嘚嘚嘚……一輛馬車在樹林裡緩緩行走,前方不遠處有一三十出頭的男子正牽著馬兒等待,那人正是林鑫。

陳蕭然三人在周府中就曾商量第二天在這樹林裡相會,林鑫深夜之時便離開周府趕往此地,而陳蕭然倆人雖先行離開但途中給災民分發銀兩花費了不少時間,之後又費時安葬了石妙涵的母親,所以反而來得遲了。

林鑫上前與倆人打招呼,見馬車裡躺著一小孩,心中大為不解,遂向陳蕭然問起,陳蕭然便一五一十地說了,林鑫聽後不怒不悲,只是說道:“陳兄弟你年紀尚輕,怕是第一次遇到這種事。現下朝廷昏庸,官員腐敗,這樣的事自是不可勝數了,故而天下豪傑起義,咱們武林中人自當出力,讓有能者居高位,保天下太平,否則怎麼對得起俠士之名?”

陳蕭然點頭道:“林大哥說的是,天下興亡,匹夫有責,咱們必當竭盡全力才是。”說完又和林鑫寒暄幾句,三人便結伴上路了。

陸雲龍在馬車內待得悶了,走了出來和陳蕭然一齊坐在車外,陳蕭然見她面帶愁容便問道:“你怎麼了?還在想這孩子的事?”

陸雲龍道:“是,但也不全是。我們外出遊蕩,帶個孩子在身邊總是不好,還得想辦法安頓她才是。”

陳蕭然“嗯”了一聲,又道:“昨晚那塊玉佩對你很重要嗎?”

陸雲龍輕嘆一聲:“那是我娘留給我的,不過咱們用它設計救濟了這麼多人,想來她也不會怪我。”

陳蕭然道:“你看這是什麼。”伸手放在陸雲龍面前,手中正是那塊玉佩。

陸雲龍見了驚叫一聲,道:“這,這是怎麼回事?”

陳蕭然聳了聳肩,道:“昨夜我看你拿出這塊玉時神情頗有不捨,這一路走來我也知道你不是吝嗇之人,想來這玉佩事關重大,所以我昨天委託林大哥將這玉佩偷了出來,剛剛他交於我的時候你正在照顧石妙涵,所以沒看到。”陸雲龍向林鑫拱手道謝,林鑫點了點頭。

陸雲龍手裡握著美玉,一會看向玉佩,一會看向陳蕭然,臉上一陣喜一陣憂,陳蕭然全心全意駕車並未瞧見,林鑫在一旁卻是看得清清楚楚。林鑫心中一直以為陸雲龍是男子,見她望向陳蕭然時含情脈脈,以為她有斷袖之癖,心中說不出的厭惡。三人一齊行了半日,林鑫便隨便找了個藉口,說要先去泰山處理事物,快馬加鞭地去了。陳蕭然雖頗有不捨,但也不好出言挽留。

陳蕭然和陸雲龍加上石妙涵一行三人一路上走走停停,遊山玩水,雖行得甚緩,卻也頗有樂趣。而經過這些時日的調養石妙涵的身子亦回覆不少,雖然還是瘦弱但已可看出是個美人胚子。

不一日三人到了泰安境內,一進入泰安陸雲龍便不知所蹤,陳蕭然到處找也尋她不到,心道:“當初我們結伴之時也只說一起到泰山,現在到了泰山自然是各奔前程,就此分道揚鑣那也很好。”話雖如此,但心中卻仍有些許不捨。

陳蕭然安頓好石妙涵後獨自到泰山腳下,見山麓之處人山人海,各式各樣的人都有,還有不少身著奇裝異服,陳蕭然這一個月來見識增長不少,知道這些是各家各派的高手,心中也不敢輕視。

陳蕭然走在人群眾,突然有人拍向他左肩,陳蕭然自幼習武,有人突然碰到自己的身體便不由得起了反應,右手抓住那人手掌,同時向後一撤,左手按住那人肩膀,將他擒住,只聽那人“誒呦”一聲,陳蕭然這才發現原來是個女子,連忙放手,問道:“姑娘你沒事吧?”那人轉過頭來,只見她身著淡綠色齊胸襦裙,頭上扎凌虛髻,肌如白雪,眸若晨星,模樣竟與陸雲龍頗為相似。

陸雲龍笑道:“怎麼才分別幾個時辰大哥你就不認識我了?”

