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外門掌管後勤的管事特意親自過來了一趟,在他流螢小院的石桌上留下了一盒東西,以及一壺水。

走時忍不住多看了幾眼坐在木椅子上的人,別說那張臉了,一身不凡的氣質連外門弟子的素衣都掩蓋不住。

徐徹走到石桌前看了一眼,盒子裡是幾枚新鮮的靈果,壺裡的水也逸散著靈氣。

這些對於剛踏入修行的人很有好處,但於他而言,品階不夠,只能算是解饞的東西。

他只隨意拿了一枚吃下,之後又坐到石室門前的那張木椅上等著。

等初升的太陽照進這院子裡,驅散這滿山的溼冷霧氣。

兩刻鐘後,一個身著墨色長衫的人走進了這個院子。

趙老一看到這個悠閒坐在院中的人,先是震驚地一愣,之後又面露不快起來。

徐徹大致猜出了來者的身份,外門裡能穿這種墨色長衫的人,通常就是教習老師。

他起身朝此人行了一禮。

趙老的面色緩和了一些,他道:“外門的總掌事跟我說不必強求你去聽課和修煉,但是在我的課上,我是向來不喜弟子缺席的,早課安排在每日辰時,現在剛好到早課的時間,我問你,你要不要去學堂?你若不去我便當外門沒你這個弟子,今後你也不必去聽課了。”

徐徹微微一驚。

柳師兄不是說自己不用去的嗎?

“這......那就去吧。”他這般回覆。

聽到這話,趙老差點氣得張嘴罵人,猶豫就算了,聽起來好像還是他趙老求著他去,他勉為其難答應了一般。

徐徹起身,拿起入門手冊,翻開外門地圖,然後朝往院外走去。

趙老看到這一幕,直搖頭。

“等你這樣走下山再上到另一座山,都要日上三竿了。”趙老御起靈劍,示意他站上去。

徐徹道了謝,覺得這個老人家人不錯。

外門的一處弟子學堂修建在一座矮山的山頂上,是一座寬敞的亭子,裡面擺放了十六張長桌,三十二張蒲團。

周圍青山環繞,水霧氤氳,偶有幾隻白鶴從附近山頭飛到亭上,所以這座用來做學堂的亭子也叫鶴來亭。

趙老和徐徹人還未到,遠遠就聽到了亭內傳出了陣陣嬉鬧聲,有自吹自擂的,有不吝恭維的。

趙老來時乾咳了一聲,這批新來的外門弟子才肅靜下來,趕緊端正坐回自己的蒲團上去。

很快就有人注意到,趙老的身後還跟了一個人,而這個人的出現讓裡頭的女弟子興奮了起來,男弟子也對他目不轉睛。

“嘖,這臉!下界還能有人長這樣!”

“我光是看他背影,就覺得他無比英俊貴氣。”

“我在皇族裡都沒見過這樣的氣質,他真的是外門弟子?”

“入門考核的時候,有誰見過這個人嗎?”

“沒見過,他好像就是趙師點名時沒來的那個。”

這是他們見過的最俊美的人,也是第一次見識到有人能把一身樸素的外門弟子服飾穿出仙人下凡的氣質。

方才安靜下來的亭內頓時又一片交頭接耳,發出悉悉索索的聲音。

徐徹找了後邊最邊上的位置坐下,正好那裡空著一個位置。

坐下的那一刻,他餘光瞥見了一側的同桌微微側身朝自己拱了拱手。

“在下秦禮。”

秦禮就坐在他的右邊,模樣周正,氣質清朗,是一個比他小兩歲的少年。

他本是今年鶴來亭中考核成績排名第一的人,但是由於昨日柳溪行把徐徹的名字寫在了首位,他便成了第二,不過他對此並不在意。

徐徹回了禮,然後靜聽趙老講課。

由於趙老帶的這一部分都是還沒開始修行的弟子,所以第一堂課主要講的是與練氣有關的知識。

對於徐徹來說,聽懂了也做不到。

趙老見他聽得聚精會神,也對他多了一分欣賞,就是不知道靈根怎麼樣,若是靈根不錯,又肯努力,將來也必然會比自己走得更遠。

早課上完,其實已經快正中午了,下午這些弟子就要在另一位老師的指導下開始嘗試引氣入體。

下午的那堂課他這個沒有靈根的人就打算不去了,於是回到流螢小院去,這時青姨已經外出打獵回來了。

......

