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報道

平行時空，1958年，10月15日。

已是深秋時節。

木葉盡脫，西風正緊，北雁南飛。

燕京市紅星軋鋼廠門口處，陳放手裡拿著一封介紹信，向著門口身著藍色工人裝，頭戴藍色帽子，身上綁著武裝帶還揹著步槍的哨兵走來。

“勞駕……”

聽到有人上來打招呼，持槍的哨兵眼神便掃視過來，只見來人身著黑色中山裝，腳踏皮鞋，梳著時下幹部隊伍裡流行的分頭。

再看這人的臉，首先給人留下印象的便是一對濃眉，其次便是挺拔的鼻樑與和煦的笑容。

哨兵微微一愣，來人臉上雖然帶著笑，但是其周身上下的派頭和那種不經意之間散發出來的嚴肅感還是讓人不敢放肆。

用老燕京話說，這小子一臉官相，一看就知道，不是個簡單角色。

哨兵下意識的抬手敬了個禮。“同志你好！”

多年的站崗執勤經驗告訴他，眼前來人雖然看著年紀不大，但絕對是一個久掌實權的人物，單從這一身利落得體的行頭就可以窺見幾分。

剛剛從舊時代走過來，眼下的大環境裡，穿衣風格比較固定，基本一眼就能看個差不多。

幹部穿中山裝，工人穿工人裝。農民則基本都是一身帶著補丁的汗褂。

還有那張一看就沒有經過風吹日曬的臉和那種透著些疏離感的笑臉了。

陳放見哨兵敬禮，下意識的就將小臂微微上抬，很是放鬆的擺了擺手，整個過程非常自然得體。

明顯經歷這種場面不是一次兩次了。

見到這手勢後，哨兵下意識的跟著陳放的動作放下了手，但精神卻瞬間緊繃起來。

無他。

只因陳放的手勢過於嫻熟了……

假如是一個普通人，看見有人對自己敬禮，絕大機率會手足無措，陳放卻明顯不同，隨和中帶著些不容辯駁的威嚴感，讓哨兵下意識覺得自己在面對一個大人物。

看見哨兵的儀態，陳放頓時啞然。

“這可不是我故意擺譜啊……”

不過他也沒解釋什麼，隨手將剛剛掏出來的介紹信交給了哨兵，“同志你好，我叫陳放，這是我的介紹信，我是來報道的。”

聽完陳放的話，哨兵也漸漸放鬆下來，他接過信件看了一眼，只見信封上用印著三個紅色大字：介紹信！

右下角寫著：紅星軋鋼廠收。落款：重工業部辦公廳。

上面還有一枚鮮紅色的印章，證明著這封信的真實性。

看過之後，哨兵不敢怠慢，連忙衝著裡面傳達室喊了一聲。

“劉幹事。”

隨後便將介紹信遞迴給陳放，客氣的指了指裡面說道：“同志，請你去傳達室，我們廠保衛科值勤幹事劉大力就在那裡。”

接過信後，陳放禮貌的道了一聲謝，衝哨兵點了點頭，隨後便往裡面走去。

剛才在傳達室裡坐著的保衛科幹事劉大力此時也走出了門外。

軋鋼廠保衛科成立這麼多年了，對於這些事都是早有預設規矩的，來者是什麼身份決定了哨兵喊的人。

如果是一般雞毛蒜皮的小事兒，比如廠裡工人家屬要進廠，哨兵基本都是讓來人自己去傳達室。

如果是一些比較正規的事，比如兄弟單位來人、街道來人、工人新來報道之類的，則是喊傳達室王大爺。

但如果要是來了幹部或者領導之類的，劉大力不在這裡還則罷了，要是在傳達室的話就要喊他出來接待。

這也是一種對等原則的體現。

所以在聽到外面喊聲後劉大力就趕緊走了出來。看到陳放的一身打扮和派頭，劉大力臉上瞬間浮現出熱情的笑容，隨後快步走上前來。

別人客氣，陳放自然也不會擺著個臭臉，他同樣笑著走上前，客氣的把介紹信遞了過去，“同志你好，我叫陳放，這是我的介紹信。”

接過介紹信後，劉大力也不急著看，輕輕的掃了一眼之後便客氣的擺手請陳放進屋說話。

劉大力進屋後先是招呼陳放落座，又喊人倒來了水，然後才進入正題。

“啊…這個……陳放同志是吧？！”

劉大力拿起介紹信，嘴裡彷彿無意識的嘟囔著。

這也算是他們日常工作中一種慣用的小手段了，不管你是誰，先壓你一頭，掌握住主動權再說別的。

幹久了保衛工作的陳放自然明白這個，但他卻不想低頭。

他心裡明白，調來紅星軋鋼廠後，他大機率還會繼續幹自己的老本行，到時候就和眼前這個劉大力是同事了，所以現在可萬萬不能露怯。

陳放也不說話，臉上掛著微笑，神態輕鬆，兩腿自然的垂下，後背貼著椅背，頭略微向後仰著，眼神向下俯視。明明只是簡陋的排凳，卻被他坐出來一股八風吹不動，安坐紫金蓮的架勢。

這種時候，誰先說話誰氣勢就要弱一頭。

最後還是劉大力先繃不住了，他的年齡雖然比陳放大，參加工作也比陳放早，但軋鋼廠廟小，哪裡比得了久在大廟裡的陳放。

更何況陳放還有後世記憶，他雖然不是什麼大人物，但兩世為人加上知道大勢，別說是區區一個劉大力，就算是廠長來了恐怕也壓不住他。

“此番是我落敗了！”

正當劉大力略為尷尬的放下了介紹信，準備好好說話時，卻抬眼看到陳放的坐姿和那種閒適安逸的神態，劉大力心頭竟突然浮現出一種感覺。

“此子絕非池中之物！”

再然後，看著陳放那過分年輕的臉龐和那種略帶俯視的目光，劉大力簡直渾身不爽，心頭瞬間又泛起一股不服氣的勁頭。

想起以前周科長傳授自己辦法。於是他活學活用，就一言不發的盯著陳放看，眼神嚴肅，好像發現了敵特一樣。

這會兒的人們警惕性還是很高的，旁邊幾個人看到劉幹事這個樣子，瞬間緊張了起來。

其中還有兩個人不動聲色的往這邊靠過來，只等劉幹事一聲令下，然後瞬間撲過來制服敵人。

要是一般人碰上這個架勢，估計這會兒都要嚇尿了。

陳放卻不放在心上，他早已經掌握了主動權，心裡自然明白，不過是眼前這個劉大力有點兒拉不下面子罷了。

所以他依舊保持著那個坐姿，臉上還是帶著淡淡的笑，也不說話，就這麼靜靜坐著。

他倆在這較勁，其他人更是連大氣都不敢喘。整個傳達室內簡直落針可聞。

看陳放那個神態，分明是一點兒都不著急，臉上一直掛著雲淡風輕的笑意。他越是不著急劉大力就越是著急，最終，還是劉大力先沉不住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