陳蕭然登時醒悟,打趣道:“賢弟,不是大哥說你,你模樣本就極佳這時換了女裝,旁人必然認為你是女的,你雖年少好樂,也不可如此作弄他人。”

陸雲龍知他取笑自己,臉上一紅說道:“大哥,我也不是有意騙你,只是我一個女兒家在外行走多有不便,這才女扮男裝。我也不是外出遊玩,實是和你一樣來泰山參加武林大會,現下咱們到了泰山也不用再裝下去了。”

陳蕭然點了點頭,心道:“這我早就知道了,世間男子哪有你這等容貌。”

陸雲龍又道:“我也不叫陸雲龍,我本名陸若雲,是江州‘手摘星’陸健雄的女兒。半年前爹爹收到訊息,說八月初八將在泰山舉辦武林大會,爹爹在江湖上有些名望,泰山之會,他自然要去。”

陳蕭然忖道:“這‘手摘星’的名頭曾聽老爹說過,據傳他手上功夫十分了得,一手‘摘星掌’的功夫使得出神入化,江湖之人見了都要給他幾分面子。”

陸若雲接著道:“但家父近年身染重病,身子哪裡熬得住舟車勞頓。但他心繫天下,硬是要去,急火攻心之下就……就離世了。我娘生下我不久後便死了,爹爹又無續絃之意,所以只有我一個女兒,爹逝世前一直唸叨著泰山大會,所以我才女扮男裝前來赴會,好讓他在天之靈得以安息。”

陳蕭然見她聲音已經微微梗咽,眼角也有些許淚花,伸手拍了拍她,說道:“百善孝為先,你為了你爹爹的遺願能不遠千里前來,那也是難得了。”

陸若雲“嗯”了一聲,道:“大哥,你還怪我騙你嗎?”

陳蕭然道:“哈哈,我也不叫陳俊馳,我叫陳蕭然,咱們互騙一次,誰也不欠誰,誰也別怪誰。”陸若雲撲哧一聲笑了出來,點頭稱是。

陳蕭然心道:“這一路上你騙我又何止一次?看來美貌的女子最會騙人,不過婉兒長得也不錯,倒是從沒騙過我。”

陳若雲道:“大哥,武林大會明日才開始,咱們不如今日就上泰山遊玩一番。明日赴會之人多如過江之鯉,咱們如果明天再去必然和眾人堵在山道上。”陳蕭然覺得陸若雲說的頗有道理便和她一齊登山。

泰山又稱東嶽,乃五嶽之首,自古便是天子封禪之地,名勝古蹟自是不可勝數,且山道崎嶇難行,陳陸倆人輕功雖佳但一路上便走邊觀也廢了不少時辰。

不知過了多久,倆人登上了玉皇頂。玉皇頂位於泰山主峰之巔,杜甫那句“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說的便是此處。玉皇頂是皇帝祭天之處,寺廟眾多,陳蕭然這一月走來雖見了不少寺廟但似這般氣勢恢宏,香火鼎盛的廟宇還是第一次見,不由得駐足片刻。恰在他流連忘返之時,不遠處傳來熟悉的聲音“蕭然哥!”陳蕭然聞聲望去,那人竟是林婉!

那日在樹林跟丟陳蕭然後,林婉一路追尋卻始終找他不到,因知曉陳蕭然是趕赴泰山所以直接往泰山奔來,前日終於到達。林婉一個少女在外行走自是吃了不少苦,那日和陳蕭然的父親雖然商議過,但一個年少無知,一個父子關心,竟全未想到此節。陳蕭然見她原本滿是靈氣的臉上多了不少風塵之色,身形也消瘦不少,心中甚是愧疚,後悔那日不該甩下她。

林婉和陳蕭然倆人青梅竹馬,隔了一個月沒見自是十分想念,林婉本擬見到陳蕭然後長篇大論好好訓斥他一番,但此刻見到竟一句話也說不出,眼圈一紅,衝上去抱住陳蕭然。

林婉身材嬌小,陳蕭然又生得高大,林婉的頭恰好抵在陳蕭然胸口,不經意間淚水已微微打溼陳蕭然的衣襟。陳蕭然伸手拍了拍她後背,輕聲安慰道:“婉兒你看,我現在好好的在這,你也沒事,就別傷心了。”

林婉推開陳蕭然,伸手揉了揉眼珠,道:“誰傷心了!”見陸若雲和陳蕭然站在一起,便道:“想不到分別一月,你竟學會勾搭姑娘了,不知你這位相好是?”

陸若雲方才見倆人抱在一起,言語之間甚是親暱,心不知怎麼的涼了半截,此刻林婉問道,心頭又是沒來由的一酸,道:“我只是個不相干的人罷了。”

陳蕭然不知陸若雲是何用意,還道她是故意打趣,向林婉說道:“這是‘摘星手’陸健雄陸前輩的女兒陸若雲,咱們是在路上遇見的,一路上也算同甘共苦,你倆親近親近。”

林婉道:“啊?陸前輩的名頭我聽陳伯伯說起過,那可厲害得緊呢。”又上前握住陸若雲的手說道:“陸前輩的武功那麼高,姊姊的功夫一定非常好了,你可得教教我。”女子雖好爭風吃醋但林婉腦無城府,方才那般問法只是為了作弄陳蕭然並非有意為難陸若雲。

陳若雲起初還道林婉此話別有用心但見她神色天真爛漫不似作偽,知她只是童心未泯而已,苦笑道:“妹妹說笑了,我不好舞動弄槍,也只是學了些輕身功夫,論武功自然是比不過妹妹了。”

林婉道:“誒,那可太可惜了,對了,以後有機會一定要介紹陸前輩給我認識,只要向他討教幾招蕭然哥便不是我對手了。”

