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地方有古怪。”

冀州省西南方向一處名為“杏子林”的密林中,延伸出一條小道,兩側都是高大的樹木,讓整條道路看起來如同一條甬道,雖然是在正午的時候,看起來卻像是在傍晚。

這也是從神京城通往雲南方向的一條官道。

道路上,一隊官差押著幾個判了流放雲南的遼東邊軍將領,李鴻遠就在其中。

他們多數人都是步行,最後頭跟著一輛馬車緩緩而行,上面放著官差們的生活物資,還坐著他們的隊長。

李鴻遠見到四周有鳥驚飛,好心提醒了一句,結果被官差罵了一頓。

可是,再過一會,聽著四周樹枝發出的“沙沙”聲,鳥驚飛的“撲撲”聲,官差自己也開始懷疑起來。

領頭的隊長大喝道:“快走,快走!”

官差和幾個流放犯人加快了步子。

正在這時候,走在最前面的犯人停下了腳步。官差正想罵的時候,發現前頭已經站了幾個兇悍的青年,手裡握著大刀,臉上煞氣。

四周的密林中又鑽出來了十幾個人,把他們團團圍住了。

“此路是我開,此樹是我載……媽的,後面記不清了!”

站在最前頭的一個身材高大的中年人留著披散長髮,他手裡提著一把陌刀,罵道:

“反正就是那個意思,我們打劫!!快把值錢的物件交出來!”

官差的領隊從馬車上跳下來,肅然道:“你們知不知道我們是誰?竟然想要劫我們的道?!”

散發的劫匪頭領冷聲道:“嗬!我管你們是誰!你們就是天王老子,我們杏子嶺也是照劫不誤!”

官差這邊的幾個人互相使了一個眼色,點了點頭。

噌!

佩刀出鞘,沒有與劫匪戰鬥,反而把刀架在了幾個流放犯人的脖子上。

官差的領隊冷聲道:“別以為我們不知道,你們打劫是假,想要救人是真!”

他們在出發之前已經得到了交待,如果路上遇到異常,首先就要控制幾個犯人,因為邊軍也有勢力,他們可能會在路上救人。

尤其要小心賈琛的人來救李鴻遠。

所以現在官差領隊的刀救架在了李鴻遠的脖子上,並且在他的脖子上劃出了一道血痕。

這些犯人手上都帶著鐐銬,沒有反抗的能力。

官差見到劫匪愣了一下,沒有再動手,他們心中更加篤定。

他們的領隊冷聲道:“你們今日救不了人。若是你們將我們一齊殺了,訊息傳到神京城,你們背後的人就會被彈劾!”

這個威脅已經足夠嚴重了吧。

“嗤嗤!嗤嗤!”

官差正在以為自己已經穩操勝券的時候,忽然聽到密集的箭簇破風之聲。

隨即,幾個流放的犯人全部在中箭。

多數人的胸口上都插了三四支箭,而李鴻遠被官差架到了最前頭,不僅胸口中箭,就連面門上也中了幾支箭,身上看起來就像刺蝟一般,沒有哼一聲便倒在了地上,死狀慘烈。

這麼兔起鶻落之間,所有的流放犯人全部中箭倒地。

倒是幾個官差沒有中箭。

不過當他們看到自己以為的人質全部倒下之後,臉上的恐懼和錯愕比自己中箭還要利害。

怎麼回事?

難道大人們的推測是錯誤的?

亦或是這些人真的就是劫道的?

在他們錯愕的時候,劫匪們一擁而上,把刀劍架在官差們的脖子上。官差們見到大勢已去,也沒有反抗,只是道:

“各位好漢,若你們真的看上了什麼東西,只管拿去。還請給我們留一條性命!”

他們被反剪著押在路邊,劫匪們給他們每個人都搜了聲,將他們身上值錢的物件一掃而空,就連那些倒下的犯人也不放過。

“最煩你們這些混得差的黑皮!一個個都窮得和鬼一樣!殺了又麻煩!”

劫匪頭子給每個官差頭上來了幾下,把他們打得皮青臉腫,然後架著馬車,帶著劫匪離開了。

過了許久,官差們捂著自己的臉,看了看路上倒下的屍體,滿臉悽然。

作為官差,在路上的時候犯人死了,理論上也是要負責的,這官差肯定是當不下去了。

“孫隊長,我們怎麼辦?”

