豹房。

消化武道傳承,修行【天魔武典】的許念立於屋舍內裡。

勁力入骨,煉髓如霜。

使得頭腦充盈,氣血豐沛。

周身數丈之內,旺盛的氣血瀰漫。

蚊蠅不落,蛇蟲盡逃。

當武道修行到他這個程度,生命層次已經悄然開始蛻變。

“煉髓三轉見髓如霜銀,換血九次觀血似赤金......三轉九換之後,已然非人。”

感受著身體當中澎湃的力量,許念有了新的體會。

但於此同時,他也察覺到了深種於身體當中的那一縷魔性。

那非是由【天魔武典】從傳承中帶來。

而是在他天魔真氣煉成的那一剎那,便自然而然的喚醒了他人性當中的陰暗面。

既承其功,當受其害。

在許念選擇接受傳承的那一刻起,他就早有準備。

兩世為人的他早已不再有非黑即白的二極體思維。

魔不一定是壞的,而仙亦不一定是好的。

行事但問本心。

如此,足矣。

腦海中種種無比誘惑的損人利己速成之法此起彼伏。

卻又被他逐一按下,心緒清明一片。

做太監他曾做到了最高,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而做魔,許念也要做魔中之魔,無上天魔。

魔的本性是肆意,是打破一切陳舊。

那種控住不住腦中魔性,以殺人嗜血為樂的不過是魔道之奴,算不上真魔。

“真氣已成,只需過煉髓換血三轉九換這一關,然後找尋先天元氣,逆反先天。”

許念不急不躁,默默佈置修行計劃。

身為三朝老人。

他早已跟不上時代。

莫說天子眼中根本沒有他這個人。

就連這些年新入宮的太監、宮女都不把他放在眼裡。

面前恭敬,身後奚落。

那些曾經的部下、義子,也視他如瘟疫,避之不及。

唯有同樣遭逢不幸的李道銘,兩人抱團取暖。

十五載枯守荒園,讓許念早已習慣這種生活。

比起往日前呼後擁、錦繡華服的外在享受。

眼下的許念習慣了獨自一人。

在日復一日的平淡生活中看書、下棋、練武、逗貓......

在真正有無所畏懼的實力可以走出這大內宮城,去看一看山川異域之前。

他並不介意,在這裡一直待下去。

念頭收束,魔功運轉。

天魔四蝕當中的天魔蝕肉隨心而動。

一身澎湃氣血忽的不斷消減下去,直到氣血強度變成一個尋常搬血武者該有的模樣。

許念將一身大半氣血精華化作一顆魔種,藏入身體熹微之處。

抬眸看了看天色,起身出門。

今日又是大學士登門講學的日子。

算算時間,也該到了。

......

“殿下,您的手?”

大日滑落,帶起天邊雲霞一片。

結束了今日授學,張長言的目光打量向面前少年包裹著紗布的手掌,好奇問道。

“嘶~”

李道銘有些尷尬的撓了撓頭,觸動傷口,發出一聲痛呼。

旋而強忍著痛楚,小聲解釋道:

“昨夜摔碎了一個茶杯,收拾碎片時一不小心割破了手。”

張長言聞聲看去。

只見往日用來為他泡茶的那一套茶具。

此時,果然缺了一隻。

旋而有些責備的說道:

“殿下萬金之軀,怎能做這些事情,往後還是交給下人來就好。”

“哈哈。”

李道銘笑了笑,似是無心道:

“這麼多年,一直是這樣過來的,習慣了。”

張長言一時沉默。

眸子裡倒映出少年安樂王青澀的面容,心中唏噓不已。

眼前的這位少年,生性恭謙、勤儉、好學、克己、待人溫和、善納人言......

可以說,具備了世間一切美好的品質。

絕對是傳統儒家學士眼中,最為理想的君王模樣。

但唯一可惜的卻是......

“生不逢時啊!”

他嘆了一口氣。

“您說什麼?”

李道銘注意到他的異常,疑惑疑問。

“沒什麼。”

張長言揉揉眉心,打起精神。

“殿下,今日便是臣為您講的最後一節課了。”

“往後,臣也和陛下申請,每月的宮中經筵殿下可以同諸位皇子一同聽講,屆時臣若有閒暇,亦會前往。”

說著,看著少年漸漸爬滿失落的面容有些於心不忍,但還是說道:

“經過這些時日相處,臣深知殿下之聰慧機敏遠勝同齡,臣不敢要求殿下,唯願日後若有人在殿下耳邊鼓譟之時,能夠思之再思。”

“張師......”

李道銘看朝他躬下身去的當朝重臣,深吸了一口氣。

同樣起身以師禮相對,沉沉一言:

“張師所言,學生銘記在心。”

“如此,臣別無所言,就此告退。”

說罷。

張長言緩緩起身,退出樓閣。

當大門合攏的那一瞬。

李道銘明亮的雙眼漸漸黯淡下去。

接連數日的講學給他數年如一日的枯燥生活裡帶來一絲光彩,讓他以為抓住了希望。

然而,卻猶如沙漠裡迷途旅人在昏迷前看到的綠洲。

不過是......海市蜃樓。

“唉~”

幽幽長嘆。

“且熬吧。”

“等到出宮,一切就都好了。”

......

豹房宮門。

許念正在送別張長言。

“多謝總管這些時日以來的關照,在下感激不盡。”

張長言微微拱手,如此說道。

“學士客氣。”

許念臉上含笑,回以一言:

“學士能夠來為殿下講學,咱已然是感激不盡,不過些許小事罷了,不足掛齒。”

張長言點點頭,沒再多說什麼。

只是在將要離開時,忽然問道:

“我見總管最近氣色漸好、精氣充沛,可是練有武學?”

迎著他那一雙明亮的雙眸,許念心下一驚。

面色沉穩如水,輕笑道:

“學士慧眼如炬,咱前些時日練了一門道家的養生功,也不求什麼武力,但求能漲漲精神,再多活上些許年月。”

“如若能看到殿下娶妻生子,那也算是無憾了。”

目光一觸即收,張長言從衣袖中取出一物。

“總管眼光不差,道家武學最是平和不過,更精於養生。”

“不過練武總歸是消耗氣血之事,我這裡有一瓶取山野五實煉成的小五行丹,食之辟穀,溫養氣血。”

“小小敬意,總管莫要推辭。”

說罷,將許念還回來的手往過一推,上了馬車。

清脆鈴聲悠悠中,無人聽到隔音車廂裡喃喃一語。

“我還是想多了。”

“能凝練出那般天魔異像之人,又怎會是一個失勢已久的蒼老太監?”

張長言搖搖頭,露出一分自嘲之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