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葉瀟回到宗門的這一段時間內,通嶺派,祖丘山上,萬嶽天台中,各方風雲人物匯聚一堂,有老一輩的赫赫強者,有新生代的天驕俊彥,在一些熟悉面孔外,還多出了不少陌生人物。
江滄、寧川赫然在其中,七沐宗往日的五位首席大弟子齊聚,除了他們外,還有其他幾名弟子,應當也屬七沐宗。
而帶領他們來到通嶺派做客的,則是一位高層長老,面龐瘦削,鬢髮花白,精神矍鑠,神采奕奕,這半百年歲的老者看上去面生的很,即便是這幾位首席大弟子都不曾對這位長老有太多印象,唯有寧川,在七沐宗所待時間最長,早年間與該長老有過幾面之緣。
五嶽峰的管理者,靳江長老!絕大多數弟子都只聞其名不見其人,常年在五嶽峰地底靈脈彙集之處閉關修行,極少出面,由他親自出關帶隊,足可見此次盛會之重要。
因為此時的靳江長老,已經突破了開穴九層,達到了盤骨境界!
開穴九層,需開闢陰窟陽海,開闢出完整的陰壑陽脊,從而達到陰陽交泰,融會貫通之境界,在陰窟陽海中分別孕育出陰陽二神,才最終孕育出突破至盤骨境的可能,一旦盤骨,那便天翻地覆,七沐宗內絕對擁有不止一位盤骨強者,只是隱藏得極深極深。
事實上,其餘各宗來此做客的領隊人,無一不是盤骨境的強者。
至於其他一些次一等的家族勢力,雖整體實力欠缺,但依舊有人傑出世,能被邀請到來的,個個也都不可能是無名之輩,盤骨境的強者也有,但數量及等級上可能稍遜一籌。
來自通嶺大地的各方勢力人員盡皆落座席位左側,大致看去,怕也有近百人,而席位右側,便是那些上宗來人,同樣是由長老帶領,弟子跟從。
作為東道主的通嶺派,也並未落於主座,而是位列左席首位,主位上共有三席,均空缺,似乎還有什麼人未至。
倒是通嶺派的一位迎賓長老走至殿臺中心,簡單地進行了一番介紹,大家都是修道之人,本不拘泥於這些繁文縟節,但有些必要的儀式感還是得表現一下。
通嶺大地這邊,除了廣為人知的最頂尖六大宗門外,還有九武盟,雷山會等勢力,平日裡活動雖不多,聲望不及六大宗門,但也在暗中積蓄實力,等待在合適時機一鳴驚人。
而對面那些上宗,均為二等門派,除了葉瀟早已認識過的乾清宮、劍嵐宗、百花谷外,還有明火寺、天絕堡、紫霄谷、方寸書院以及琳琅寶閣。
二等門派自然不止這些,但作為先行部隊的只有這幾個,至於像暮雪莊、霹靂閣這些,更偏向於家族勢力的,都沒有來此,也許那些一等勢力的龐然大物另有決策也說不定。
這些上宗來客雖數量上不及這邊,但真要論起綜合本事,恐怕個個都不能以常理揣度。
再過一些時日,這些年輕的弟子們都將共赴南澤異地,與兇惡神秘的南澤異族近距離接觸,有人會生,有人會死,一場腥風血雨已經開始醞釀,既是戰爭陰霾前的一個小小風暴,更是拉開了通嶺大地各方勢力,各個家族之間實力洗牌的精彩序幕,這些弟子們即將的表現,彼此關係的建立,與上宗的接觸往來,都將成為未來局勢發展的一個縮影,是徵兆,是苗頭,更是提前的一次較量與試探。
通嶺派這位長老的一頓寒暄客套話後,眾人安靜了下來,又過了片刻後,主座上的三個席位這才圓滿。
現身的這三人,其中一位老者灰衫華髮,面相倒是頗為和藹,另一人乃中年男子,身著青袍,看上去有幾分超然世外之氣質,而位於兩人中間的那一位,坐於主位最中間位置的,同樣是一名中年男子,一身玄衣,黑髮披散,即便不說話,都自有一股威壓之意散發,整個場上,一時間鴉雀無聲。
灰衫華髮老者洪天罡,青袍中年男子蔚森,一個是聯絡上宗的使者長老,一個是通嶺派當今的代掌教,這兩人,在座諸位長老都是有所瞭解,唯有那玄衣黑髮男子,讓人捉摸不透,其修為,更是令人隱隱生畏,他的來歷,眾長老猜測到些許,只是不敢確認。
“這位是芒陰蛇府的鳴昱尊者,此次行動,鳴昱尊者為最高決策人,調令包括通嶺派在內的各方勢力弟子。”
洪天罡開口說道,亂世將臨,芒陰蛇府這個蟄伏在通嶺大地之下的龐然大物,終於逐漸顯露出其真面貌,所出世的高手,絕對不止鳴昱尊者一人。
芒陰蛇府內的每一位尊者,都有著通天徹地的修為本事,盤骨境中都是傲視群雄般的存在。
“此次深入南澤,除了你們各派弟子之外,我芒陰蛇府亦有幾脈精英弟子加入。不過既選擇進入南澤險地,理應明白,各自背後的勢力依仗便不復存在,芒陰蛇府的弟子亦是如此,不論你們相互之間惹出怎樣的糾紛,結下怎樣的仇怨,背後宗門勢力均不得插手,生死成敗皆由你們個人爭取。謹記你們的各自任務與使命,活著回來的,方能稱得上榮譽,才有機會去爭奪這之後的權利……”
鳴昱尊者緩緩開口,如寒潭深水的眸子中不見絲毫波瀾,淡漠得可怕。
“哈哈哈哈,這等大事,怎能少的了我御魂殿!”
