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穩住,一定要先穩住陣腳,不能讓人瞧出來。”王熙鳳強行鎮定住自己的心神,臉色微動,對外界表現出對此事絲毫不在意的模樣。

然則,王熙鳳內心慌亂如被猛獸追逐的兔子,心緒紛飛。

不多時,眾人就來到了探春的屋子。

只是賈探春在府中也有些手段,平日裡也多對下面的丫鬟進行拉攏,所以,王熙鳳等人還未過去,卻已經有丫鬟偷偷跑過去通傳,說著:“三姑娘,璉二奶奶此刻正帶著人過來搜家了。”

賈探春聞言頓時就從凳子上直接站了起來,看著眼前的丫鬟,臉色微變,心下更是駭然無比,焦急的詢問道:“搜家?搜什麼家?到底是怎麼回事兒?你快與我說說。”

那丫鬟聽了,連忙說著:“聽說是芸二爺提議,說這家裡面不乾淨,讓奶奶二爺好好的查查,由二爺查外宅的諸多管事兒,而奶奶則負責搜查這內宅的諸多丫鬟婆子等。”

內宅的丫鬟與婆子與外宅的管事兒小廝等人關係密切。

所以,外面的訊息其實早就有了風聲,說是賈璉在搜查外面的買辦。

但因為買辦們花錢消災,賄賂了賈璉,使得此事告一段落。

可內宅的事情,也經由賈璉之口,被他們探聽了去。

於是,不僅僅王熙鳳的貼身丫鬟平兒透露了風聲,還有賈璉也在外面助攻。

讓王熙鳳的整個搜查過程,幾乎是沒有什麼收穫。

除了幾個關係不好,無人提醒的倒黴蛋被抓到之外,其他真正的獲利者,全部都安然無恙的逃過了這一劫難。

賈探春並不知道其中的經過,但仔細想來,既是王熙鳳親自帶著人過來搜查,著實令人擔心。

無他,雖然賈探春敢保證自己是清白的姑娘,可無緣無故的被王熙鳳這般搜查,那心裡面能高興得起來嗎?

不提賈探春的心思變化,外面的王熙鳳一行人此刻已經來了賈探春所居住的秋爽齋內,她擺了擺手,立刻就見到丫鬟們去把守大門,讓人難以逃離此地。

此刻的賈探春瞧見外面的情況,也忙帶著自己屋子裡面的丫鬟婆子們,一起走到庭院之中迎接王熙鳳等人。

一時,眾人見面,免不得寒暄一二,打招呼。

賈探春明知故問,看了一眼王熙鳳,說著:“鳳姐姐,你們這是幹什麼?大晚上的不睡覺,帶著這麼多人過來,大動干戈的是要做什麼?”

大晚上的被人堵在家裡面搜查,任誰來都心底裡都有脾氣的。

王熙鳳聽了,臉上露出了笑臉來,回答道:“這家裡面丟了東西,大家都抵賴說不知道去向,我就想著晚上過來各處找找,興許就能夠將這個家賊給找出來,也為這家裡面除一大害。”

聽了王熙鳳給出來的理由,賈探春心中冷笑,不就是懷疑自己不乾淨嘛。

不被人信任,懷疑到自己頭頂上來了,若是賈迎春這個木頭姑娘,興許也就罷了,但她賈探春可不是那般好欺負的。

想她委曲求全,在王夫人等人跟前獻媚,討好她們,不就是想要站著當人?

今日王熙鳳過來,打她的臉,掃她的面子,賈探春豈能善罷甘休,如此輕易就放過了這些人。

不過,王熙鳳面子大,賈探春自然是得罪不起,可這並不代表著賈探春會息事寧人,不發脾氣。

當著王熙鳳的面,賈探春冷笑一聲:“若是我這這屋子裡面的丫鬟手腳不乾淨,那我就是賊頭,她們偷來的東西,想來,都在我這裡放著呢。既是如此,不妨就從我這裡先搜查。”

說著,賈探春也不用王熙鳳的人馬動手,自己就命身旁的丫鬟去開啟屋子裡面的箱子,讓她們仔仔細細的去看。

一時間,屋子內的箱子被打了開來,平常女子所用的化妝品,鏡子,衣服等等若干大小之物,全部都散落在了眾人的跟前。

王熙鳳看了,也知道賈探春這是故意給她臉色看,但她卻更知道自己這次的確是理虧的一方。

名不正,言不順。

此次她藉著府中有東西失竊的由頭,過來抄檢大觀園,說到底卻仍是自己的主見,非是有什麼確鑿的證據與把柄。

一個莫須有的名頭,可鎮不住賈探春。

況且,王熙鳳也沒有拿住賈探春的把柄,自然是需要陪笑:“我不過是奉命辦事,是太太讓我帶人過來的,妹妹你也別怪我,嫂嫂我也很為難的,你又何必生氣呢。”

