生草木萬物,此術的奧秘,莫非便是想要告訴我以此道理來控制體內元氣,從而達到源源不斷的效果?”
葉瀟深思自問,此術和方才那‘沐水湧泉’之術似乎頗有相似之處,但是又另含其他深意,像是一種操控體內元氣運轉的另類法門。
他靜下心神,繼續細細感應,將廣袤大地想象為自己的實體身軀,將那徐徐流淌的溪泉視作元氣運轉的軌跡。
許久,他的意識才從這片空間脫離,口中發出輕喃:“沐水涓涓……似乎,確有奇效!”
他在這通天青藤上所參悟出的第二門術法,喚作“沐水涓涓”,雖現在感悟不深,取得的效果甚微,但他卻堅信,此術能被歸為最基礎的法門之一,在往後的高階術法中,必會發揮出妙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