正當此時,一團鉛雲裹挾著滾滾黑霧呼嘯而來,陰影遮蔽了半邊天空,一股窒息感從天而降,猶如天塌地陷般的感受。
在場之人無不面色驚變,各宗各派的領隊長老露出驚容,數百弟子更是臉色發白,呼吸凝滯。
唯有主位上三人不見驚慌,鳴昱尊者更是眼睛都未眨,抬手一陣狂風席捲,將黑霧驅散,這才露出那簇黑雲之中的來客,三人成行,中間一人裝束恰好與鳴昱尊者相反,白衫銀髮,面容娟秀似女子,一個看上去異常年輕的男子。
至於其身旁兩人,統一的黑袍樣貌,面孔隱藏在臃腫的兜帽當中,一位戴著幽青面具,一人樣貌被黑霧縈繞,均不見真容。
“原來是銀魈護法,有失遠迎!老夫不久前曾發去信函,邀請御魂殿參加今日議會,然而卻久久不見回覆,不過既然銀魈護法親臨,自然當奉上賓!”
洪天罡抱拳朗聲笑了笑,當即主座三席旁又多了一個席位。
“哈哈哈,殿中事務繁忙,故而無暇回訊洪老祖,莫怪,莫怪!”
銀魈長髮飛揚,面露笑容,從雲端飄然降落。
“御魂殿的弟子呢?”
鳴昱尊者如此問道。
銀魈護法搖了搖頭,道:“和你們芒陰蛇府一樣,幾日之前,便已先行進入南澤異地,我這次來,是為了將他們的命魂玉簡帶到。”
說罷一揮手,十多枚散著烏光的玉簡便懸浮在了高空。
鳴昱尊者點點頭,同樣一甩袖,飛出的命魂玉簡竟有五十之多。
“嘖嘖嘖,看來你們芒陰蛇府,還有著單獨的謀劃……”
銀魈說道,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意。
“你們御魂殿若說沒有其他圖謀,我是定然不信的。”
鳴昱尊者淡淡回應。
隨後蔚森,靳江等各宗各派的領隊長老紛紛將麾下弟子的命魂玉簡甩向空中,每一塊命魂玉簡都與一位弟子性命相連,玉簡碎,則弟子死。
數百的命魂玉簡簇擁在一起,各色光輝閃爍,有御魂殿的烏黑,芒陰蛇府的青紫,有通嶺派的蔚藍,七沐宗的天青,光芒交織成一尊高塔,每一層上都懸吊著一枚枚命魂玉簡,每一層都代表著一方勢力弟子。
二十層高塔,四百多名弟子與之性命相連,可實際上大家心知肚明的是,除了芒陰蛇府和御魂殿的地位不可撼動外,其餘宗門勢力,都將會在此塔上見證第一輪的勝負成敗。
“沒想到御魂殿最終還是參與了進來!”
“一群可怕的烏鴉,不知又會掀起怎樣的血腥波瀾,不過好歹是在南澤異地,需要頭疼的,是那些異族才對……”
“御魂殿調教出來的傢伙,個個都不是省油的燈!回去後,還得好好叮囑麾下的弟子才行!”
