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買提對於大明官話確實是相當的瞭解,但在這個大爭之世,他顯然是點錯了技能點。

搜刮錢財技能爐火純青的他,對於如何快速安全的逃跑顯然是完全不精通。

明軍已經打進了城裡,他還在糾結要騎哪匹馬逃跑看起來會比較體面。

很顯然,張衝並不打算讓他體面。

格買掉剛剛將自己的的能帶走的財產裝上了車,自己還沒來得及上馬,張衝的部下已經衝到了近前。

“大人,明軍來了,啥也別管了,快跑吧。”

“可是.......”

“哎呀,我的大人喲,別可是了,快跑吧!”

說完之後,沒等格馬提反應,他抽出隨身的短刀往他的馬屁股上一捅,那馬便直接躥了出去。

眼見自家大人終於跑了,管家瞅都沒瞅那些財寶一眼,騎上另一匹馬,還帶了兩匹備用的馬,直接就一溜煙兒跑了。

不得不說,西域馬的效能那是真的好!

張衝的部下明明已經看到了格馬提,而且從他出現的地點和衣服上,他們很容易就判斷出來了這是一條大魚。

可是沒辦法,對方的馬太特麼快了。

等他們追到了城主府門前之時,除了一地的財寶之外,連格買提的馬屁股都已經看不到了。

“淦,又特麼讓那幫騎兵撿了現成的,真是嗶了狗了!”

“要不咱繼續追?”

“追個屁啊!

咱們這兩條腿兒,能追上人家那四條腿兒?

算了吧,咱還是把這些財寶清點一下兒拉回去吧。

大爺的,這些西域佬也不知道從哪兒搞來的這麼多錢。

對了,別怪本將軍沒提醒你們啊,手腳都特麼乾淨點兒。

咱步軍雖然窮,但不該拿的錢咱可不能拿。

陛下和于謙大人都對我們這麼好,我們可不能吃裡扒外。”

“切,放心吧,要是以前的話,兄弟們估計還真忍不住要往兜裡裝幾個大子兒。

但是自從跟了于謙大人之後,那是真的有功必賞,就算是芝麻大小的功勞,于謙大人也從來沒忘記過。

雖然跟神機營和騎兵那些大爺們相比還是差了一點兒,但每次作戰之後的賞賜已經足夠兄弟們體面的生活了,誰還惦記著偷這點兒東西啊。

再說了,現在兄弟們都指著多立點兒功勞好讓陛下賜婚呢,誰還看的上這些玩意兒啊!”

“哈哈哈,就是!

將軍您就放心吧,但凡要是少一個子兒,不用將軍動手,我們自己把頭砍下來給於謙大人當夜壺。”

“哼哼,算你們聰明。

你們說的對,難得碰到陛下還有于謙大人這麼好的主子,咱們只管賣命就對了,千萬不能再動那些小心事了。”

“將軍放心,都曉得呢!”

等張衝來到了城主府的時候,看到的就是已經分門別類碼放好的跟山一樣的亮閃閃的戰利品。

用手下們的話說,那就是將軍啊,您這回可真是連吃屎都沒趕上熱乎的喲。

張衝這邊鬱悶的同時,格買提的心情那是比他還要鬱悶。

出城倒是出的異常的順利,別的地方都已經人腦子打成狗腦子了,但他逃跑的那個城門外面壓根兒都沒有一個人。

看到這個情況,他的心情也不由的放鬆了下來。

心情一放鬆,他就又想起了他的那些財寶。

那可是他辛辛苦苦幾十年,一分一厘的,搶回來的啊。

就這麼一招散盡,他的心那叫一個疼啊。

他剛想拐回去看看能不能再撈回來一點兒,卻被管家給阻止了。

“大人,您要現在回去的話,那豈不是羊入虎口?

您沒聽說嗎?

明軍那可都是殺人不眨眼的惡魔啊。”

“可是我的錢怎麼辦?”

“哎,沒了就沒了吧。

咱們現在的當務之急還是趕緊逃出去。”

“可是咱們現在就倆人四匹馬,錢也沒了,能跑到哪裡去?”

“去柔支城投奔您的表兄格瓦提。”

“投奔他?

受他的白眼兒,聽他的嘲笑?”

“哎喲,我的大人啊,現在還有更好的辦法嗎?