豔陽高照,跛腳的阮何總算是從凌川城走走停停躲躲藏藏地來到了凌山宗的地盤。

然而他現在才剛抵達外山邊界,要想進入內域,還得費不少功夫。

外山的景緻就像一片從上古遺留下來的森林。

樹木遮天般的高大,形態詭異,如佝僂的老巨人。

陰暗的空間裡,霧氣與瘴氣四處溢散,各種開了靈智的飛禽走獸被飼養於此,越往裡走遇到的靈獸等級越高,所以外人一般不會深入。

不過就算誤入了也不必太驚慌,由於是宗門圈養,這裡的上萬頭靈獸倒還比較守規矩。

至於妖族,因為妖界皇族與凌山宗交好,只要不闖進內域,凌山宗對妖族中人在外山的進出往往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但對待邪魔一類就不一樣了,別說是內域,就連外山都是不允許踏足的,凌山宗還專門開了一個界域來隔絕他們在自家地盤的自由進出。

阮何現在就在界域旁躊躇不前,他隱約看到身前不足一丈遠的地方有一道結界。

這道結界把整個凌山宗的外山和內域都圍了個“水洩不通”。

阮何伸出食指碰了一下這個結界,瞬間就有一陣痛感向大腦侵襲而來。

收回的手指,它已經被削掉了一節,這回本就不健全的身軀更殘了。

他止住了手指斷面的血,憤懣地往前啐了一口痰,“好歹毒的結界,我還能進去偷吃你家靈獸不成?”

他罵了後便依靠著一顆古樹坐下,看了一眼那十根長長短短的手指,再擼起一條褲腿去看那小腿處露出的森森白骨,以及面板上的大片瘀黑。

看完這些,他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這身體快要廢了,幸好義父來得不晚,不然我只能做條狗了。”

“要不我直接走正門,說我是誰義子,要進去拜見一番?”

這個有點風險,外山的正門前有人把守,而且也有結界,一旦靠近,他的先天魔煞之軀就藏不住了,如果守門人反應過激,還沒等他開口忽悠就把他亂劍刺死,那就可笑了。

可即便守門的沒有反應過激,以他現在這幅模樣跟別人說自己是顏荀義子,這誰信呢?

況且他還沒信物,怕還是一個亂劍刺死的結果。

阮何一時沒能打定主意,就想著先小憩一會,給這副殘軀緩口氣。

回想起這一天趕來凌山宗的路上,他越發納悶。

本以為得東躲XZ地來才能接近凌山宗,結果這一路上他都沒有發現任何一個尊者往來的身影。

“奇怪,這凌山宗怎麼有點平靜得不合常理?其他宗門也是。”

“按理來說,義父重回凌山宗,人妖魔三界都該轟動起來,然後前來瞻仰聖容的賓客也該絡繹不絕才對,怎麼凌山宗裡沒有傳出半點訊息?”

“難道這是義父在刻意保持低調?”

阮何想不通。

未幾,一陣交談聲從不遠處傳來。

他感知到有幾人正在靠近,便立即斂息屏氣,隱匿在樹上。

進入視野的是幾個年輕修士,看衣著便知是凌山宗的外門弟子,這一刻阮何想到了偷他們的弟子牌,可很快就意識到弟子牌偷了也沒用,這道結界認人不認牌的。

正當他要繼續閉目養神時,那幾人口中所談之事讓他瞬間打起了精神。

“聽說趙老帶的那批新弟子裡有個叫徐徹的出名了,你們對此人可知一二?”

有人激動道:“他呀,我聽我表妹說,那小子容貌俊美無比,氣質宛如謫仙下凡,而且是靠無名弟子牌直接進來的,你們知道親自把他接進來的是誰嗎?”