見到事情不對,王熙鳳這才將邢夫人給拉出來當擋箭牌,搪塞賈探春。

賈探春被王熙鳳這麼一氣,也奈何不得王熙鳳,只是冷了一眼,就不再說話。

良久,賈探春才道:“若是嬸子搜查清楚了,就請早些離去,我還要收拾好這屋子,好睡覺呢。”

聽了這話,王熙鳳灰頭土臉的帶著人離去了,走的時候,連句狠話都不敢說。

賈探春瞧見王熙鳳等人離去,這才雙手放在桌子上面,趴著痛哭起來,嗚嗚咽咽,心中甚是傷悲。

她本以為自己斷絕了與自己生母趙姨娘與親弟弟賈環的往來,平日裡都以討好嫡母王夫人,老太太賈母為主,就以為能夠有幾分體面,擺脫庶出姑娘的悲劇命運,在府中有幾分尊嚴與體面。

但今日王熙鳳帶著人過來搜查,才讓賈探春徹底的看清楚了自己的身份地位。

萬般的努力也比不上生得好。

想來,這王熙鳳不就是靠著王府王子騰的孃家關係,才能夠在榮國府內如此放肆囂張?

倘若她賈探春也是王熙鳳這樣的出身,看她王熙鳳還敢不敢如此對待她。

一時間,賈探春心中既是悲傷,又是無奈,哭著哭著,聲音也就小了不少。

旁邊的丫鬟們見狀則是連忙走過來,勸說賈探春,說著:“小姐,你可莫要傷心了,今日這璉二奶奶搜查各處的宅子,就連寶二爺的屋子都搜查過的。”

賈探春頓時心裡的氣好受了不少。

有人跟著自己一起倒黴,總好過自己被區別對待,心裡面的感受要好過一些的。

賈探春這才抬起頭來,看著這丫鬟,問道:“你說鳳姐姐去過寶玉的屋子了?”

那丫鬟點了點頭,說著:“去過了,是先去的寶二爺的屋子,再來我們這裡的。我聽璉二奶奶身旁的丫鬟說,今夜除了薛姑娘、史姑娘的屋子不被搜查之外,其他的人都要被搜查一遍的。”

賈探春心下琢磨,就明白過來為何王熙鳳要區別對待史湘雲、薛寶釵了,說到底,她們兩個姑娘是外來的姑娘,要是王熙鳳過去搜查,指定落一個不好的名聲。

相比起欺負外面的姑娘,欺負自家的姑娘更能夠解決麻煩。

窩裡鬥是吧!

賈探春罵道:“咱們這樣大的大家族,若是從外面殺進來,一時是殺不死的,這是古人曾說的‘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必須先從家裡自殺自滅起來,才能一敗塗地!”

說著,眼角又是不覺淚流下來,梨花帶雨。

委屈,傷心,無奈,各種情緒湧上心頭,讓人難受。

王熙鳳出了賈探春的院子,只是看著身旁的眾媳婦兒們,心中再次蒙上了一層陰影。

搜查賈寶玉的屋子沒有任何的收穫,搜查賈探春的屋子仍舊是沒有任何的收穫,要是接下來的行程仍舊是如此的話,只怕王熙鳳在府中好不容易才建立起來的威信,頃刻間就要淪為笑柄了。

從風風光光的管家奶奶跌落到谷底只需要幾天的時間。

就好似登山,從山腳攀登而上,需一日之功,而從山頂一躍而下,卻只需要很短很短的時間,就會摔得粉身碎骨。

此刻,她們來到了李紈的屋子,亦是早有丫鬟過去通傳。

李紈今日正在陪伴賈蘭讀書,得知此事後,也是皺起眉頭來,說著:“這家裡面當真是愈發的沒有體統了,偷竊的事情,都搜查到各家的院子裡面來了。”

“她也真是的,此事怎麼能夠如此正大光明的搜查?便是有問題,也得偷偷摸摸的來搜查才行。”

“如此大張旗鼓的來辦事,豈能有收穫?”