您倆雖然不對付,但他畢竟是您的表兄,至少能給您提供個暫時的安身之地,我們再慢慢想辦法唄。”

格買提認真思考了半天,發現找不到什麼語言來反駁管家的話。

他並非不知道現在回去很可能就是一去無回,他只是不甘心而已。

但他不知道,人生最可怕的其實不是絕望,而是在絕望之中剛剛看到了一點兒希望,又再次破滅。

他好不容易騙自己,讓自己相信了那些財寶早晚都會回來的,終於下定了決心繼續上路。

甚至他已經想好了當他的表兄嘲笑羞辱他的時候該怎麼應對。

可是,他還沒有走出二里地,就突然發現自己被包圍了。

劉鈺這一仗的心情那叫一個大起大落。

當神機營和步軍一個個殺敵殺到手軟的時候,他卻只能在城外看著,甚至他連一點兒聲音都不能發出來。

當時他幾乎求遍了他知道的所有神佛,祈禱這些不要臉的貨們千萬要給他留點兒湯喝。

可是看著那個空蕩蕩的城門裡竟然一個人都沒有出來之時,他的心已經快要死了。

當終於從千里鏡裡看到那個城門裡出現了人影的時候,他激動的淚都快下來了。

可是等他看了半天才確認只出來了兩個人之後,他的心又死了。

但是下一秒,他就又活了。

因為那身衣服騙不了人。

征伐西域這麼久了,他早就已經知道了,在西域這個地方,窮人和富人根本就是兩個世界的人,甚至可以說是兩個物種也沒什麼毛病。

雖然他們大明的富人和窮人之間的差距也跟天一樣大。

但是這西域完全是另外一個概念,窮人在這裡根本就算不上是人,直接就是財產。

或者,史書裡有一個更加準確的詞,叫做奴隸。

當他看到那兩個人的時候,僅僅看了一眼他倆的神態和他們身上的衣服,他就已經確定自己鉤到大魚了。

劉鈺猜測他倆身上穿的衣服已經是他們能找到的最破舊的衣服了,但那兩件有洞的衣服,也不是西域的窮人可以肖想的東西。

他們忙活一輩子,也穿不起那一件有洞的衣服。

更不要提他倆身下騎的馬,絕對的西域寶馬。

而且還是寶馬中的極品。

他們攻伐西域這麼長的時間,軍中當然有不少西域寶馬,他劉鈺當然也分到了一匹。

但他一直當成了寶貝的寶馬,跟那倆人身下的馬一比,簡直就是土雞瓦狗一般。

為了不嚇壞了這兩條大魚,他生生的壓住了自己第一時間衝出去的心。

倒不是怕他們跑了,而是怕他再跑回城裡。

那自己就真成白忙活了。

好在,那倆人在城門前嘀嘀咕咕了好久之後,終於還是向著自己的方向來了。

在確定對方已經沒有機會跑回城裡之後,他沒有再浪費一秒的時間,直接衝出來將對方包圍了起來。

“喲,看這樣子,是條大魚啊!”

“你.....你不能殺我!”

“哦?

本將軍為什麼不能殺你?”

“我.......啊對,我是這庫頁城的城主,而且我有寶馬,你看到我們騎的這四匹馬了嗎?

全都是價值萬金,萬中無一的寶馬。

只要你放了我,這四匹馬全都是你的,怎麼樣?”

聽到對方竟然試圖和自己交易,騎在馬上的劉鈺笑的那叫一個開心。

“哈哈哈哈哈,真是可笑。

本將軍殺了你之後,你的馬不還是我的嗎?”

“呃.......”

劉鈺話一下子讓格買提傻眼兒了。

好像......還真是這麼回事兒啊。

不對,這個人怎麼不按套路出牌呢?

劇情不應該是這樣的呀.......

不管格買提怎麼想,劉鈺可沒功夫和他廢話。

“本將軍從來不殺無名之輩,報上你的大名吧!”

“啊?

真的一定要殺我嗎?”

劉鈺沒再說話,而是直接抬起了自己的火銃。

“啊,不要,不要,我說,我說。

我叫阿不都沙拉木·穆罕默德.......”

當格買掉開始報自己的名字的時候,不僅僅是劉鈺,所有人都傻了。

這特麼快一柱香了吧,還沒說完?

他是不是在耍我們?

眼看格買掉還在不停的念著自己的名字,劉鈺終於忍不了了,他再次舉起了火銃。

去你妹的,愛叫什麼叫什麼吧!

下輩子記得取個短點兒的名字!

正當他準備扣動板機之時,忽然聽到後面的將士們激動的喊到。

“末將拜見大人!”

