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時,天穹忽如雲絮傾瀉,枯枝裹上銀繭。

萬片鵝絨紛揚如梵音落塵,殿外石階轉眼湮沒成白綢,殘燭在雪瀑中搖曳。

宋鈺見蘇晴久久未出,便叩門輕聲詢問。後者藉口身體抱恙,決定在寺內住一宿再下山。

雖然蘇晴語氣冷淡,宋鈺卻並未多想,將黃巾力士留在偏殿後,就悄然下山,趕往靈溪鎮。

與此同時。

靈溪山塘小院。

“你可是趙月棠?!”

突然響起於腦海的質問聲,讓正沐浴更衣的趙月棠瞬間警覺!

“誰?!”

靈識外探同時,飛劍瞬間入手,傘形靈器化作輕紗覆住全身,隔絕靈識。靈力絲線,如蛛網磐結,瞬間佈滿屋內!

其上,各式符籙飄蕩!任何風吹草動,都會將其激發引爆!

只是做完這些,趙月棠才忽然反應過來….

能夠傳音入密,來人起碼是築基修士!若對方心懷不軌,以自己這些微末手段,只怕是徒勞無功!

“呵!沒想到倪長老座下,也有擅長鬥法的弟子!”

那聲音停頓片刻,又道:“老夫肖博陽,泗水道院執事!趙月棠!給你一柱香時間,來屋外見老夫!”

是道院來人?

趙月棠鬆了口氣,略微思索後,她穿戴齊整,全副武裝出了門。

漫天風雪下,一道人影佇立。

明明全身氣息內斂,卻有種淵渟嶽峙,不怒自威之感。

顯然不是練氣境所能做到!

“趙月棠!你歸鄉已逾三日,按青玉律,需在‘明鏡珠’前驗明正身,勿要反抗!”

語聲方落,一道球型法器自他手中倏地飛出,凝滯在趙月棠身前,灑下濛濛清光將她籠罩。

須臾,法器光芒收束,又落入道人手中。

“嗯。”

“靈肉嵌合無瑕,未有被魔修奪舍痕跡。”

白髮道士放下心來,傳音道:“趙月棠!你未按門規,在三日內返回宗門,又未主動向道院請示,致使刑堂下令遣老夫來尋,你可知錯!”

“肖執事,弟子知錯。”

趙月棠不假思索,向面前擲出一枚儲物袋,同時解釋道:“時值年關,弟子貪慕家鄉煙火氣息,一時樂不思蜀,忘了回宗,還望師兄恕罪。”

“這枚儲物袋,還請師兄收下。”

白髮道士隔空將儲物袋攝走,靈識探過後,語氣柔和了幾分:“嗯,知錯能改,善莫大焉!”

“群玉峰靈氣充沛、環境優渥,各峰弟子們潛心修煉都來不及,又怎會出現你這般情況….”

“咳咳,師妹如此年輕,便深得倪長老喜愛,獲得核心弟子試煉資格,當好好珍惜才是!”

“師兄說的是。”

“那麼,你打算何時返回內門修煉?”

肖博陽好意提醒道:“你可仔細想清楚了再回答老夫,否則下次前來尋你的,恐怕就是刑堂之人了!”

“弟子明白。”

趙月棠神色掙扎片刻,漸漸化作堅定:“元月初四,弟子定當返回群玉峰!還請師兄代為通報宗門!”

“好!那麼老夫便按你所說之日上報!只是你且記住,勿要遲於那日返回!”

“否則,後果自負!”

語罷,白髮道士直接御劍化虹,消失於天際。

“倪師….”

趙月棠柳眉微蹙,靠著院牆抱膝坐下,怔怔出神。

她的師尊,乃內門丹堂長老倪雪月,為人仁善,丹法出眾,對她恩重如山。可如今失陷一處秘境,了無音訊,這不由讓她深深自責,並懷疑起那門秘術....

我?

莫非真是天煞孤星?

那麼師弟他....

不知過去多久,耳畔響起的那道聲音,才將神思不屬的她喚醒。

“師姐,怎麼了?”

….

