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山綿延數百里,不見邊際。

其中有峰如劍,直插雲霄之上,名喚野人峰。

誰能想到,這絕峰之上,竟藏了一座無名道觀。

前廳不過幾丈寬,由木頭、石塊砌成。

廳內一角,供奉著三清神像。

道觀後面,與山洞相接,被順勢隔成三個房間。

一間雜物,一間廚房,一間住人。

老道每日天未亮就下山,為附近山民看病開藥,順便掙點生活費。

長生則做些力所能及的家務活。

一老一少,相依為命。

日子雖然過得清苦,倒也安寧祥和。

早上,長生聽完老黃的故事,又安慰了幾句,便返回道觀忙碌起來。

其間,不知從哪裡爬進來一條痴肥的白蛇。

阿花如獲至寶,按在爪下逗弄了半天。

白蛇不堪受辱,跳崖自盡了。

眼看著一頓野味泡湯,長生不由氣得牙疼。

中午未到,一人一狗就餓得發昏。

沒辦法,早上米粥雖多,沒有油葷,卻不頂飽。

幸好長生早有準備。

從廚房翻出一些漿果和肉乾,總算對付過去。

吃飽喝足,一人一狗依偎在蒼松下,呼呼大睡起來。

等他一覺醒來,日頭已漸西斜。

得,又要生火做飯了。

阿花大喜,屁顛屁顛往廚房跑去。

長生一臉嫌棄,“吃完就睡,睡醒又吃,整天就知道吃,你是狗吧!”

阿花調轉狗頭,望著小主人一臉懵逼。

就在這時,一個熟悉的聲音從身後傳來,“長生,又在生誰的氣啊?”

長生大喜。

轉身回望,只見山道上,走出一個藍袍道人。

來人頭戴太陽巾,身背竹簍,雙目炯炯有神。

面上五綹黑色長髯,隨風輕舞,頗有幾分仙風道骨。

“師父,今日順利?”

老道微微一笑,牽著長生的小手,並肩走進道觀。

阿花也搖頭晃腦的迎了過來。

兩隻前爪不停在揹簍上扒拉,顯然有了什麼了不起的發現。

見這吃貨如此上心,長生頓時也來了興趣。

等到師父放下揹簍,他迫不及待地掀開蓋子。

最上面是個大包裹,解開一看,卻是各種蔬菜。

白菜、黃瓜、茄子,還有一把小蔥。

長生知道,師父行醫,收費極低。

但山民窮苦,往往幾文錢都拿不出來,只能用自家種的蔬菜瓜果充抵。

好在這大山雖險,山裡卻有取之不盡的藥材和山貨。

老道隔些時日,便會採些下山賣掉,用以採購油鹽、衣物等生活用品。

長生再伸手,往竹簍底部一探,卻抓住一個油紙包。

還沒開啟,便聞到一股誘人的香味。

“滷味燒雞——”

長生脫口而出。

實在是這股香味太獨特。

三四斤重的肥雞,先滷後烤,端得是外酥裡嫩、入味三分。

阿花急得直搖尾巴,恨不得一頭鑽進揹簍。

師父笑道:“今日到鎮上賣了幾味藥材,想著小長生的肚子癟癟的,就到老味齋買了這隻燒雞。”

以師父的腳程,下山就要半個時辰。

再趕到集鎮,至少要一個多時辰。

一個往返下來,至少是三四個時辰。

這還不算在幾個村子間行醫治病。

從早到晚,怕是沒有片刻歇息。

長生心中一酸,嘴上卻笑道:“多謝師父!”

等老道坐下,長生才將黃裳的故事,從頭到尾講了一遍。

這些經歷,老道也是首次聽聞,不免有些唏噓。

“想當年,黃施主初來道觀,為師還不足十歲。”

“師父,您和老黃......黃前輩,是親戚?”

“我的師父,也就是你的太師父,和黃施主是生死之交。”

長生曾聽師父說過,太師父道學精湛。

估摸著老黃應該是在校對《萬壽道藏》時,和太師父結識的。

“我記得,三十多年前,黃施主一身血汙爬上野人峰,懇求太師父收留。唉,沒想到,一晃多年,太師父早已離開人世,黃施主卻是風采依舊。”

“黃前輩一直在山上?”

“為師沒有記錯的話,黃施主從上山開始,一步也未離開過。”

“他在山上住了這麼多年,交過伙食費沒有?”

老道還沉浸在物是人非的感慨中,沒料到徒弟有此一問,頓時有些愣住。

“呃——聽太師父說,黃施主於道教興盛大有功勞,故此.....”

故此,就讓他白嫖了四十年?

長生頓時氣得小臉通紅。

不收房租就算了,還管吃穿用度。

這也罷了。

自己這個小房東,還要時常承受這老頭無緣無故的臭罵。

普天之下,可有這樣的道理?

當下就要衝進松林,放狗咬人。

老道見弟子面色不善,馬上話鋒一轉。

“今日下山,為師還辦了一件重要的事情。”

長生指著道袍上面一個新打的補丁,笑嘻嘻道:“我知道。”

“......”

“這針腳整整齊齊,一看就是林嬸的手藝。”

弟子太精明,師父不免會頭疼。

老道此時就是這種感覺。

若非是他親自養大,他絕不相信這小徒弟只有七歲。

“為師在鎮上找了家村塾,正好林嬸家離得近,又剛好有間空房。況且,林嬸做的菜.......”

“不去。要去你去。”

不等老道說完,小腦袋就搖得像撥浪鼓。

“你不是常說,想看看山下的世界?在山下,人人都想讀書。”

“不對,是人人都想做官。”

“想做官有甚不對。東華門外唱名,方為好男兒。”

“呵呵,皇帝都跑了,哪還有東華門。”

“.......”

自打長生七歲生日後,這個話題每隔幾日就要提一次。

每次師徒倆都是不歡而散。

只有阿花急得汪汪叫,燒雞再放,就不香了!

老道終究拗不過,長嘆一聲,提著揹簍進了廚房。

天色剛黑時,一陣菜香味飄了出來。

長生還坐在門口生氣。

阿花咬著他的褲腿,使勁往後拽。

長生站起來,嘟囔道:“阿花,看你的面子,我原諒他了。”

阿花鬆開狗嘴,滿眼不屑。

這時,老道提著食盒遞了過來。

“天色已晚,你先給黃施主把飯送去。”

一提這事,長生的怒火噌地又冒了上來。

憑啥讓這人白嫖!

他正要想個理由拒絕,腦中突然靈光一閃。

老黃可是貨真價實的狀元郎。

讓他教自己這樣一個驚才絕豔的天才,不算過份吧?

“老黃,便宜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