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裡的風總是帶著幾絲涼意的。

畫舫外面的僕從,這會兒也難得有了休息的時間。除了幾個必要的人手以外,其他人都湊在一起坐下,喝口熱水聊聊天,打發剩下的時間。

白日裡看著清澈溫柔的河水,到了這會兒也變得幽暗了起來。

若不是還有畫舫上花燈的光映襯著,就跟黑色一般,總叫人覺得裡頭藏著些什麼東西。

“嘶……”一個家丁打扮的年輕人搓了搓手,齜牙咧嘴地跟旁邊的人說道,“哎,你有沒有感覺今兒夜裡特別的冷啊?我這手都快被凍麻了。”

“可不是嗎?”旁邊那人點了點頭,“你家公子今晚也留宿了?看來又得明天一早才能回了。”

說著,他們又叫來了畫舫上的小廝給他們添了些熱茶點心。

也好在跟著的主子是這裡的常客,都不是什麼缺錢的主兒,畫舫上的人對這些隨身伺候公子哥兒的下人也很貼心,不會虧待了他們。

說到底,這裡的畫舫數量不少,姑娘也都各有千秋,競爭力還是蠻大的。要想贏得更多的客人,當然得方方面面都做得比別人更好。

另一邊,幾個畫舫的夥計也在聊著天。

“今天這生意倒是不錯,來了好幾個大方的客人呢!我帶路都賺了幾兩賞錢。”

另一個羨慕地說道:“那你還不錯,我今天接待的那位是個鐵公雞。別說是咱,就連伺候的姑娘也沒得什麼好處。遇上這種摳門的,可真沒勁兒。”

旁邊剛湊過來的一位也加入了話題中:“那家今兒可不錯,貌似是接到了一位大主顧,直接一個人包了場子!據說好些人都得了不少的賞銀呢!人家給銀子都直接是一個荷包甩出去,都不帶零頭的!”

“嘶!”

幾人倒吸了一口涼氣,都眼帶羨慕地朝一個方向看去。

那是他們這邊最豪華的一艘畫舫了。

“包場子的活可是最輕鬆的了……”

只需要接待一位客人,而且還是個出手大方的。

怎麼他們就不能遇到這種好事呢?

剛這麼想著,水面上的風彷彿更寒冷了。

明明還沒入秋,這一瞬間的寒意,竟然讓他們都瑟瑟發抖,活像是直接進入了寒冷的冬天!

若不是河面上船隻劃過留下的水波還很明顯,他們真要以為天氣冷到河水結冰了。

“這鬼天氣,該不會是要下雨了吧……”

一個人隨口抱怨道,話還沒說完,就被一股涼風灌進了口中,“咳咳咳”地連咳了好一陣子,差點兒沒背過氣去。

好不容易緩過來,就又想抱怨,卻被旁邊的人一把攥住了袖子。

“幹什麼呢你,咋咋呼呼的到時候又……”

“你……你看那邊是怎麼回事?”攥住他的那人直接打斷了他的話,伸出手指顫顫巍巍地指向前方。

其他人也都看著那個方向。

可不就是他們剛才才看過的豪華畫舫所在的位置嗎?

這人順著手指的方向看去,頓時就啞了聲。

那畫舫的體型可不小,上面掛著許多造型華麗的花燈。

這會兒,就像是有一陣陰風襲來,吹得那花燈都搖搖晃晃,裡面的火苗像是下一刻就要熄滅了似的。

畫舫周邊的河水更像是被煮沸了似的翻滾起來,高一些的浪花甚至已經快要襲上畫舫的頂部位置了!但溫度卻愈發冰寒,他們這些人遠遠地都能感覺到撲面而來的涼意。

偏偏那艘畫舫卻不動如山,就連裡面的人也像是完全沒有察覺到外面的動靜,一個也沒有冒出頭來檢視。

彷彿他們和裡面的人處在不同的世界。

與此同時,有大片的陰影在迅速蔓延,恍惚間像是有什麼東西在朝那畫舫靠近。

其他小一些的畫舫上戰戰兢兢地擠著幾個僕從。

前一刻還在羨慕著那邊人得到的好處,現在卻一個個牙齒髮抖,慶幸自己沒在那艘船上了,只恨不得能夠生出一雙翅膀,直接飛離此地。

就連還在尋歡作樂的主子,都被他們拋到了腦後。

這世上,該不會真的有鬼怪吧?

不知道是真的降溫了,還是心裡害怕,空氣中的寒意彷彿更重。

在他們驚懼交加的眼神中,一個白色的身影慢慢從半空中浮現,停落在了那艘處於風暴中央的畫舫之上。

隔了一段距離,他們也分辨不出那人究竟長袍之下有沒有腳,總覺得他是漂浮著的。

“咯咯咯咯……”

一群人的牙齒都碰撞的發出了聲音。

“鬼……真的有鬼,有鬼啊!”

先是害怕地喃喃自語,到後面已經忍不住要叫出聲來。

只是,那尖叫還沒完全跑出喉嚨,便見對面那白衣人已經站在船頭朝著他們這邊看了一眼。

明明是隔著一大段距離的,他們連對方的腳都看不清,更別說是臉了。

但是,在那不知道是人是鬼的白衣來客看過來時,一雙血瞳般的眼睛,就像是直接跨過了眾多船隻之間的距離,一下子近在他們每個人的眼前!

他們依舊不知道那人是否長了腳,也不記得那人的容貌,唯有一雙瞳孔發紅的眼睛,如同烙印一般刻上腦海。

下一刻,腦子裡就是一陣輕微的刺痛,眼前便已經一片漆黑了。

這一片河面的畫舫上,突然變得安靜了下來。

雖說之前也不吵鬧,但至少還有一些曖昧的輕響,或是嬌女輕歌曼舞之聲。

可此時,什麼也沒有了。

不只是河面,連旁邊靠近的集市上也早就收了攤,沒了聲音。

就像是死寂瞬間將這裡包裹,感覺不到一點兒活人的氣息。

各家畫舫上的僕從們都閉著眼倒在地上,呼吸平緩,面色祥和,就像是睡過去了一般。

畫舫裡面,不管是客人還是頭牌,都和這些人一樣沉沉睡去。

連同茶爐上的火苗,都像是靜止了一般,感覺不到灼燒的熱度。

那白衣人卻像是對這些都毫不在意,只看過來了那麼一眼,就轉過臉徑直朝著他所在的畫舫裡面走去,一雙泛紅的眼瞳幾乎看不出除了冰冷以外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