翌日清晨,

露泉寺。

蘇晴沉思一夜,自覺調整好了情緒,能平靜面對宋鈺,便離開景嚴殿,根據玉佩指示方向,在偏殿谷堆上找到了正在熟睡的宋鈺。

但後者睡得極沉,眉宇間露著疲憊,顯然還未從昨日的大戰中恢復過來。

蘇晴略感自責,躡手躡腳在一旁坐下,想等宋鈺自行醒來。

只是她徹夜未眠,本就有些睏倦,再聽著宋鈺感染力極強的呼嚕聲,終於屈服於濃濃睡意,倚牆打起瞌睡。

於是,兩人就這樣共處一室,在偏殿熟睡了很久….

直到一聲古怪的聲響,將宋鈺驚醒!

咕嚕嚕~

宋鈺疑惑地睜開眼,望向聲音傳來處,卻見蘇晴美眸瞪大,羞赧吃驚到了極點。

“宋鈺,你….你怎麼能睡這麼久!”

蘇晴也不知自己怎麼說出這話的。

苦心建設一夜的心理防線,與自己身為“夫人”應有的威儀,在肚肚發出的那道聲響下化作烏有,只剩滿心羞憤。

“噢,抱歉。”

察覺到蘇晴的尷尬,宋鈺倒是不敢打趣,連忙從谷堆上起身,一本正經道:

“夫人,你餓了嗎?”

“後院棚裡還養著幾隻雞,野菜也有現成的,不如先在這吃過再下山?”

“不了,現在就走。”

“誒!昨夜雪下得大,你別那麼急啊。”

蘇晴奪門而出,步伐極快,朝著寺院門口走去。

只是推開寺門,她驚訝發現寺外積雪足有齊腰深,寺內卻僅淺淺一層。

寺內寺外,竟像是不同的天地!

雖然此事透著古怪,可此時羞憤之下,蘇晴根本沒心思細究,竟不管不顧,直接提著裙角朝雪中邁去。

一邊凍得渾身顫抖,一邊儘量平靜說道:“這幾日雪勢甚大~出行不便~”

“年關前….我就與銀燭在簪花小院住著….不勞煩宋公子護送了~”

“好。”宋鈺綻開一絲氣血,將身邊積雪融化,擔憂地看著蘇晴,在雪中挪動。

見宋鈺答應得極爽快,蘇晴意外之餘,又有些惱火,低頭沉默擠向前。

可心事重重下,她又一腳踩空,向側面栽倒,整個人頓時陷入雪堆之中。

“蘇晴!”

石階冰冷溼滑,雪中又難借力,蘇晴數次掙扎未果,渾身已是凍得不輕,像是溺水之人,開始在雪堆中胡亂摸索起來。

下一刻,周身積雪頃刻消融,她被宋鈺一把抓住。只是後者扶起她的瞬間,卻覺得手上觸感有異。

那感覺,就像是捏到了一隻暖水袋上。

幾乎是在本能驅使下,宋鈺不輕不重地捏了下。

“宋鈺!你!”

蘇晴剛被宋鈺從雪裡撈起,甚至還沒站穩,就被揉得渾身發軟,腳下一個踉蹌,幾乎要被那股洶湧的羞恥感吞沒。

待她緩過神站定,低頭望去,卻見黑色衣襟上,明顯能看到五指陷入的痕跡!

人贓俱獲!

鐵證如山!

氣氛瞬間變得尷尬!

“夫人!你聽我解釋!”宋鈺笑容僵硬,第一時間想為自己辯解,只是….

蘇晴先前在雪裡打了幾個滾,渾身早已溼透。

此刻,那身衣袍幾乎是黏在身上,凹凸有致的曼妙曲線一覽無遺。

些許寒風一吹,她登時以手掩面,連打幾個噴嚏,沉甸甸的衣襟又狠狠顫了顫。

那波瀾壯闊景象,頓時令宋鈺腦袋一片空白,全然忘了要怎麼狡辯。

“你!”

蘇晴雙頰漲紅如灼,指著宋鈺的手不住發抖,齒尖將下唇咬得慘白滲血。

終於還是沒忍住,嗚咽著哭了出來。

“宋鈺!!”

….

一日後,

宋府內院。

宋鈺盤膝趺坐屋外,默運功法吐納天地靈氣。

渾身氣血鼓動間,整座小院像是溫暖如春,絲毫未受漫天大雪影響。

在他身側,黃巾力士頭戴斗笠,黑袍曳地,沉默佇立雪中。

氣息儼然來到了‘練氣九層’!

倏忽,宋鈺睜開眼,眺望向遠處山麓!

玄鷹已至靈溪鎮外!

是時候去探索那處洞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