聽到這個聲音,劉鈺一抬頭,發現于謙正騎著馬向他這邊而來。

“末將拜見大人!”

“劉鈺,你不去打掃戰場,在這兒幹什麼?”

“大人,末將抓到了庫頁城的城主,正準備斬下他的頭顱向大人報喜呢。”

“哦?

抓到城主了?

這可是一大功啊,人在哪呢?”

“大人您看,這個傢伙就是庫頁城的城主,他叫.......”

正想向于謙介紹一下這貨叫什麼,但想到他一柱香還沒念完的名字,劉鈺果斷放棄了。

愛叫什麼叫什麼嘛!

“大人,這個不重要,反正這個傢伙就是庫頁城的城主。”

“嗯?

在哪呢?

本官怎麼沒看到?”

于謙這話一出,劉鈺人傻了。

“大人,這不就在這嗎?”

“嗯?

哪呢?”

這一下子,劉鈺是真不知道怎麼辦了,甚至他還伸出手在於謙的面前揮了揮。

“大人,您的眼睛......”

“哼,本官的眼睛沒有任何問題。

你說的人在哪?

你真的抓到了庫頁城的城主?”

剛才揮那一下手,看到于謙瞪他一眼之後,他已經確定了于謙的眼睛沒有任何問題。

所以,大人這是在唱哪一齣?

“大人,難道.......末將沒有......抓到?”

“你有沒有抓到自己心裡沒點兒數嗎?

問本官幹嗎?”

好嘛,這一下子他算是明白了,大人這是要讓他放人啊。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但他果斷搖了搖頭。

“大人,剛才末將說錯了,並沒有抓到庫頁城的城主。”

“你呀呀,真是打仗打糊塗了,連這都能說錯。”

說完之後,他又看向了劉鈺身後的騎軍。

“你們呢?

抓到庫頁城的城主了嗎?”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但他們集體搖了搖頭。

“大人,末將沒有抓到。”

“沒有的話,那就不要在這浪費時間了,都趕緊去打掃戰場。”

“是,大人!”

這一幕完全把格買提給看傻了。

這是個什麼情況?

難道這個看起來像個大官的人物是自己人?

可是本城主在明軍那邊沒有內線啊?

雖然想不明白,但他也看出來了,不知道是因為什麼原因,對方現在並不想殺他。

這還說什麼呢?

趕緊跑吧!

想到這裡,他一夾馬腹就準備開遛。

結果他剛一動,迎接他的就是對方舉起的火銃。

看到對方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他的馬,他算是明白了。

人可以走,但是馬要留下。

這特麼的,要是沒有馬的話,他走到表兄那裡估計跟死了也差不多了吧?

算了吧,多活一天是一天。

幾乎沒有任何猶豫,格買提和管家兩人就下了馬。

這一下子所有的明軍就像沒有看到他們一樣,任憑他們跑出了視線之外。

一直到看不見格買提的身影了,劉鈺實在是壓不住他的好奇心了。

“大人,這是怎麼回事啊,為什麼要放了他?

就算不殺他,把他送回京城也是大功一件啊。”

對於劉鈺的疑惑,于謙並未直接回答,而是反問道:

“你吃過韭菜沒有?”

“那當然吃過了。”

“那你割過韭菜?”

“那當然割過了。

說起來這韭菜還真是個好東西,就算是齊根兒隔下來,只要不傷到根莖,過不了幾天就能再長出來一波,可以說是割之不盡啊。”

聽到劉鈺說的這麼清楚,于謙笑著點了點頭。

“你說的沒錯,韭菜確實是個好東西。

這庫頁城的城主現在就是我們手裡的韭菜,咱們就是齊根割掉也沒關係,反正他很快就能再長出來。

但是,不能傷了根莖,那樣可就不划算嘍。”

于謙把話說到這裡之後,劉鈺一下子就恍然大悟了。

“哦,末將懂了,大人是準備玩那狗攆兔的遊戲是吧?”

他這話一出,于謙就狠狠瞪了他一眼。

被瞪了一眼的劉鈺馬上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這不是罵自己是狗嘛。

“呸呸呸,末將說錯了。

大人的意思是要讓這庫頁城的城主當咱們的開路先鋒?”

“沒錯!

這西域自古以來就是我大明的領土,我們征伐西域誰也說不出來半個字。

但是,西域再往西的土地呢?

我大明可是天朝上國,豈能師出無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