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先的瑞德是奧芮傑最熟悉的人，比起那兩個軍官、兩個研究瘋子還有耶利安，他更願意與瑞德相處。
但現在的瑞德，陰翳頹廢。
看著瑞德從眼前經過。奧芮傑桀驁的眉眼皺了皺。
看起來像是拋棄了自己的堅持和忠誠，實則一蹶不振地掙扎在負疚感和過去中。
奧芮傑他並不喜歡這樣的感覺，比起灰暗，反倒是原先的正直更讓他欣賞。
多奇怪，他生存在黑暗泥沼裡，卻嚮往著光。
奧芮傑皺眉沒有去打量瑞德的腿，他知道他無比在意著那份缺陷，可是為什麼呢？
對生死不定的戰場都無所畏懼的戰士為什麼要害怕殘缺？
“在想什麼？”耶利安走到奧芮傑身邊。
“下作。”奧芮傑脫口而出。
“誒？”耶利安愣住了，他不明白奧芮傑為什麼會突然說出這個詞彙。
“虛偽又做作。”奧芮傑斜睨著坐在旁邊的耶利安，卻沒有挪身離開。
聞言耶利安認真地看向奧芮傑。
奧芮傑沒有收回目光，瞪得更堅定。
那雙藍色的眸子寫滿了桀驁不馴，還有天真。
耶利安沒有反駁，甚至認可了他的評價。
“的確虛偽又做作。”
燦金色的發不同於普特的柔軟蜷曲，耶利安的發柔滑直順，如上好的綢緞，一動便泛起波浪，流光溢彩。
金髮，是皇室的象徵，而其中金髮藍眸最為貴重。
奧芮傑皺眉，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兩人安靜地走了一會兒。
奧芮傑忍不住開口，“喂。”
“嗯？”耶利安側眸，蔚藍色的眸子澄澈又深邃。
“你為什麼會被流放？”奧芮傑遲疑地開口，“你不是他的兒子嗎？”
與奧芮傑對視了好一會兒，又彷彿只是片刻，耶利安輕笑。
“因為謀逆。”
那聲笑帶著涼意，也有著雲淡風輕。
“他明明處處不如我，卻因為早降生在這個世上，便理所當然地擁有繼承權。”
“真的，很讓人嫉妒啊。”耶利安輕笑了一下，蔚藍色的眸子裡沒有笑意。
“耶利安.勞倫斯，策動大臣與軍隊在誕生日發動政變，其心可誅，陛下仁厚，現革去二皇子一切內閣職務並收回軍權。”
“耶利安你有什麼要申辯的嗎？”王希望這個自己看重的二子只是一時糊塗。
“長兄天資平庸，能力不顯，王，為何立他為儲君？”耶利安認真地看著王，這個只會予他寵愛卻不會縱容他權利的男人。
為什麼會寧肯選擇不優秀的長兄，也不願選擇他。
王給的答案沒有出乎他的意料。
“立嫡以長，自古有之。”高高在上的王不明白自己一向聰慧的二子為何會有這般荒謬的想法，“約翰為人寬厚，你會是約翰的左膀右臂。”
失落嗎？耶利安清楚地知道自己沒有任何失落和失望，而是一種果然如此。他早在很早以前就知道了。
耶利安搖頭，嘆道，“王，能者居之。”
“荒謬！”王的權威一再被挑釁，他的目光冷卻高高在上再無慈愛。
“耶利安.勞倫斯，惡性不改，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戰皇室權威，現宣佈降為平民，發配至Abondon。”
耶利安陷入回憶而有些失神，那頭金髮璀璨得依舊讓人自慚形穢。
奧芮傑想到自己第一次從端腦上看到他時的樣子，站在王的身後，穿著金絲勾勒的白金色正裝，金色的發璀璨奪目，是一個真正的王子。