“誰?”

“柳溪行!”

“柳溪行?沒聽說過。”

“我特意去找內門的師兄打聽了,這個柳師兄竟然是宗主的親傳大弟子!只是常年閉關,七年一晃,大家都忘了還有這號人物。”

知曉了這個身份,一眾弟子紛紛譁然。

“宗主的親傳大弟子,那不就是我們的大師兄嗎?能讓親傳大弟子親自接入山門,這個叫徐徹的究竟是什麼來頭?給他無名弟子牌的又是哪位長老?”

“這我就沒打聽到了,但顯然他大機率就是宗主看中的人。”

聽到這,幾名已經在外門待了數年的弟子滿是羨慕。

能被宗主看中,這得是多榮幸的事,而且也說明了本人必然天資卓絕,不然怎能入得了宗主的眼?

“他是什麼靈根?”

“不知道,登記的事情全是柳大師兄替他辦好的,只寫了名字和年歲,還特許他不用去聽課,其他的就一概不知了,就連老家在哪也沒寫。”

......

喧譁由遠及進,由近到遠,直至消失,阮何忽然心慌了起來。

那個叫徐徹的人他很在意,畢竟容貌俊美無比,氣質也十分不凡,還是昨日出現在凌山宗的,資訊不詳卻格外受滄玄峰的關照。

難道是義父?

阮何下意識將這兩人聯絡起來,但很快他又懷疑。

“義父沒道理要去當什麼外門弟子啊......就算是落腳幾日也該直接去青丹峰這個聖地。”

“難不成義父沒來?”他想到了這個可能。

多想無益,猜測也是徒勞,還不如自己現在就親自測算一番,昨日那道破界而來的金雷和那個叫徐徹的人到底有沒有關係!

於是阮何抬起自己殘缺的手,又一次耗費神魂之力掐指一算,果不其然,才剛開始算,手又抽筋了,看來昨日的天降之人就是那個新入門的外門弟子。

阮何接著算,就算徐徹和顏荀這兩個名字有沒有關係。

這次手又猙獰地抽搐起來,雖然沒有直接算出結果,但答案受天道矇蔽,反而間接說明了二者確實關係不淺。

他還想再算,斗膽算算徐徹究竟是誰,但是這一次他連一點皮毛都沒算出來就突然七竅流血了!

“竟然連分毫都不可算!咳咳咳咳!”

阮何接連咳了好幾口血,甚至連這幅身軀的生息都瀕臨斷絕。

見此,他不敢再算了。

通常來說,只要對方命格等級沒自己高,就算是天道之子,他都能測算出個一二來,結果昨日就算了個可猜測的方向就把手給算抽筋了。

由於昨日破界而來的人降落在凌山宗內,命格又比自己出高太多,他便下意識以為是自己的義父來了。

可是經過方才的卜卦,他只能間接算出昨日那道金雷送來的人就是徐徹,還推測出那人與自己的義父有莫大的關係,其它的他便算不出來了。

或許可以換一個方向算,但是以現在這副軀體的情況,他也是心有餘而命不足。

叩問天機是需要付出代價的,或是削減氣運,或是削減性命。

像這種命格恐怖的人,要想知道他到底是誰,最好不要算,答案可以自己去探索,哪怕當面問都行。

兩種方式,一個需要削減自身氣運或性命,一個需要付諸時間、行動和勞力。

此番雖算不出來者究竟是何身份,不過阮何想著對方的命格比天道之子還要高出許多,倒有可能是來自第三十三重天。

阮何沒有再繼續糾結來者到底是何人了,他趕緊盤坐在古樹上調息療傷。

沒過多久,又一波凌山宗外門弟子下山來了。

這回沒人在討論他所關注的人,而是在譏諷此時正在走登天道的某個邪修。

聽他們說,那個邪修每月都來一趟,但是每次都走不到登天道的千分之一路程。

“登天道……或許可以試試。”阮何心裡盤算起來。