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新地吏

刑偵畫像？

眾人一頭霧水，聽不懂秦越人在說些什麼，困惑的望向他。

秦越人也沒指望他們能夠聽懂，等到素描完成以後，就會明白了。

“你對隗季的長相，印象最深的部位是什麼。”

秦越人拿著炭筆，正式開始了罪犯模擬畫像的素描，按照初步溝通的原則，首先詢問罪犯最鮮明的相貌特點。

“你們二人回想隗季的長相，率先想到的部位是哪裡。”

兩名同鄉一個是年長的伍長，偏左髻亂糟糟，膚色黝黑，老老實實的說道：“疤......疤痕，當年在鉅野澤，隗季和一個叫做越的群盜打鬥，被越的魚叉刺傷了額頭，髮髻靠下的部位，有一塊傷疤。”

年輕同鄉急忙附和道：“隗季的腦門有一塊傷疤。”

秦律嚴苛。

伍長和年輕刑徒都怕被隗季連累，遭到連坐，送到芷陽市斬首示眾。

“嗯。”

秦越人點了點頭，繼續詢問：“隗季的臉是圓臉、長臉，還是方臉。”

伍長不敢有絲毫隱瞞，趕忙說道：“隗季是個方臉，看起來很兇悍，憑藉長相就威懾住了不少黔首，聚攏在他的身邊，跟著一起劫掠路過鉅野澤的商人。”

秦越人拿著炭筆，在一卷竹簡上描繪出了方臉和傷疤的體貌特徵。

只是一個素描的輪廓。

足夠引起了黥夫、吳廣、趙亥三人的驚異。

眾人圍了過去，看著秦越人的素描神技。

秦越人問道：“隗季的眼睛大小和間距，還有鼻樑的高度......”

他為了避免伍長和年輕刑徒緊張，說出的特徵不準確，專門坐在彈室的窗欞附近。

伍長、年輕刑徒正對著門口，背對著夯土牆，身後是牆壁，往往情緒更加穩定。

秦越人背對著門口。

就在他詳細詢問的時候，沒有注意到彈室的門開啟了。

騰和司馬欣走了進來。

“唉。”

騰嘆息道：“秦越人可惜了，再有三天就會被徹底禁錮在驪山，一輩子做個修陵墓的刑徒。”

隱宮的寺人、隸臣妾尚且可以學習秦律，逃離那個吃人的地方。

騰明天就要前往遷陵縣赴任，遠在洞庭郡，不知何時才能回來。

他今天過來，是把自己多年來整理的秦律，挑選了《工人程》、《徭律》、《司空律》等一些能夠用上的秦律，送給秦越人。

“你......唉。”

司馬欣是章邯的心腹，知道一些關於驪山陵的訊息，深知修建驪山陵的刑徒、戍卒，只有不到一年的活頭了。

驪山陵的修建在嬴王政二十六年，也就是今年年底就會完工。

到那時，所有參與修建驪山陵的刑徒、戍卒都會跟著殉葬。

杜絕有人知曉驪山陵的內部情況，偷盜了始皇的陵墓，索性讓所有參與修建的人，隨著驪山陵一起殉葬。

“無用功。”

司馬欣搖頭道：“你給他再多的秦簡，也不可能讓秦越人離開驪山。”

他不能明說，更不能說出殉葬的事。

騰誤會了他的意思，先是點頭，又是搖頭：“秦越人是一名黔首，識字不多，不認識秦簡中的小篆，倒是個難題。”

“不過，他身邊的趙亥是個熟知小篆的人，趙亥可以教他識字。”

騰在上次的訊獄中，看出了秦越人是個文法吏的良材，想要把他帶去遷陵縣。

一是，不忍國人被埋沒。

二是，也有著自己的私心。

“洞庭郡是新設郡縣。”

騰鄭重的說道：“本吏雖說提拔了縣丞，卻是一名新地吏，這趟前往遷陵縣，急需一批有才幹的文法吏輔佐，交給秦越人一些秦律竹簡，也算是自己的私心。”

“希望秦越人前往遷陵縣做個縣吏。”

大秦一統六國以後，在六國的土地上設定郡縣，這些前往洞庭郡、碭郡等新設立郡縣的秦國官吏，被稱為新地吏。

新地吏需要在六國的土地上推行秦制，把六國的分封制改成郡縣制，觸動了六國舊貴族的利益，推行新制的阻力很大。

騰所在的遷陵縣就是新地吏，就想著把戶籍是秦人的秦越人帶去遷陵縣。

新設郡縣不比秦國的舊郡。

縣吏中的六國人過多，容易與六國舊貴族勾結，阻撓新制的推行。

司馬欣心中一嘆，距離驪山陵修建完成，只剩不到一年的時間。

秦越人只能跟著殉葬。

到那時，秦越人識了再多的字，學了再多的秦律。

全沒了用處。

“隗季莫不是被公士拘了魂！”

“公士難道是社公（土地和城隍）！”

“難不成......公士當真會楚巫的巫術！”

窗欞旁邊，突然傳來了一道道驚呼聲，黥夫幾人一臉的震驚。

兩名赭衣刑徒滿臉惶恐，跪在地面，朝著秦越人不停的磕頭，儼然把他當成了鬼神祭拜。

騰、司馬欣一臉的驚奇，靠近過去，看到了秦越人完成的刑偵畫像。

一個栩栩如生的隗季出現在了竹簡上。

一個黑白色的隗季鬼魂！

饒是騰、司馬欣多次見過死人，也是不由的一陣頭皮發麻，震驚的看向素描竹簡。

“這......秦越人是楚地的巫覡（xi）？！”

“匪夷所思！秦越人隔空把隗季的鬼魂拘禁在了竹簡上！”

也不怪騰、司馬欣感到震驚。

秦越人手中竹簡上的素描，與真人一模一樣，已經超出了騰、司馬欣的認知。

“拜見上吏。”

秦越人聽到身後出現熟悉的聲音，趕緊轉身，站起來長拜道：“小吏見過兩位上吏。”

他注意到騰、司馬欣的視線一直落在素描竹簡。

秦越人把刑偵畫像遞了過去：“這是小吏作的畫，不是巫術，利用目擊者......額......見過刑徒的人，根據描述，可以畫出來刑徒的樣貌。”

在古代，別說是秦朝，就算是法律比較寬容的西漢，與巫蠱牽扯上不是什麼好事。

如果增加秦越人在文法吏方面的天才屬性，就不同了，將會受到騰、司馬欣更多的重視。

騰抖了抖鐵冠黑衣的袖口，接過來素描竹簡，手掌微微顫抖，震驚的心情還是沒有平復。

他一個從來沒有使用過特權的官吏，竟是改變了做人的原則。

騰看向了秦越人，一臉的鄭重。

“本吏等到你抓到了隗季，再去遷陵縣赴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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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刑偵畫像主要分為：目擊者訪談與特徵提取、基礎構圖與比例確定、細節刻畫階段、光影與立體感強化、修正與確認五個步驟。

可以完美復現一個罪犯的長相，這種現代科技對於秦朝人來說是一種降維打擊。

注2：遷陵縣一直認為屬於長沙郡，直到2002年出土了裡耶秦簡，確認了屬於洞庭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