“他的眼光不好，”奧芮傑脫口而出，可一出口他就開始後悔，與耶利安如出一轍的藍眸全是懊惱。
“你是在安慰我嗎？”聞言，耶利安輕笑，蔚藍色的眸子看向奧芮傑，帶著戲謔。
這麼快就走了出來，還有心思調侃人。
真是惱人得很。
奧芮傑一噎，哼了一聲大步流星地走開。
真是的，他為什麼要開口，那傢伙才不需要他的安慰。
只是，
奧芮傑回憶著方才的那雙眸子。
有那麼一刻，他好像看到了自己。
多可笑，天生就貴不可言的人怎麼會和自己這個垃圾堆長大的人有相同的地方。
奧芮傑紅潤的唇抿成了一條直線，原本露出幾分跳脫孩子氣的情緒又沉了下去。
耶利安不遠不近地跟在身後，注視著他的背影，這些日子大家的發都長了不少，也有人習慣了短髮，將頭髮剃得很短，一如奧芮傑。
那頭寸短的橘黃色的發依舊張揚尖銳，一如他的性子，真實毫無保留地坦誠，將一身的刺都直白地展示著。
他並不討厭奧芮傑，即便他是他父王背叛他母親的產物，說秘而不宣的曖昧。
私生子是沒有繼承權的，一個不被皇室承認的存在。
耶利安其實在更早的時候就見過他。
彼時，耶利安拿著導師獎勵他的獎章想要把這份喜悅分享給父王，可當他來到書房，卻聽到了“私生子”的話題。
“不過是個私生子，為何要稟告？”
“臣弟逾越。”
父王有私生子嗎？
耶利安震驚，來不及消化這個資訊。他聽到王叔的話，“陛下，二皇子已經到了可以出入內閣旁聽的年紀。”
“旁聽？二子沒有繼承權，他與那個私生子並沒有什麼區別，皇子的身份已經是對他最大的恩賜。”
當時自己是什麼樣的心情？
星際時代中，人的壽命漫長，而情感愈發淡薄，父子也不例外。
耶利安在很小的時候就知道長兄會接替父王成為王，而自己可能會在內閣肱骨大臣，也可能成為星際旅行者四處遊歷。
他早知道這個事實。
可當從父王的口中聽到這句威嚴而又冷漠的話時，耶利安是茫然的。
他看著高座之上的王，第一次意識到他是個王，而不僅僅是父親。
耶利安小心翼翼地儘量放輕自己的腳步。安靜地退了出去。
他看到侍從尋找自己的動靜，可他沒有心思理會。
長兄擔憂的詢問，他不知道怎麼回應。
耶利安向宮外跑去。
他想要見一個人。
耶利安燦金色的發引起了眾多注意，竊竊私語和行禮，耶利安這才慌亂地蓋上斗篷，將自己的長髮遮掩。
那是一個僻靜的巷子，耶利安甚至不知道繁華的主城有這麼一塊偏僻的地方。
是那個孩子的暫居地。
有軍人在外把守著，耶利安出示了自己的身份證明，他並不需要隱蔽，又或者隱藏對王而言實在是太愚蠢的事。
耶利安見到了尚在襁褓的奧芮傑。
一個幼小的孱弱的嬰兒。
被一個婦人抱在懷裡，輕輕地搖晃著，婦人面上帶著輕愁，目光卻是溫和慈愛的。
耶利安躲在門外看了很久，直到婦人把嬰兒放進了嬰兒車，去接聽星端的傳呼。
耶利安推門進去，他並不擔心那個婦人聽到自己的動靜。
她只是個精神力c的普通人，空有美貌。
耶利安打量著嬰兒。
嬰兒睡得很熟。
與他們燦金色的發不同，他隨了母親的橘黃髮色。小小的一團，脆弱的不可思議。
他知道自己的生父對他的評價嗎?
在耶利安打量著的時候，嬰兒睜開了眼睛。
蔚藍色的澄澈如洗，很乾淨。
嬰兒看著他，一眨不眨地，然後露出了一個笑容來。純粹無暇。
耶利安愣了一下，然後慌亂地逃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