正所謂,事以密成,語以洩敗,故謀不可眾。

榮國府內的人關係太複雜了,又管不住自己的嘴巴,喜歡到處亂說話。

因此,李紈認為王熙鳳此舉無疑是在黑夜裡面舉著火把去抓盜匪,想要有所收穫無疑是艱難的。

至少府中真正貪汙腐敗最狠的永遠都是這些大買辦,以及王熙鳳跟前的這些媳婦兒婆子們。

很顯然,在李紈看來,王熙鳳這是弄錯了方向,昏了頭。

不多時,王熙鳳就帶著人來了,與李紈又是一番寒暄。

李紈這裡的東西少,很快就檢視了一個清楚,也沒有什麼東西可看的,便是讓王熙鳳很不好意思的說:“嫂嫂莫要見怪,這是太太的主意,我也是奉命辦事的。”

邢夫人再次被王熙鳳搬出來擋槍了。

若是讓邢夫人得知此事,必定要喊冤枉的。

李紈看了一眼王熙鳳,勸她:“此事今夜過去,以後就莫要再來,免得鬧得這府中人仰馬翻的,不成體統。”

李紈作為過來人,鬥爭經驗相當豐富,好言勸說了王熙鳳幾句。

但王熙鳳顯然是不太聽得進去的,至少對李紈的善意提醒,並不在意。

不多時,她們又出了李紈的院子,賈蘭看著離去的王熙鳳等人,才說:“這家裡面的亂局是愈發的嚴重了,看來,芸哥兒說的沒錯,要是這個家再這般下去,遲早生出大禍。”

賈蘭與賈芸是同輩分。

雖然賈蘭的年紀小,卻肯勤奮學業,上進奮鬥,與這府中的其他人是完全兩個樣子的,頗有上進之意。

要是賈府能出人才的話,非是賈蘭之流莫屬。

又賈芸是當代最有才情,在朝廷裡面當官最大之人,李紈就讓賈蘭時不時的去拜訪賈芸,討教學問,學習各種經驗,以備不時之需。

所以,賈蘭才說:“芸哥兒,果真是有遠見的,或許今日之事,不在今日發生,也是避免不了的。”

“罷罷罷,我還是認真讀書,早日考取功名,才是要緊之事。”

得了賈芸的提點,李紈又是一個賢惠且有遠見的良母,賈蘭得以專心學業。

李紈勸了一句:“夜深了!今日就準你早點兒休息,莫要傷了身子。這書明日再讀也不遲。”

賈蘭點頭,放下手中的經書,就去旁邊的屋子內洗漱睡覺去了。

而王熙鳳等人搜查過李紈的屋子後,又來到了賈惜春的屋子。

賈惜春年幼,乃是府中年紀小的小姑娘,容貌也還未長成。

之前寧國府的風波雖然也曾波及到她身上來,但因為賈芸等人的運作,景帝念在賈惜春年幼無知,也不願意為難這麼一個小姑娘,落得一個不好的名聲,此事也就罷了。

所以,賈惜春仍舊被賈母收養在榮國府內,並未回到寧國府去。

今日王熙鳳帶著一眾婆子管家媳婦兒們並眾多丫鬟一起過來,人多勢眾,很是嚇唬人。

賈惜春幾時瞧見過這樣的陣仗,近些年的變故讓她的膽子愈發的小了,見了這個也害怕,說:“你們要幹什麼?”

王熙鳳寬慰了她幾句,道:“莫害怕,此事不與你有什麼關係,我們只是過來找東西罷了。”

旁邊的丫鬟婆子們則是在王善保家的帶領之下,翻箱倒櫃,將這屋子裡面的各種東西都給搜查了一遍。

不料,她們竟在賈惜春的貼身丫鬟入畫的箱子中,搜查出一大包金銀錁子來,以及男子用的衣服靴襪等物。

瞧見這些東西,王熙鳳的臉色頓時就變了,沒了往日的笑臉變得兇狠冷漠,冷盯著入畫,冷哼一聲:“這些是怎麼來的?入畫,你可當真是一個忠心耿耿的好丫鬟啊!”

面對著王熙鳳的陰陽怪氣,反倒是比王熙鳳發怒痛罵自己更令入畫害怕。

入畫被嚇唬壞了,臉色立刻就變黃了,哆哆嗦嗦,瑟瑟發抖的哭訴道:“這些往日先珍大爺賞給我哥哥的,因我們老子娘都在南方,如今只跟著叔叔過日子。我叔叔、嬸子每日只知吃酒賭錢,我哥哥怕交給他們又花了,所以每常得了,悄悄的煩老媽媽帶進來,叫我收著的。”

聽了入畫的話語,王熙鳳倒是皺起了眉頭,賈珍人都死了,死無對證。

此事倒是難辦!

不過,料想這樣的事情準有一箇中間人,幫助入畫她們來往。

所以,只要抓住這個中間人一問便知。

王熙鳳就問入畫,說著:“中間人是誰?誰可以替你作證?”

入畫忙回:“後門上的張媽可以為我作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