一個官差滿面愁容,嘆氣道:“如今回去也是死路一條,要不我們逃亡去吧。”

聽到這話,幾個官差心中都是惴惴不安,隊長也有一些心動。

這時候,官差中的一個小個子冷聲道:“如果我們逃亡,必然要被通緝!我們在神京城的家人也要下獄!你們都不顧自己的家人了麼?”

“王猴兒,你有辦法?”孫隊長知道這個小個子素來鬼點子多,便問道。

這個喚作王猴兒的小個子笑笑道:“孫隊長,為今之計,我們只有採用一個瞞天過海之計!”

“如何瞞天過海?”

“孫隊長,你想想,雲南那邊的配所見過這些犯人嗎?”

見到其他官差搖頭,他接著道:“正是如此!所以我們只要繼續按照原來的路線,往雲南的方向去,在路上的時候,抓幾個乞丐或者流民,綁起來,交到配所,只要人數合上,也便能交差了。”

聽到這話,大家都陷入了沉思。

這樣操作當然有風險,而且這幾個犯人是京城的大人們反覆交待過,一定要嚴加看管,不能有閃失的,如今才剛剛出發不到一天,便遭遇了這檔子事。

沉默片刻之後,孫隊長握拳,道:

“為今之計,也只有這個法子了!”

隨後,在王猴兒的建議下,幾個官差一起動手,把這幾個犯人拉到道路一側的密林中埋了起來,這才一起上路,繼續往雲南的方向去了。

又過了半日,這片密林中出現了一夥人,若是仔細看時,便知道就是此前的劫匪。

他們又把這些中箭的犯人們都挖了出來。

“你們……怎麼?我們這是到了陰間麼?”

當這幾個犯人醒過來之後,他們滿臉的疑惑,看著四周的劫匪。

這時候,此前的劫匪頭子朗聲道:“你們沒有死,還好好活在這個世上呢!”

他恨恨道:“我們知曉各位都是遼東邊軍中的忠臣,一生都是為國為民,卻遭到了朝廷的誣陷!我等雖然是綠林人士,卻也有心中正義,故而在此處設下計謀,救下了各位。不過剛才一時手急,射箭太密,只有最前頭那個沒有救下來。”

他們看時向左右,發現地上還躺著一個滿臉流血的屍體,自然就是此前被射成刺蝟的李鴻遠。

原本李鴻遠就是這幾個人中的精神支柱,也是他們中的領頭人。

他們看到李鴻遠死了,心中都很悲傷,也很無奈。畢竟這些只是綠林好漢,要救下他們來,偶然有失手也不能怪人家。

在這些人疑惑的時候,劫匪頭子接著道:“如今擺在各位面前的有三條路:第一條便是繼續追上那幾個官差,就說自己死而復生,繼續跟著他們去雲南發配。不過好心提醒你們,他們懷裡有一封信,我剛才看了,便是神京城裡一個叫韓廣的大人寫的,讓配所那邊的人好生伺候你們,讓你們好生活著。”

剛才還有幾個犯人想要自己去雲南,聽著這話,頓時不敢去了。

因為這信中所謂的“伺候”、“好生活著”都是常見的反話,這就是讓那邊的人儘快將他們虐待死。

“第二條路嘛,便是你們自己離開,去闖蕩一番。不過若是被人認出來,自然是要被抓,甚至連累你們的家人。”

土匪頭子笑道:“所以,我建議你們選第三條路。跟著我們上山,先在山上住著,我也不會逼各位入夥。我們還可以想法子將各位在神京城裡的家人過來團聚,待到那時,你們想要入夥也行,想要離開也行。”

一番分析下來,幾個犯人發現其實也沒有什麼可選擇的,都表示願意上山。

不僅是因為這樣可以與家人團聚,還因為他們知道一些傳聞——

他們已經看過這些劫匪的臉了,他們必然不會輕易放過。若是表示要離開,說不定才走出兩里路便被滅口了。

眾人把救不活的李鴻遠好生安葬,就在這林中堆了一座墳塋,又哭了一回,這才離開。

李鴻遠當然沒有死。

就在這些土匪第一次架著馬車離開的時候,真正的李鴻遠就被帶走了。

“大哥?!是你救了我?!”

