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刻鐘後,餘建興停筆。

一副《金陵散》,字跡筆走龍蛇,時而如驚濤拍岸,力透紙背;時而似飛燕掠水,輕盈飄忽。

枯筆處如金石崩裂,飛白處似劍氣縱橫。筆鋒在紙上廝殺,墨跡淋漓,彷彿能聽見筆毫與宣紙摩擦的沙沙戰意。

\"筆走龍蛇,已顯狂草真髓!\"

\"這金陵散之'散'字最後一筆,分明是已有宗師氣象!\"

“此等狂草,縱然是老夫也是見所未見,屬實驚豔至極啊!”

“……”

幾位書法大家和當世大儒,毫不吝嗇地讚美道。

餘建興嘴角含笑,指尖還沾著未乾的墨汁,微微眯眼望著陳凡道:

\"請六殿下賜墨!\"

現場霎時一靜,所有目光都投向了一直從容不迫的陳凡。

“殿下……”

千影無比擔憂,但剛出聲,就被陳凡微微擺手示意不要說話。

他隨意地掃了一眼餘建興的那副《金陵散》,語氣一如之前評價陳天佑那般:“寫得不錯,但也僅此而已。”

四周眾人無不目瞪口呆,暗歎陳凡還真是狂妄無邊。

倒是餘建興養氣功夫了得,慢悠悠地道:

“那便請六殿下賜教了!”

他自信可以穩贏陳凡,自然不用去計較這些嘴上便宜。

“行吧,既然你剛才已經獻醜了,那我便讓你看看什麼叫做真正的狂草。”

陳凡語不驚人死不休,說話的同時已經提起了毛筆。

這一次,他用的倒是狼毫,但已經無人敢去多嘴。

不過令人驚奇的是,此刻陳凡似乎用了另一種書寫手法。

眾人屏息凝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而就在這時,陳凡終於落筆。

“東明九芝蓋,北燭五雲車。飄颻入倒景,出沒上煙霞。春泉下玉霤,青鳥向金華……”

這是《古詩四帖》的第一首,但當第一筆落下的時候,餘建興便已經忍不住眉頭一跳。

只見那“東”字,如山嶽崩摧,筆勢斜劈而下,險峻非常。

特別是那最後一捺,如長槍橫掃,鋒芒畢露。

全文字與字之間,或勾連如驚蛇竄草,或斷開似孤峰獨立,整篇看去,如千軍萬馬奔襲,又似俠客醉酒狂歌,恣意不羈。

狂草本是無拘無束,可他的字裡,癲狂中藏法度,混亂中見章法。

張旭《古詩四帖》的筋骨彷彿被陳凡拆解重組,每個轉折都暗合天地韻律。

墨色由濃轉淡,如雲煙聚散,字勢由急轉緩,似潮汐漲落。

寫至激昂處,筆鋒幾乎破紙而出。

待最後一筆收鋒,全場寂靜,繼而爆發出接連的驚歎之聲。

\"此非人力,乃天授也!\"

“此乃真正的神來之筆,老朽有生之年得見此等狂草,死而無憾矣!”

“六殿下行書如神,卻不想這狂草竟更勝一籌,此局六殿下已經勝了!”

幾名書法大家和當世大儒,早已激動地失了儀態,爭相上前,想要搶奪這副字帖。

餘建興面如死灰,雙眼空洞無神,整個人彷彿被抽空了整個靈魂。

自己苦練了二十年的《金陵散》,在真正的狂草面前,竟如蒙童描紅般稚拙。

那些曾讓他自傲的飛白,比起陳凡筆下虛實相生的留白,不過是無力地模仿。

這一瞬間,他身子一個踉蹌,竟是直接噴出一口鮮血來。

陳凡嘖嘖稱奇,感慨道:“餘大人,不就是比試書法嗎?何至於到吐血的地步?”

“你……”

看著陳凡小人得志的模樣,餘建興再度氣急攻心,竟是真的暈了過去。

現場頓時一片大亂,有人趕緊喊來奴僕,匆匆將餘建興送去了醫館。

陳凡倒也沒攔著,反正他有賭約在手,若這餘建興真的厚著臉皮不履約,他不介意親自上門一趟。

“三哥,這會兒舒坦了吧?”

陳凡笑眯眯地殺人誅心道。

剛才陳天佑若是認輸,此事也就罷了,但現在嘛,可算是真正地賠了夫人又折兵。

那餘建興,陳凡用腳指頭想都知道是陳天佑事先安排好的後手,但可惜,在絕對的實力面前,任何的陰謀詭計都只能是螳臂當車。

“好,很好!”

陳天佑氣得從牙縫中一個字一個字地蹦出,陰沉地道:

“三哥認輸,商鋪和十萬兩銀子我會讓人立刻奉上,但你別忘了,這裡是京都,你才回來多久?咱們走著瞧!”

陳凡撇撇嘴,不以為意。

這種狠話,他三歲的時候就學會了。

\"此卷當歸我白鹿書院!\"

忽然,一聲嘶啞的怒吼傳來。

陳凡詫異地回頭,卻見其中一名當世大儒竟如餓虎撲食般撲向案几,要將那副《古詩四帖》據為己有。

可還未等他得手,一旁另一名書法大家不知從哪兒掏出了一把戒尺,狠狠地打在了他枯瘦的手背上。

“徐老匹夫,就你白鹿書院也配這等狂草聖帖?”

打人的書法大家冷笑一聲,伸手就要去抓,嘴裡還附帶一句:“此貼理應掛在我雲峰書院才對。”

“放你個狗屁!”

一旁,另一名當世大儒瞬間暴走,一個箭步上前搶奪道:

“此帖理應歸於我國子監!這可是皇子之作,再怎麼也輪不到你們這等民間學院來搶奪。”

說話的老者臉色蠟黃,但此刻卻爆發出了極大的戰鬥力。

陳凡已經看懵了,這至於嗎?

至於四周眾多的年輕俊傑,則更加茫然。

這些書法大家和當世大儒,平日裡可都是高高在上,仙風道骨,猶如謫仙一般的存在。

卻不想今日為了六皇子的兩幅字帖,居然如市井潑皮無賴一般扭打在了一起。

而且不管是白鹿書院還是雲峰書院,亦或者是國子監,那可都是大康讀書人最夢寐以求的頂級學府。

但現在,這三大學府卻已能收入陳凡的兩幅字帖為榮,並不惜大打出手,這讓之前嘲諷陳凡的那些年輕俊傑們,頓時有些無地自容。

不過好在此刻場面混亂,陳凡也沒心思去羞辱他們,反倒是津津有味地看起了現場的大混戰。

“嚯,這白鹿書院的徐院長竟然還會猴子偷桃,這招也太陰險了吧?”

“陰險?你是沒看到國子監的前任祭酒黃大人出招吧?他用的可是海底撈月。”

“呸!什麼大儒、大家,用的居然都是下三爛的招式。”

“……”

現場之混亂已經無法描述,兩幅字帖被人搶來搶去,差點沒被撕碎。

最後還是國子監前任祭酒和白鹿書院的院長,仗著自己在場門生眾多,硬生生獲得了勝利。

“殿下!六殿下!”

雲峰書院的大儒沒能搶到字帖,眼珠子一轉,立刻就把主意打到了陳凡身上,一張老臉上滿是諂媚的笑容:

“老朽搶不過這兩個老匹夫,可否麻煩您再寫一副字帖?”

陳凡瞬間一陣惡寒,抓起千影的玉手,轉身就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