領隊的諸位長老們,各有心思活躍,御魂殿,他們自然也有所耳聞,雖瞭解可能不多,但對其名聲,還是抱有忌憚。
畢竟久遠歲月之前羽鳳部落慘案的陰霾,便有御魂殿的蹤跡如影隨形,如今想起來,依舊疑雲重重,令人膽寒。
這一場會議還將持續一段時間,此時此刻,秋沐山中,葉瀟正在洞府中閉目修養,直至深夜臨近,這才睜眼走出洞府。
站在孤峭山岩,眺望深空寒月,葉瀟這才感受到由衷的舒緩與愜意,夜,月,還有風,已經成為他生命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他拿出久久不曾吹響的壎,用寧靜的心緒將曲音融入了夜風之中。
如泣如訴,如怨如慕,猶如他自己內心的獨白,將長久以來鬱積的愁緒與壓抑盡情地釋放,不是因為明日到來的戰鬥,而是亂世將臨的無奈與迷茫。
一曲終了,葉瀟長嘆一聲,將迷亂的心平復。
就在葉瀟剛將唇邊的壎收回之際,四周黑夜的陰影當中,突然間再有曲音迴盪,聲調音色與自己方才吹奏的壎曲如出一轍,葉瀟眉頭一皺,提起戒備,心識散開細細感應周圍,卻並無任何發現,彷彿這曲音憑空而來,將自己層層環繞。
葉瀟不敢大意,同時又心存疑惑,這可是在秋沐山中,當真膽敢有人在夜間偷襲自己?是為了明日的比武一事?
不過這曲音似乎並未表現出什麼明顯的攻擊性,葉瀟默默聆聽,這曲音當中彷彿又融入了與自己所吹奏壎曲不一樣的某些東西,這一曲還未奏完,下一曲又緊隨而至,當中所流露的傷情愁緒,在不知不覺中令葉瀟感染沉浸其中。
“不對!這是心識攻擊!”
葉瀟精神陡然一震,剎那間警醒,可當他反應過來時,無形的聲波早已將他縈繞,無處逃遁,直至最後,他都已分不清到底有多少首壎曲奏響,每一首壎曲大體相同,可在音調高低,節奏快慢上卻各有特色,置身其中的自己,彷彿是被環繞在無窮無盡的波瀾浪濤中,音波此起彼伏,此消彼長,如層巒疊嶂的群山蜿蜒,似琳琅滿目的光影掠動,讓人深深地陷入其中,無法自拔。
葉瀟的思維逐漸被曲音擾亂,不僅如此,曲中所蘊含的那種傷懷更是令他心緒迷亂,哀愁在心田鬱積,悲憤在腦海膨脹,他感覺自己就像是被蛛網牢牢束縛的蚊蠅,越掙扎抵抗,便越是作繭自縛。
他竭力保持著意識的清明,不願被這股情緒所左右,他想要放肆地大哭一場,想要盡情地釋放由悲痛引發的額外力量,他幾欲失控,迫切地想要找到一個宣洩口,酣暢淋漓地將自己壓抑的內心綻開。
可葉瀟根本不想如此,不願淪為一頭只知發洩情緒的野獸,他無論如何都要將這股情緒掌控在自己手中。
也不知過了多久,這一浪疊過一浪的聲波終於放緩,曲音漸漸散去,正如它來得猝不及防,去得也是悄無蹤跡,葉瀟大口喘著粗氣,衣衫已被汗溼,髮絲凌亂,沉默吐不出言語。
突然間他想到了許多,這突然對自己展開攻擊之人,恐怕並非同輩弟子,否則又怎會令自己陷入如此尷尬境地,使自己幾乎喪失招架可能。
“是秋沐山上某位長老對我的試探,還是有長老欲要影響我明日比武的表現?”
葉瀟不懂,對方的攻擊,試探意圖是如此明顯,根本沒想傷害自己,看不出要令自己陷入絕境的痕跡,對自己明日比武時的干擾?顯然微乎其微。
葉瀟搖頭嘆息,環顧四周,那些在自己掙扎瀕臨失控之際失手摺斷的草木,震碎的岩石土塊,無一不彰顯出自己當時的窘態,當時的手足無措。
明明是自己吹奏的壎曲,明明是自己抒發的情感,沒想到竟被人利用,反噬到了自己身上。
這無疑為葉瀟敲響了一次警鐘,他瞬間就想到了自己的意境之術,鬼泣之月。
“完美的意境之術,需要彌補的,還有很多很多……”
一聲苦笑長嘆,葉瀟悻悻盤腿坐下,即便暗中那人仍在繼續窺探,他也暫時失去了探究的興趣,那人氣息隱匿得如此之好,手段如此之高明,日後恐怕也免不了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