此時,在一個被白蓮教控制地區的一座小院子裡,他坐在一間房間裡,看到賈琛進來之後,滿臉興奮地道:

“我的那幾個同伴呢?他們如今也安好嗎?”

賈琛解釋了一頓救他的過程,並告知了其他幾個同伴的去向。

其實這個計策也不太複雜,就是在官差的隊伍中埋了一個線人,在早上的時候就給李鴻遠傳了信。

那些射在他們身上的箭當然是特製的,尤其是射在李鴻遠臉上的那些箭,更是格外小心。

最後,賈琛道:“如今,你打算往哪裡去?”

李鴻遠茫然地搖了搖頭,嘆氣道:“我也沒有想法,不過我不想再投靠官軍了。什麼鳥皇帝,我早就看不慣他了!我們遼東邊軍在那苦寒之地打生打死,他聽信了幾個文官的一頓讒言,竟然將我們全部都流放了!”

“他媽的,這樣有功不賞,小過重罰,當真是亡國之兆!”

他頓了頓,看向賈琛,慎重道:“大哥,我勸你也早些離開。如今各處造反的人不少,可大多都是烏合之眾!若是大哥有心,還不如出來,自己拉一支人馬,索性反了朝廷,從此不再受人管制,豈不快活!我就想跟著大哥!若大哥願意,我必誓死追隨!”

李鴻遠此前在遼東的時候,就已經帶著一些匪氣,如今被誣陷一回,心中原有的那些忠心已經徹底沒有了,現在對朝廷已經完全“粉轉黑”,還想要回踩。

賈琛正色道:“你說的這個,我也考慮過,不過如今的時機還不成熟。我這次將你單獨救出來,就是想與你商議一件事——我有一個機密任務想讓你去做。”

李鴻遠臉上有些興奮,感覺到了大哥也不是什麼純臣,道:“大哥屢次救我,我這條命早就是大哥的,只要我能做到,一定誓死完成,你儘管吩咐。”

賈琛等的就是他這個態度,肅然道:“我想要你落草,去當你一個反賊頭領!”

“啊?!”李鴻遠指了指自己:“我能當反賊頭領?”

剛才他是想勸賈琛反了,他在後面跟著,現在賈琛讓他自己當頭領,他一時有些疑惑。

賈琛解釋道:“正是!我需要你往西南方向去,在鄂州省那邊舉起反旗,拉起一支人馬,然後往西去尋找一支由張獻領導的反軍,成為他的得力干將。”

他頓了頓,有道:“你放心,這事不止你去做,我會給你一支人馬。大約500人,你是他們的頭領。他們都是我秘密培養的人,等你成了反軍的頭領,我還會與你保持聯絡。待到時機成熟的時候,我們再一起舉事,那時候,你能幫我更大的忙。”

聽到這些,李鴻遠已經大概明白了。

原來賈琛大哥早就有造反的意圖,他心中大喜,看來跟著大哥混的日子很快就會來。

現在當反賊,也不過是替大哥當先鋒。

李鴻遠拱手道:“好!我一定好好幹,爭取多拉一些人馬,等大哥舉事的時候,我必帶人馬來投!”

商定之後,賈琛帶著他出了院子,走到不遠處的一處寺廟,示意他自己進去。

這裡的寺廟已經沒有了和尚,裡頭已經改造成了一座兵營,500來個長得精幹的青年正在等著。

“參見主上!”

他們看到李鴻遠一起過來,都單膝跪地,拱手相迎,態度恭謹。

這些人都是從流民中秘密挑選的精英,又在太行山地區好好鍛鍊過幾個月,如今都已經是精兵。

李鴻遠檢閱過後,十分滿意。

這些人的素質必大周邊軍還要強上不少,當真是精兵中的精兵。

不過,他更加滿意的是,不僅有這些人,還有他們帶的武器都是精鋼打造,還帶了十幾門火炮和不少的火銃、火藥。

有了這些東西,他們500人也足以攻下幾個偏遠的縣城!

李鴻遠朗聲道:“大家免禮,起來吧!從今以後,我們就是兄弟!”

“你們可以喚我的名字——李定國!”

這是賈琛剛才給他取的新名字!

今後,李鴻遠在世間死了,李定國這個名字將在鄂州崛起,然後成為張獻造反軍隊的核心戰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