陸若雲嘆道:“家父已經仙逝了,再也見他不到了。”林婉“啊”了一聲,自知失言,忙住口不說。

三人又四處遊覽了一番,見天色漸晚便去尋過夜的地方,泰山上留有不少以前皇帝的行宮,現下大都荒廢,三人便隨意選了處過夜。

第二天天還未亮時三人便起身前往玉皇頂。玉皇頂是泰山上極佳的觀日點,此時天色尚早已有不少人,有武林人士也有平民百姓都是為了一睹日出時的壯觀景象而來。

眾人等了不久便見東邊生出一縷硃紅,扶搖直上越來越大,原本鐵青的天空也被映出些許白意,不多時太陽便躍出地平線,四周的雲彩被照得五光十色變幻萬千,煞是好看,萬物披上了太陽的光華也顯得生氣勃勃。不知是誰感嘆道:“日出奇觀實是難以用言語形容,只覺天下振奮人心之事莫過於此。”眾人盡皆點頭稱是。

陳蕭然忖道:“我便如這初生之陽,充滿朝氣,壯志凌雲,但願我也能像這太陽一樣照耀世間消除疾苦。”

武林大會定於今日巳時介丘巖上(今稱日觀峰),介丘巖位於玉皇頂東南,兩者相距不遠,三人用過早膳後便前往介丘巖。林婉此行本是要帶陳蕭然回去,但林婉少年心性,既已到了泰山豈有不去湊熱鬧之理。

玉皇頂和介丘巖之間有一較低的山樑,此時有四名大漢手持長刀在其中把守。三人剛走上前去,其中一人便伸手攔住,喝道:“小孩子一邊去,這不是你們該來的地方。”

林婉慍道:“武林大會不是在這舉辦嗎,我們怎麼去不得!”

四人面面相窺,一陣大笑,先前那漢子道:“既然你們是來參加武林大會的,那請出示令牌吧。”

“令牌?”陳蕭然三人齊道。

那漢子笑道:“你以為泰山大會是什麼人都能參與的嗎。世間武林人士如此多,若是都來赴會那泰山不得被堵得水洩不通,所以孔大俠才準備了一些令牌送去給那些在江湖上有名望的人,一來能阻去那些阿貓阿狗的影響,二來也防止朝廷的鷹爪前來滋擾。你們連這都不知道就敢來赴會,也算是難得。”

陳蕭然偶然聽人提起泰山大會,也並不知其中細節,而他只是江湖上一個無名小卒自然沒有令牌。陸健雄雖有令牌但陸若雲沒有闖蕩江湖的經驗,不知道令牌的重要性,所以沒有帶在身上。

陳蕭然和林婉都是自小驕縱慣了的,聽他用阿貓阿狗比喻自己,不免心中有氣,林婉更是急性子,怒道:“你說誰是阿貓阿狗!”揮手就向那漢子打去。

陸若雲見了趕忙拉住,向那漢子道:“這位大哥,我這妹子性子急了些,你別見怪。我是江州‘摘星手’陸健雄的女兒,令牌我是有的,只是出門的時候走得急了些,忘了帶在身上。還望大哥行個方便,讓我們過去。”

四人商量一陣,那漢子說道:“眾兄弟們都沒聽說陸老先生有你這麼個女兒,你既說是他的女兒,武功自然了得,不如在哥幾個面前顯露幾手,若讓我們心服口服自然放你們過去。”

陸若雲躊躇不語,林婉知道她不會武功,怒道:“你們欺人太甚!”一拳往那漢子的面門打去,這下出其不意,那漢子的人中正中一拳,林婉雖然膂力不強卻也打得他牙齦滲出血來,模樣甚是狼狽。

那漢子勃然大怒,揮刀向林婉砍去。陸若雲在一旁見了“啊”的一聲叫了出來,林婉卻不以為意,低身避過,又順勢在他胸口打了一掌,這下不再是隻用蠻力而是用了上層內力,林婉自幼習武內力已是不弱,這一掌下去那漢子只覺胸悶氣短,不由得後退幾步。其餘三名大漢見同伴受傷也不顧什麼江湖規矩,忙上前助陣,陳蕭然知道林婉武功不弱,且這四名漢子不過佔著身強力壯而已,並沒什麼高深武功,便不上前相助,只是在一旁掠陣,陸若雲急得拉他他也不理。

林婉道:“好啊,四個大男人欺負我一個弱女子嗎。”

四名大漢知道理虧,也不答話,上來便動手。林婉見四人來勢洶洶不敢託大,擺好架勢一一應對。四人雖是以多敵少,以大敵小一時間竟也奈林婉不得,不由得心急起來。驚慌之下登時露出破綻,一人奮力向林婉砍了一刀,完全不留餘地,林婉側身閃到他身後,順勢在他背後擊了一掌,將他推了出去。

四人原是圍成一個圈子將林婉圍在其中才勉強打成平手,現下缺了一人哪裡還製得住她。林婉掌出如風,嘩嘩譁三掌分別向三人拍去,誰知拍到第三掌時手腕突然被人拿住,那人手爪如同鐵鉗一般,林婉使盡渾身解數也掙脫不開,抬頭望去卻是個三十來歲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